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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梦境副作用

    第二天天气清明,阳光明媚。位于A市南部地区的千叶山葱郁青绿,山上百花盛开,鸟鸣啾啾,正是游人观赏山景的好时候。

    来爬山的人不少,大多数是上了年纪来锻炼身体的叔叔阿姨们。比起爬山,年轻人无疑更喜欢去参加其他轻松热闹的休闲活动,因此许枕和张弈真并肩走在安静清新的山路上,在一些长辈的眼里就特殊起来。不时有热情的大爷大娘凑过来打招呼:“小伙子,带媳妇儿一起爬山吗?”

    张弈真礼貌地回答:“和朋友一起来锻炼一下身体。”

    他的余光扫过许枕,许枕也在微笑,但她的神情却有些恍惚,像是游离在对话之外。

    张弈真轻声唤她:“许枕?”

    “嗯?”终于回神。

    “大爷问你今年多大了。”

    许枕报了年龄,热情的大爷一听年岁和他侄子对的上,立刻口若悬河地向她介绍对象。许枕哭笑不得地拒绝了大爷的好意:“我有喜欢的人了。”

    张弈真的目光注视着许枕,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辨认她话语的真假。

    山顶处有一个凉亭,不少爬到山顶的人喜欢在那里坐上一会儿歇歇脚。许枕和张弈真也在那里选了个地方坐下。大概是误会他们是出来约会的情侣,其他人都有意识地和他们两个隔开一段距离给他们留出空间。一条长椅上只有他们两个,背对凉亭,面对着脚下翻涌的千层绿色,当风吹过时,许枕甚至听到了山谷里回荡的风声低吟轻响。

    “昨晚睡的不好吗?你的精神不太好。”张弈真问。

    许枕晃了晃长腿:“没怎么睡着。”

    “你的黑眼圈很重,而且爬山的时候一直在走神。”

    “这么明显?”

    张弈真说:“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我回家之后也有反思,当时是我过于敏感了,抱歉。”

    许枕看向张弈真。他坐在她的身边,面如冠玉,淡雅清冷,有着文人君子特有的斯文绅士。她昨晚的试探让两个人都尴尬,但因为失去这段关系又太可惜,所以张弈真气消之后主动递来台阶。不提她“非礼”他的事情,反而说是自己性格敏感反应太大,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如果是昨晚的许枕,或许就顺着这个台阶下午了,再次道个歉,两个人还是能互相关照的好友。

    但现在的许枕,不想这个样子下去了。

    那些缠绵多情的梦境,像是丝丝缕缕的蛛丝,用半年多的时光织成狩猎的蛛网,把她束缚在上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张弈真的感觉早就超过了病人与医生,或者是朋友之间的界限。在昨晚梦醒之后,心头的失落和酸楚终于让许枕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不再自欺欺人下去。

    然而,许枕和张弈真在梦里两情相悦,在现实生活中却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僵局。许枕仔细回想之前的事情,很明显张弈真在两人的关系中一直是主动的一方。带她去左灵那里看诊也好,和她一起参加志愿团队也罢,甚至一起吃饭、看电影、钓鱼、爬山……大多数都是张弈真的提议和邀请。他对她显然与众不同,但为什么转眼间却又冷若冰霜?既然已经冷若冰霜,为什么又主动道歉试图缓解尴尬?

    许枕不觉得张弈真是喜欢“养鱼”的“海王”。但她已经没有办法和张弈真若无其事般地自然相处了。

    “昨晚的事。”许枕轻声说,她察觉到自己声音有些轻微颤抖,连忙咳一声,回到平时说话的状态:“昨晚的事情,你不用道歉。”

    没有等张弈真说话,许枕给自己鼓鼓气,接着往下说:“昨晚的事情,我的确是故意的。你没有理解错我的意思……我就是喜欢你,张弈真。”

    旁边呼吸声忽然重了一些,许枕不由自主地再次侧脸看向张弈真,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眸的颜色却明显深了一些。许枕敏锐地抓到了他眼睛里浮现出的惊喜,但转眼间,这丝惊喜就像短暂跃出海面的鱼一样转眼间就再次沉入波澜不惊的海洋里,不见踪影。

    莫名的,许枕不那么害怕了。她继续说:“大概在半年前,你还是我心理医生的时候,我就会做梦梦到你。第一次在梦里遇到你,是我们去参加一个讲座,你坐我旁边的位置,问我借笔……”

    “好了。”张弈真忽然说,语气有些冷厉。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没有风度打断许枕说话:“我不想听,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去买两罐咖啡。”

    说完他就起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凉亭。

    “真凶啊。”许枕坐在那里感慨,她晃悠了一下腿,再晃悠了一下。心情慢慢低落下去。

    意料之中的结果。他喜欢她,却拒绝接受她。

    这和梦里的情况不一样。在梦里第一次见到张弈真,是在一次犯罪心理学研习讲座上。张弈真坐她的旁边,他忘记带笔就借了一只她的。许枕做笔记时余光扫过他的本子,上面的字迹优美而不失锐利。他写了一行字之后笔尖顿了顿,他没有偏头,像是没有察觉到许枕在看他写字。但他接下来却在笔记本的空白处写了一串数字,并用笔尖点了点。

    许枕在手机上试了下,那是他的微信,也是他的手机号码。

    许枕想到这里笑了起来,张弈真外表看起来清冷淡漠,但只要他对你有兴趣,他就是最撩人而不自知的高手,最体贴温柔的情人。除了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缠绵,梦里的很多事情许枕醒过来之后其实记不太清,偶尔见遇到相似的场景才会触发脑海中对于梦境的记忆。但无法连贯和完整的梦境无法抹去许枕对于梦中张弈真的感觉,那种撩人的、温柔的、心酸又快乐的感觉,那种安心的感觉,像是一只小鸟在风雨里辛苦飞了好久才找到温暖巢xue,终于可以闭上眼睛安心睡上一觉……

    比起来,现实生活中的张弈真实在太过分。什么样的够男人才能一边勾引她,一边对她说什么“我们是朋友、我不想听、到此为止”之类的话。

    不过……也许这不是现实呢?

    许枕突然大脑空白,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也许她以为的梦境其实是现实,以为的现实其实是他人编造的一场梦境……如果和张弈真的婚姻是一场梦,为什么里面会出现她从未经历或者见过的场景?在她能够回忆起来的场景里,种种细节清晰无比。第一次遇见张弈真时参加讲座的主讲人是哪位教授,婚后居住的房子的窗帘颜色、茶几上古朴的青色花瓶的来历,结婚时钻戒的款式,张弈真上交的工资卡上的数字,因为她出任务受伤而发生过的一次争吵,张弈真生病时她去给他买的药……

    这么多的细节,只要许枕可以回忆起来的,都栩栩如生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有些许枕以前见过,有些却从未见过。做梦的人真的会梦到这么详细又真实的东西吗?真的会在梦境中幻想出大量自己从来不知道也未曾见过的东西吗?

    如果那不是梦,而是现实……在真正的现实里,顾盼没有死,她没有因为出事而调职,而她的确实和张弈结了婚……

    那现在她经历的一切,包括现在爬到山顶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难道都是自己的梦境吗?

    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青天白日,许枕却突然感觉冷汗淋漓。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恍惚的空虚感瞬间击垮了她。常常听人说梦游的人不能被强制叫醒,许枕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其他人大声叫醒的正在梦游的人。她分不清楚现在是不是梦境,张弈真是真的还是假的,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呢?顾盼的背叛和死亡,车库里被围起来殴打,她无论如何拼命奔跑也逃不开的子弹,喷涌的鲜血,以及被救出后同事和领导担忧又惋惜的眼神……

    这些都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怎么才能清醒过来?

    好像在梦里……下坠的人是不会落地的,他们会在坠亡前醒来。

    “许枕!”惊慌的大喊声像是一声惊雷落到了许枕的耳边,下一刻许枕快要完全掉出围栏的身体就被一双颤抖却有力的手抓住拽了回来。

    张弈真脸色苍白地把许枕按到怀抱里,他的手指颤抖的厉害,连带着肩膀都抖动起来。两人跪在地上,都在发抖。张弈真掐着许枕的肩膀,词不成句地翻来覆去说着,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没事的,许枕,不怕……没事的,这次是意外……”

    飘散的神志逐渐恢复,许枕迷茫地眨眨眼睛,身体还在因为害怕而颤抖,但她却像是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样:“我刚才想,想跳下去?”

    张弈真想回答她的问题,出口却是颤音。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惊慌和恐惧,竭力用最温柔舒缓的语气和她说话:“刚才是意外,你只是不小心走神了没有注意前面是山崖,别害怕,我们先回家再说。别害怕……”

    许枕想说,害怕的明明是你。但她被张弈真抱起来后看到了他红起来的眼尾,她选择吞下这句话,安静地呆在他的怀抱里被他带下山,直到回到车里。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先去我家住几天好吗?”张弈真在倒车,他没有注意看倒车镜,车出来时刮到了转角墙面给车身留下长长一道刮痕。许枕感觉心疼,但张弈真像是没有意识到一样忽视了那道刮痕,继续若无其事地说:“我那里空着一间客房,我去住客房。主卧带洗手间用起来方便,这几天你先住那里。现在我送你回去拿些换洗的衣服,还差什么我们下午去买。”

    许枕说:“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像是感觉自己语气太强硬,他又专门温柔下来重新说:“就当来我家小住几天,我这几天请假陪你。你不放心我,就叫一个你的朋友来陪你。”

    “张弈真,你刚刚才拒绝我的告白……”

    “我没拒绝。”

    “那你是答应了?”

    “……不行。”

    许枕靠在车窗上,即使差点儿当场去世的心悸感还在身体里残留,此刻也被张弈真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要让我和你一起住,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和我一起住我才能放心。”

    许枕安慰他:“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刚才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不小心走神了而已。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我保证。”

    “我不相信你的保证。许枕,你还记得你来找我咨询的第一天和我说过什么吗?”

    许枕回想不起来当时和他说过什么:“我说了什么?”

    “你说你会好好活着!”张弈真突然发脾气:“你做到了吗?我对你的要求那么低,第一对我完全坦白,第二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自杀,你做到了那一点?你哪一点都没有做到!许枕,没有下一次!”

    在许枕的印象里,张弈真一直都是冷淡又从容的,再棘手的问题他都会从容不迫地处理好,再生气的时候他也不会失去自己的礼貌和风度。这是家庭教养,也是性格使然。这是许枕第一次看到张弈真发火,她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觉得有些新奇,有些温暖。

    他担心她,担心得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过了一会儿,张弈真主动和她道歉:“对不起,刚才是我失控了。”

    “是我不好,答应你的没有做到。”许枕说:“其实我真的是走神了,那时候我忽然有点儿精神恍惚。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我还以为自己做梦,只是想快点儿醒来而已。”

    她没看到,张弈真听她说完之后慢慢捏紧了方向盘,他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起惨白,修剪圆润的指甲掐进了掌心,一丝鲜血浸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