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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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没有,那个王家少爷找媒婆去宋家姑娘那里提亲,据说是被打出去的呀,浑身一块青一快紫,打的人当天都没起来床。”卖rou的婆娘最喜欢一边剔牙一边同旁边的婆子讲听来的八卦。她丈夫听见了,就说:“你这婆子舌头倒长。”卖rou的婆娘便立刻噤声,低眉顺眼的去包rou给客人。 也就安静几分钟,卖rou的婆娘便又说:“哎呀,那宋家姑娘这个月都打出去第几个啦?不要嫁人啦?眼看黄花闺女都要成老姑婆了。那王少爷有手有脚,长的模样也俊,说话也礼貌,听说正念书考学,上进着呢,这样的好人家,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旁边都是一旁媳妇婆娘跟着咿咿呀呀的附和,有见过王少爷的,更是要说上两句,宋家姑娘瞎了眼了,这样的少爷看不上,难不成要嫁给天王老子呀。 卖rou的屠夫嗤了一声,说:“你们这帮婆娘懂什么。”所有人又立刻噤声不说话了,低着头干着手里的活计。 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满脸花的中年女人过来买菜。 “小庆媳妇,你这是被宋家姑娘打的呀?”卖rou的婆娘捂着嘴儿笑,一句揶揄也不肯少说。所有女人男人的目光便唰一下子投掷过来,盯得小庆媳妇不自在的理了理袖笼。 旁边的小黑媳妇纵声笑道:“被打的乌眼鸡似的,你家汉子又拿你撒气了。”小庆媳妇听了,头更低下去了,脸也通红。 男人女人都带着笑,快活的看着小庆媳妇狼狈的逃似的回家去了。 “你再说什么闲话,我今儿也揍你。”卖rou的屠夫哼了一声,他向来不齿自己婆娘舌头长,人家夫子说了,婆娘就该文文静静贤贤惠惠的。 男人们听了这话,都笑话似的说给自己婆娘听,一时间街上只有男人在说笑。又不知道哪个起头,说起那个打死老婆的人,只赔了些银子,草草埋了了事,隔了没许久便又娶了一房年轻媳妇在家伺候。街上的男人们跟着都纷纷说起来,快活的好像自己娶了房年轻媳妇似的。 小黑媳妇憋不住对自家汉子嚷嚷道:“死匹夫,我也捅死你老娘去。”这一话一嚷嚷,街上的男人都安静下来,反倒是媳妇婆子都在说小黑媳妇该掌嘴,这话也能说出口的?男人们立马也跟着一波一波的啐。卖藕的小黑素来是怕老娘和媳妇的,也不敢说话,只是手攥着扁担坐在那里闷着头发呆。 一直到宋府的小厮过来买菜,大家便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全都要听最新鲜的八卦。 “我们小姐没打媒人,是那个媒人自己出门的时候摔了一跤。”小厮辩解说。 “你是宋府的人,肯定说自己小姐没打人。”卖rou的婆娘说。 “对,我也听说是宋家姑娘打的。”李二嫂点头说。 “你听谁说的?”小厮质问。 “哎,这里谁不知道是宋家姑娘打的啊,你也别瞒着我们了,我们又不说出去。”小黑媳妇拍了后背一巴掌,似乎把对方当成自己人了。 小厮憋得脸通红说:“我们小姐真的没打人,不信你问问媒婆去。” “没打人为啥子她去了你们府上就下不来床啊。”张大哥嗓门大,这一嚷嚷街上的人都悄悄竖起耳朵听。 小厮是府里的家生子,今个儿是第一次出来采买,哪见过这个架势,他年纪又小,声音又轻,个头也不够高,被人围着问,你一句我一句的,已经出了一头汗。如今看大家都不信他,尽管把声音提的高高的,也不如这些市井中人嗓门又大又亮,急的直跺脚。“我们家小姐真没打人。”他已经用全部声音喊出来了。但是这声音淹没在一群人的哄笑里,没有一丝波澜。 李二嫂在围裙上擦擦手,说:“我就说吧,那宋家姑娘不是好相与的,不然为啥连李家少爷都不嫁?咋地,要嫁宫里做娘娘啊。也不照镜子瞅瞅自己斤两。小门小户的装什么大瓣蒜呐。” “可不是,我听说那姑娘也不学好,整日舞刀弄枪的。要是我闺女,早就扔水池子里淹死了。” “宋老爷就是整日念书念傻了,姑娘都十五六七了,再不嫁人以后大了哪能嫁出去。哎呀,所以说这读书人呐。” …… 宋兰生听小厮回禀这些的时候,脸色都没变一下,只是让丫头拿个手绢给他擦擦脸,然后细语轻声的说:“又不是什么要紧事,行了,下去吧,别哭丧着脸让我爹娘看见了。” 贴身伺候的春秾也见怪不怪的说:“都是一帮长舌妇多嘴舌。”她家姑娘从小到大被误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什么缺德烂嘴巴的话那帮子泼妇也说得出,要是挨个计较,就是气坏小姐也计较不过来。 宋兰生说:“我爹说过几日他拜把子兄弟就到了,你让人收拾出屋子来没有?” “已经收拾好了,都按姑娘说的,窗户纱也糊了新的,下人房里的物件儿也一一查点过了。茶碗茶壶,桌椅板凳,各种大件小件凡是有破损的,全都换了。”春秾回答。 宋兰生点点头,她思忖着自己哪里还打点的不够妥当。她已经是掌家的第二年了,但是接人待物还是第一次,若是露了怯或是不周到,都难免让爹娘脸上无光。思忖之间已经往小院儿走了。 小院原本是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念书的地方,后来改成了一个孩子玩耍的小院儿,引了流水做一条小溪,又栽了一些香花香草,还找人做了秋千架,兰生小时候就在这里同父母谈诗论道,习武读书,也把自己的爱猫小星带过来一起玩耍。如今收拾出来半个院子当成客房。 “这草回头再找人修修,太长,失了意境,显得荒芜了。下人的小间窗户纸虽然没破,但是也换些新的装扮装扮,显得干净喜气些。”兰生走了一圈,对自己这些改动颇为满意,便去向父母那里问安。 宋老爷正在和妻子看新买的砚台,两个人你瞧瞧,我瞧瞧,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便满心欢喜的让翠缕收起来放着。 “爹,娘,女儿已经将院子收拾好啦。”兰生一看见爹娘两个你情我浓的,便立马眉开眼笑的依靠上去,手腕上一对金玉镯子叮当叮当碰着响。 宋老爷看见女儿便把脸一沉说:“你这丫头,张生不肯,李生不嫁,难道就要自己过一辈子?”兰生只是哼一声,没说话。宋老爷马上喜滋滋的说:“张生那愚物,不嫁也罢。李生倒是哪里都好,但你不喜欢,也不要嫁。兰生,你要记着,嫁人一定要自己喜欢才能过一辈子,只要有半点勉强,都过不好这一生。” 宋夫人听了便叹口气说:“就你胡乱教育孩子,兰生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虽然你爹和我给你留的家产够过一辈子,但是等我们死了,没人照顾你,做爹娘的怎么放心。你是个要强孩子,但人一辈子越是要强越过得辛苦,若是没个人照应,就算哭都找不到人哭啊。” “你娘就胡咧咧,别听你娘的。啊,难道孩子就为了哭的时候找个人,勉勉强强嫁过去就算好啊?男人都是贪心贼,保不准是冲着钱过来呢。这城里谁不知道咱俩死了,这家产就是兰生的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手心里还能眼珠子似的捧着,出了手心外,就是如来佛都动不得了。”宋老爷自己另有一套道理。 宋夫人就只叹气,她年轻的时候还能和丈夫吵吵嘴,年纪大了,吵不动了,只能听他在那里讲歪理儿。倒也是,自己一辈子就这一个闺女,宝贝疙瘩似的养着,要十分光便恨不得给出十二分光去,从小到大没说过一句重话,也没打过一指头。这要是嫁去别人家做媳妇,碰见招人厌的婆婆,挨打受骂,自己娘家也管不得什么,倒不如谨慎些好。 宋兰生露齿一笑说:“爹娘不用担心,女儿若是见了意中人,那肯定是飞也似的嫁过去。”她这一说,倒是逗笑了宋夫人。夫人年轻的时候在娘家,也对爹说了同样的话,没多久就遇见了中了进士的丈夫,两情相悦,真是飞也似的嫁过去成了亲家。如今听见女儿这么说,便想起来自己年轻时候,心里头万般柔情。 春秾在旁边说:“姑娘伶俐着呢。” 兰生笑了一下,倒是又忧心起另外一件事。她说:“爹娘之前要改亭子做暖阁,如今玻璃涨价,我看也不急于一时。爹娘若是怕冷,赶冬之前倒也能修成。” “既然如此,倒也不急修。你自己看着,这事儿不用问我们。现在是你掌家,花钱用度都自己衡量,爹娘都依着你。”宋夫人说。她自从把账本交给女儿,自己就再没看过,查过,问过。宋老爷在外做丝绸茶叶生意,专和官家来往,资金充裕。若是女儿经营不善家里出了亏空,老爷子也有钱补上,就当买了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