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阮青桃是漂亮的，章杉知道。她从小到大便是这样的，几乎没有过任何本质上的变化，包括那招人厌恶的性格——不过也仅在他的面前显露过，其他大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么一漂亮的小姑娘，究竟能恶劣到什么地步。

    她是恶劣的个体，章杉一直都这么认为。

    哪怕已经不再待在寄人篱下的“家”中，每每回忆起这个人，更多的还是恶寒与厌恶。对方那双看谁都低人一等的眼眸，却总会对他呈现出不一样的情绪色彩。眉眼微微一弯，不吝啬给他一个甜美的笑。

    仿佛黑珍珠融入进了琥珀，晶莹剔透而显得纯粹，她的眼睛美丽，身旁都是假朋友，独自站在最高点孤芳自赏，却完全发现不了自己的卑劣行径和过于黯淡的灵魂。

    章杉本来以为，只要自己不去主动联系，只要没有人去告诉她自己去了哪里，就不用也没必要再理会这个人。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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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青桃发完信息后来得十分迅速。他没力气也没那心思去躲她，只是坐在位置上下意识地皱起眉，厌恶的情绪在眼底一览无遗。

    信息上说的“一段时间”并不短暂——实际上已经一年多未曾联系过了。他融入了新环境，新的一切，新的朋友，就算从王勉跟黎肆的口中常常听到她的名字，也是下意识的忽略掉。

    这个人没什么好惦记的，也没什么好聊的。觉得他“可爱”、“有趣”，不过是因为找不到趁手的“玩具”了。

    王勉眼中的阮青桃跟他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记忆中的阮青桃很喜欢披散着一头微卷的头发，穿着不太正经的短裙，踩着漂亮的鞋子，偶尔还能看到脚踝或者膝盖贴了纹身贴。

    她的五官完美地继承了姨母的美貌，琥珀色的眼眸却总是闪烁着猫似的锐利，嘴唇偶尔涂着唇彩或是眼角亮晶晶。嗓音婉转，微微挑眉，说话的时候虽是扯着嘴角笑着，但还是能感觉得出不怀好意。

    好像在她的眼前，自己的秘密、尊严、愤怒的情绪，都不值一提。

    记忆中的她一直是这样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踩着乖孩子的学生鞋，穿着乖孩子的干净整洁的校服，漂亮的微卷长发被拉直了，扎成清爽的长马尾辫，一张素白干净的脸庞没有任何的装饰品，只有抿成微笑弧度的唇角。

    还是那张脸，却好像掩饰住了太多东西。

    她从教室门口微笑着走进来，看起来比以往平易近人多了，气质上的锐利也减少了，好像整个人都变柔和了。

    然而在凑近过来的一瞬间，那嘴角的弧度一顿，扬起了令他熟悉又厌恶的恶劣笑意。琥珀色的眼眸微垂，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嗓音清晰地叫了他一声：“下午好啊，杉杉。”

    熟悉地将他扯回难以逃避的过去。

    章杉神色冷漠地回看着她，一言不发。

    “别这么看着我嘛。”

    阮青桃一开始给人的柔和感尽数破灭，恢复了从前的姿态，笑嘻嘻的，“真是的，一走就走这么久，还特意让爸爸别告诉我你的去向——还好mama告诉我了。真过分啊杉杉，当时一声不吭就跑了，连句道别都没有，令人伤心。”

    “……”

    章杉还是不回话，应该说，听到她说话的一瞬间，就没有任何开口的想法。他不是哑巴，却习惯在这位表姐的面前耷拉着脑袋，弓着腰背，完全低眉顺眼的模样，从没有过改变。

    中间隔了一年多的时间，隔着一个班级，却好像一直都呆在一起，一直都处于熟悉的融洽氛围之中。

    然而不是，从来都不是。

    他从心底里讨厌这个人。

    阮青桃习惯他的沉默，自顾自地说着：“其实也没什么事可以说的，就是觉得很开心，我还以为杉杉因为讨厌我跑到其他城市去了，结果没有，还换到了我的学校——笨蛋爸爸老记错学校的名字，我估计啊，他原本是想帮你的，可是哪知道自己阴差阳错倒让你跟我一个学校了。放心吧，在这里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的，乖。”

    “但是呢……我还是好奇，你是觉得我父母养了你这么多年不好，还是觉得我对你不好就想着离开？”

    章杉心头冷笑，不置可否。

    “不过你应该也不会被其他人欺负了。”阮青桃继续说着，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应，“你应该知道——或者听王勉说过我喜欢黎肆吧？”

    她察觉到章杉微微怔愣的神色，说着：“那是真的，不仅如此，我还知道王勉喜欢我，不过没办法，我又不喜欢他，他跟你还有黎肆关系都那么近，总不能浪费是不是？”

    她说话向来不紧不慢，语气也不凶，却还是感觉到有什么不满。她坐到王勉的位置，语气友好地说：“然后呢……我还知道你跟黎肆关系特别好——别一副看仇人的眼神，我也是听王勉说的，他话好多但都离不开你们。”

    “我现在就是很想知道，你明明才转学过来一星期。”

    阮青桃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殆尽，眼眸逐渐盛满沉甸甸的晦暗。她轻轻地说着：“黎肆怎么就跟你这种不男不女的东西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