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塞维尔很难确切地判断自己是什么时候清醒的。 他藏身在窄小的铁柜里,光着脚,发着抖,能够感到涔涔冷汗和紧张的情绪在脑内缓慢而绝望地发酵。 这里的空气是冰冷的、凝滞的,如同一剂能叫人昏厥的安定——但这份笼罩着整座地牢的阴森气氛拥有远超地西泮的疯狂,让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无足轻重。 他昏昏欲睡,有时候坠入空茫而甜美无知觉的黑暗,有时候又被刺耳的嘶叫和抽搐晃荡的明灭灯光吵醒。于是,他总会在浑浑噩噩中想起自己的处境,从铁栏里往外忍着恐惧和眼泪窥探。然后,迎接他的则是永不断绝的尖叫、血rou飞溅、还有参与游戏的Alpha杂乱的脚步声与他们喉咙中发出的、癫狂的咆哮与嘶吼。 这就是人类清除计划——联邦政府颁布的法定杀戮日。 人类清除计划将从三月二十一日晚上七点持续到隔天早上七点。在这短暂而漫长的十二个小时内,一切公共服务停摆,一切罪行都会被赦免,一切道德沦丧的行径都不会被追责,美利坚将会陷入彻夜的、怪诞而疯癫的狂欢。 塞维尔隐约能够猜到自己为什么会被卷进这场噩梦中——就在人类清除计划开始的几个小时前,他与几位Omega同伴约定好了当晚在公寓里碰头。 那间公寓是专门为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平安渡过“清除夜”而准备的。按照短租合同,晚上七点后,所有可出入的门窗都会被自动降下的铁幕锁死,任谁都不可能暴力破坏房门。 但是——塞维尔打着颤,回忆到当时的情景——当七点的钟声敲响时,铁墙并没有如约降下,反倒是一伙蒙面绑匪扛着枪撞开了房门。 塞维尔像其他同伴一样,被迎头兜上了麻袋,双手用扎带粗暴地反绑在身后。期间,没有人敢反抗,一片死寂之中,只有几个Omega发出了微弱而痛苦的啜泣声——他们每个人都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塞维尔知道的。每次清除夜里都会爆发大规模的、针对Omega的狩猎。 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过,这场狩猎游戏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现在,他只要一个抬头,就能够透过铁柜的小窗,清楚地看到这样一副景象——一具失去生气的躯体正被绑在蚊蝇嗡嗡环绕的铁台上。那是前一个被抓住强暴的Omega。像作为猎物的Omega一样,这些被投进地牢的Alpha们也注射了兴奋剂,让他们像被诱导发情的野兽那样狂躁,只有带血的交媾与无止境的厮杀才能安抚他们亢奋的情绪。 他们当着塞维尔的面撕碎那个可怜的Omega时,塞维尔正缩在铁柜里,拼命抑制着颈后逸散出来的、沾染着恐惧意味的信息素,也紧紧咬着嘴唇,将哀鸣死死咽回肚子里去。这里的游戏规则很简单,每死一个人,墙角的监控摄像头便会伸长了机械臂,对着死者的惨状拍下照片,再进行一番假惺惺的广播通告。 通告中的死者有Omega也有Alpha。塞维尔只能从中获得这样的讯息——最后只能有一对Alpha和Omega活下去。 他想活下去。但他已经快要濒临绝望了——他应该怎么做?铁柜外任何一个Alpha都在发疯,没准就在他撞见他们的下一秒,他就会被凄惨地分食。 就像此时躺在他眼前的Omega那样。 塞维尔难以辨认Omega是否已经死去了——那个年轻的男孩双腿大敞着,被一根铁具穿透小腹,钉死在低矮的铁台上。 他裸露在外的皮rou被割开了,白花花的rou和黏糊糊的黄色脂肪在燥热的空气中逸散着细菌滋生的难闻味道,血淋淋的伤痕里涌出暗红色的鲜血,顺着微弱起伏的肚腹往下流淌,一路蜿蜒流进两腿的缝隙中去——那里是他的私处,颜色嫣红糜烂的两瓣rou壁微微外翻,像承受了过量雨露的鲜艳玫瑰,瑟缩的rouxue正往外一小股一小股地吐着浑浊的白精。 他惨白的脸庞让塞维尔感到熟悉。他或许也是塞维尔的同学,甚至可能还曾和塞维尔说过话。 塞维尔只感到眼前眩晕,几乎使不上力。事实上,努力不呕吐出来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力气。 那些实行强暴的Alpha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这是个好消息,塞维尔胸膛中的心脏又开始执拗而疯狂地跳动,每一声都响如擂鼓。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难以确定注射进身体的药物什么时候彻底生效。但他已经开始低烧了,每一寸毛孔都往外蒸腾着热气与冷汗,不知道什么会彻底发情。他只能尽可能轻缓地从铁柜里爬出来,开始飞快地思考自己该从哪条路线逃跑——哪里有捷径、通风管道、夹缝和柜子,哪里就是他的首选。 他不能被抓住。 他一瘸一拐地绕过手术台,已经感受不到裸足踩在粗砺的、匝地沙砾与碎玻璃的水泥地面的痛觉,也听不到除了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外其他的声音。他除了恐惧已经几乎感觉不到任何事物了。 他绝不能被抓住,因为他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险恶处境——尤其是,作为一个孤身的omega,那些赤裸的、肮脏的、疯癫的alpha可能会对他些什么? 塞维尔扶着墙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他的藏身处之外是一间更大且幽闭的房间。屋里充斥着浑浊而刺鼻的酸臭味,晕乎乎晃荡着的白炽灯辐射出苍白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晦暗阴森的铁青色墙壁与地面上溅满的血迹。他赤裸的脚掌被瓦砾磨得冒血,只能吸着气继续往前走,却无意间踩中了散落的玻璃与铁钉的碎屑,脚下发出一声尖锐的碰撞声。 他猛地屏住呼吸,很快听见有脚步声从隔壁房间传来——所以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不让他绝望的吗?这里快要把他逼疯了。 他发出一声轻轻的、懊恼的喘息,随后又痛苦地抓紧自己的手臂。他紧急地停下步伐,又转身摸索到了一条与脚步声相反的道路,这才踉跄着跑出去。 那脚步声顿住了。然后,在塞维尔呼哧呼哧的紧张喘息声中,那沉闷的脚步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紧紧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他发出的声音太多了! 塞维尔忍着尖叫的冲动和右腿的钝痛,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另一个男人的步履声出现在了他的左侧,隔着好几个散发着霉味的腐朽木架传来。昏暗的环境光中,他只能辨认出那属于Alpha的、瘦削高大的模糊人影,如同黑幢幢的鬼魂,足以叫人心跳骤停。 于是,塞维尔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停下脚步。他神经紧绷,四下张望了一番,最终缓慢地躲进木架间隙的隐蔽处,感到濒死般的胆寒从脊椎骨一路往上蔓延。 他听见男人的脚步声从房间的这头传到那头,而伴随着那声音而来的还有一股极具威慑力的alpha气息。 陌生男人的味道——或者说,信息素,闻起来浓郁又醇厚。用文明社会的评判标准来说——这气味过于冒犯了。那是rou豆蔻的辛辣味道,掺杂着浓厚猩红的血腥味,如同宣誓领地般野蛮地溢满了整个房间——它像Alpha残破又温暖的手掌那样亲密地抚摩着塞维尔裸露的皮肤,让他感到一阵致命的晕眩。 就算药效还没完全发挥作用,他也感到自己一刻都无法继续待下去了。 他摸索着、压低身子朝光线稍强些的地方一点点挪着步子。 惶惑、焦躁和幽暗的环境是恐惧的温床,他又开始冒冷汗了。而那黏糊糊地附着在他后颈上的alpha信息素如有实体,像掠食者尾随猎物那样耐心又满心欢喜,让他不住地回想自己有没有发出声响,有没有磕碰到不该碰的东西,有没有发出太大的喘息声——越往光源处走,他的心跳声越发清晰剧烈。 但有很多事情总是发生得让人猝不及防,比如被掳来参与清除夜的游戏、比如说他的慌不择路,也比如说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塞维尔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时候逼近的,他只感到凝重的空气因为耳边突如其来的嘶哑言语而炸开。 他浑身一颤,大脑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我找到你了。”那声音这样说,声线中糅杂着难以抑制的狂躁。 下一秒,他被踢翻在地,额头狠狠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呜!”他颤抖着,像被吓坏的松鼠那样蜷缩起来,朝后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Alpha的人影就在他身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眼底闪烁着属于狩猎者的幽深荧光,活像贪婪成性的海盗发现了沉船中的宝藏。 但塞维尔看不清男人的面孔,只能看见被微光模糊了边缘的锐利轮廓。他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瞳,目光往下,最终看见了男人手边拎着的、往下湿哒哒滴血的钢管——管头上还绑着一只血淋淋的匕首。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感到肌rou酸胀,小腿的筋络在一抽一抽地弹动。 完了。他咬紧牙关,几乎控制不住眼泪从酸涩的眼眶里往外冒,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做出引颈受戮的乖顺姿态。 然而,疼痛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来到。 他首先听到的是另外一道陌生的脚步声。那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鞋底践踏着脆弱的木地板,发出重而沉闷的震颤。 塞维尔猛然意识到——又有一个Alpha走近了。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忍不住睁开眼睛,想要小心翼翼地窥视刚才袭击他的男人脸上浮现出什么样的表情。 但他看不真切。而Alpha或许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再次将他粗暴地踢倒在地,随后,那截钢管的末端紧紧按压上了他的咽喉。 “我会解决他,”男人嗓音冰冷,“你不准跑。” 塞维尔有一瞬间的惶恐,但又很快安静下来——因为那用来抵在他喉间的铁器是没有绑匕首的那一端,上面弥漫着湿漉漉的血腥味,触碰到皮肤上却是钝而圆润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