第五十六章 好聚好散，再见应也不难

    “哦哦哦！你在这里啊哈哈哈！！”人未到声先至，嘹亮的大嗓门破除了魔宫的诡秘气氛，将爽朗又傻气的“哈哈哈哈”传到每个角落。

    张宗彦猛地转身，眼中惊喜，遥遥看着金库挣扎着拖着两个魔兵拖油瓶要过来的样子，尤其明显的是他这回扎了个带花的朝天辫，闷笑了两下，“你这造型可有点特别啊。”

    “都怪这两个耳朵塞泥脑袋里装了石头的榆木脑袋！瞧瞧！我的胡子都乱了！！”金库隔了老远对他气呼呼地抱怨，甩手，又甩手，愣是没甩掉那两个魔兵牢牢抓住他的爪子，扭头瞪眼，“放手！放手！你没看到我跟他认识的吗！！你们再不放开我就让他打你们屁股！哼哼！”

    两边鬓角各一簇亮丽羽毛的魔兵和额角方寸有银彩鱼鳞的魔兵不为所动，压着金库一步步严整端肃地走过来，直到与张宗彦保持一定距离才停下来，齐齐叫了一声“大人，矮人已带到，有何吩咐？”

    张宗彦左看看，右看看，惊奇地发现两人长得几乎一样。

    “你们……长得一样啊……”这就很神奇了，明明是不同的物种……

    “是的，大人。我们是琬鳞兽族和璎珞飞鸦族的后代，母亲怀孕时我们就一起在她肚子里了。”有鳞的魔兵解释。

    鸟和鱼……跨度还是挺大的……基因还是挺优秀的，跨种族难道基因更优秀？

    张宗彦探究的目光在两魔脸上打转。

    “快让他们放手！这两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变通，一路上把我拽得手都快断了！真是太过分了！你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们替我报仇！”金库大声告状。

    “好了，放手吧。”张宗彦这才忍笑慢悠悠地解除了金库的禁锢，只是眼神仍对着两个魔兵。

    张宗彦的眼神或许给了他们误解，或者他们是曾接到过什么命令，两个魔兵对视了一眼，扑通一下跪地，膝行到他两侧，一左一右利索解开腰带扒开前襟就俯到地上亲吻他的脚面，“大人，请享用我们的身体。”

    ！！

    这……有点突然了吧？！

    顿了一下，思绪回笼。这必定是阿杰尔的吩咐了。阿杰尔……是怕他前次没有尽兴么？

    “哇哇哇！！”金库眼眶都快脱窗了，“你们！哇！没想到你们是这样两块石头！！”

    张宗彦摇摇头，“我不需要服侍，你们起来吧。”如今有阿杰尔，他是不会去想别的人选的。而且，斯诺……斯诺还在等他，除非必要，他不会再与人发生关系了。

    真没想到，他这样的浪荡子还有为人守身如玉的时候，要是原来世界的那群狐朋狗友知道的话八成牙都要惊掉了。

    彦少留温不留情，这个他们口中的铁律也早就不知何时就破了。

    两个魔兵起来后仍是站在原处，线条漂亮的眼睛望着他，极尽专注，同刚刚冷漠看押金库的好似不是同一魔。

    “下去吧。”看了一眼两魔敞开的前襟，张宗彦道。

    魔兵依言往外退出。

    金库拍了拍衣服，抓了个桌上的水果，大喇喇往高背椅上一瘫，二郎腿一翘，咔擦咔擦咬起水果来，“唉，还是你这日子过得舒服啊，有吃有喝还有得俊俏的小伙子玩耍，不像我，风餐露宿，惨啊～～”

    “我看你过得挺滋润的。辫子都长出花来了。”张宗彦弹了弹他脑袋上一撮朝天辫上的粉色小花。

    “啥？！”金库连忙抓住朝天辫捞到前面，见到那朵小花，整个人都不好了，“嗷！！那个臭小子！居然对伟大的炼金师金库的头发做了这样不可饶恕的事情！！我的形象啊！！啊啊啊！！我要跟他拼了！！”愤怒把矮人的脸涨得通红，他跳下椅子就要冲出去。

    张宗彦连忙拦住他，“等等！！你先告诉我怎么出去！！”

    “从哪来的就从哪回去！”矮人不耐烦地挥手就要跑。

    那岂不是还得从东方魔王的休假别庄回去？要是去东方魔王的地盘不是危险得厉害？金库又是怎么来的？他到了魔界又是怎么应对的？

    “等等！你回来！”张宗彦叫住矮人，“别乱跑！魔界没有通讯信号，再走失了怎么办！”

    “我来魔界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没事儿！”金库根本没当一回事。

    “我得回去了。”张宗彦目光从魔宫内室轮转一周，“有人在等我，我也要去确认一下。”

    “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我还要去找那小子打一架！！”金库吹胡子瞪眼地挥舞他粗短的手臂。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张宗彦拿出一枚金币，弹了弹币面，清脆的声音将金库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金库瞪了瞪眼，眼里只看得到金币地冲向金币，只差没有流下口水来了，“回去回去！现在就回去！！”

    张宗彦却皱了眉，目光在金库背后搜寻。

    阿杰尔……为什么还不出现？难道，昨天伤到了他么？|

    “来人！”

    之前退出去的两个魔兵即刻迈开长腿跑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金库嗖嗖地躲到张宗彦身后，偷偷用骨碌碌打量的眼睛戒备他们，殊不知头顶那一朵花早就出卖了他。

    张宗彦看着他们，“阿杰尔呢？为什么没有来？”

    两个魔兵一怔，互觑之后，小心问道:“您是说北方魔王？”

    难道他们不知道魔王的名字？

    “是。”

    “魔王只吩咐我们过来服侍您，并未说明原因。”魔兵道。

    张宗彦眼睫一颤。疑虑与怪异感爬上心头。阿杰尔怎么会什么都不对他说明？

    “带我去找魔王。”他当即决定。

    “遵命，大人。”

    魔王并不难找，在魔殿里，高座之上。

    众魔将齐聚，似在议事。

    好像唐突了，但怎么都解释不通这样突然的转变。如果是之前，阿杰尔虽然话少，但都会说明一句。

    张宗彦一步一步走过千米的大殿。

    众魔就这样静默看他们，表面一致的肃穆。

    魔王一直没说话，只专注看他。张宗彦无人能得见魔王的眼神，但张宗彦感觉得到，比威压更重，几乎将他凝刻在原地。

    他要问个清楚，哪怕只是小题大作。

    终于到了近前，百级阶梯之上，魔王仍然沉默。

    张宗彦只仰头望了一眼，便抬着裸足拾级而上。

    魔王指尖微不可查的一颤，强压下了心疼的冲动。

    一级一级粗砺的台阶摩擦少年细嫩的脚掌，白与灰黑对比强烈。

    虚无的眸一黯，终是抬手，将少年挪飞至面前。

    两人对视许久。

    少年的眼神太过坚定，充满疑问和探究，等一个说法。魔王耐不过这样的眼神，竟是微微侧开了头，“你来，是为何？”

    “你明知道。”少年的眼神很执着。

    “等你回来，就知道了。”魔王轻声道。

    “我现在就要知道。你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少年追根究底，不愿被这样糊弄过去。

    众魔兵魔将吸气，一个弱小的人类也敢用这样的语气质问魔王！怕是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魔王看着少年。他现在的灵魂已经看不到一点颜色和轮廓，他不加掩饰地贪婪痴恋爱怜地看着他生气勃勃的少年，控制自己的声音，“我残破的载体无法跟你去人界，但我的灵魂永远追随你。”

    张宗彦轻呵了一声，“这话听起来很像情场浪子的花言巧语。”这就说得有些尖锐了。

    又是一阵吸气声。

    魔王显然没想到会被这么说，他怔怔看了少年一会，抬起手，一个木制的盒子嗖一下从张宗彦身后魔兵的怀里飞到他掌中。

    魔王将盒子送到张宗彦面前，语气非同寻常的郑重：“它能保护你，请你，留下它。”

    张口就想再吐出些怨怼之语，最后还是作罢，张宗彦垂眸自嘲地笑了笑，面色有些冷了，“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它……能为你抵挡所有普通攻击，能抵挡一次致命攻击，能聚集魔法元素帮助你修炼，能解毒，而且只有你和你准许的人才能使用它……”魔王努力解释这个盒子的功用。

    对视许久，终究无果。

    “听起来很有用，我收下了。”张宗彦接过盒子，随手打开，吧嗒一下，八音盒运作起来，叮叮如金玉相击的声音飘荡在魔殿之中，着实是一愣。

    对着八音盒看了好一会儿，他倒没想过阿杰尔这样直接的性格竟送了这样一个有些讨巧心思的礼物过来，难道又是他那些魔将出的主意？只这拙朴的外观却还是阿杰尔务实的风格。

    八音盒这样的物件倒确实不是阿杰尔会主动接触的，但这恰是他曾被少爷刁难强求了一月以送给同样刁蛮的表小姐的，虽然后来被表小姐嫌弃太丑给摔烂了，但这是阿杰尔仅能想出的最适合做礼物的东西了。里面那些魔法阵机关也不是一日之功，自确认喜欢少年那一日魔王就在琢磨做一个怎样能将少年护得严实的礼物，只是没想到最后成了送别礼。

    “……还有吗？”

    “你还想要什么，都可以带走。”魔王长久地凝视少年。

    唇一抖就想说出带阿杰尔走的话，理智强制控制他咽下不该说的，张宗彦掩饰地拉起一点清浅的笑意，“……你不打算送送我吗？”

    “我……送不了。”魔王静静看着他的少年，灵魂如被滚油所煎熬。

    “原因呢？”嘴角动了动，试图维持，渐觉无谓，唇线又落了下去。以往，他只注重结果，如今，倒莫名执着起了原因。

    “我想陪你，但是……无法离开……”魔王的声音愈见走低，“原谅我……只能以这样的形式……”

    陪伴你……

    张宗彦抿唇，看着他，像要看透他，却看不穿盔甲里的灵魂，明明可以为他做到尊他为主上，却不能送他短短一段路。终不愿逼迫得太过，放弃般地吐出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过会回来，就会回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一定回来。”

    魔王翻搅的灵魂几乎要啸哭，想说话，蓦然有些失声，缓了一会儿才说得出口:“我信。”声音微颤。

    “真特么煽情……”停顿许久，张宗彦突然昂头，失笑，“既然不送，那就这样吧，好聚好散，再见……应也不难。”轻摇头，猛然转身步下台阶，再没有回头，背对魔王的脸上却没了笑意，眉宇压得阴郁。

    魔王看着少年决绝走远的背影，手掌抚上胸口，用力的手指已将胸甲抠得下陷，似随时都会抠穿，“飞翎、破渊，你们保护他……”魔王抬起头，虚无的目光望向远方，“至死方休！”

    双胞胎魔兵称是，使出魔力飞速去追少年。

    长叹一声，很长一段时间，魔王没了举动，盔甲像失去了灵魂。

    魔兵魔将都在静默，在等待，王不出声，无魔敢言。

    寂静的时间里，不知被什么所唤醒，魔王抬起头，“刚刚我所下的命令，你们务必遵照实行。”

    这时卡拉拉一声巨响，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变故，魔殿开始震动，魔兵魔将惴惴不安，惊惧互视，有魔将终于忍不住询问：“大人？！”

    魔王抬手。魔兵魔将惊骇发现自己完全不得动弹，就这样被直直扫出了魔殿，而魔殿高达百尺的大门轰然关上，尘土飞扬，魔兵魔将纷纷扑上去，却无魔能开。

    亡灵山顶一年只开一天的人界裂隙此时再次开启，时隔不过短短几日！！

    而知晓内情的北方魔兵魔将皆不敢对此有任何异动，只静静看那束光线走完该走的路程后消失，再之后天空闭合，而魔界结界却变得光华四溢，强度是之前百年的三倍有余！！

    尘埃落定，各怀心思的魔兵魔将纷纷自行退去。

    而另一边，被双胞胎魔兵从亡灵山顶送走的张宗彦回头，直觉有异，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再回头了。

    无魔得见，在极深的地底，与天空的结界相对应，以亡灵山魔殿为中心，遍布整个魔域，一个巨大的法阵在流转，阵眼就是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