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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9

    埃尔温把塞维尔送回公寓的时候,暗红色的天际线边缘已经隐隐浮出几道白朦朦的雾气。

    距离清除夜结束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六分钟,凯茜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她被埃尔温抱着放进了塞维尔的床铺里,半边漂亮脸蛋儿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睡得无知又天真。

    然后,埃尔温向塞维尔借用了浴室——Alpha浑身满是血渣和汗渍,指关节处生着磨损和淤青,看起来当真是个活脱脱的恐怖分子。塞维尔从柜子里掏出还散发着柠檬洗衣粉味儿的浴衣,小心翼翼地递给他,又给他指了指浴室的方向。等到浴室里的水流冲刷声哗啦啦地响起来,塞维尔就抱着自己的电脑,在搜索引擎里悄悄地打上了“迪特里希”这个单词。

    搜索结果很快出来了。塞维尔的目光顺着页面往下滑,感到自己神经质地咬紧了嘴唇。

    最初的新闻标题是这样的:“惊天丑闻!狄安娜之吻内幕人士揭露高层乱象!”

    “狄安娜之吻”是迪特里希家最大的产业,一向以“展现Omega最本真的美”这一理念享誉盛名,这一轮丑闻曝光后便引起了轩然大波——据神秘人士透露,公司高层针对Omega的歧视、欺凌和性侵犯从未断绝过,一旦拒绝便会遭受诋毁、辱骂与失业的威胁。

    再往后,接连不断的Omega甚至其他性别的人纷纷发声,有的是亲身经历,有的是耳听目睹。舆论炸成一锅粥,随后又有其他与迪特里希家有关的产业爆出丑闻:财务造假、黑幕交易、涉及中东的敏感问题、种族歧视……

    塞维尔把电脑搁在茶几上,一手像是怕冷一样抱着膝盖,一手划拉着鼠标往下拖。

    盖布里奇在一年前申请了破产保护,又因为造假问题失去了联邦政府的信任。将此视为耻辱的奥德丽带着凯茜与他离婚后不知所踪,独留盖布里奇和尚在读书的埃尔温收拾残局,看着收购公司像秃鹫般一口口吃掉这个庞大的产业死去后留下的满地腐rou。

    撒加里·凯恩便在这个时候露出了真容——他就是最初揭发迪特里希家丑闻的神秘人。塞维尔点开那段标题写着“迪特里希丑闻风波揭露者独家采访”的视频,看见这个年轻貌美的Omega终于转头面向镜头,从容地叙述着自己已经获得了司法保护,叙说着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他们买卖的不是Omega的美,而是Omega的rou体,”他最后一句话是这样说的,金色鬈发在耀眼的灯影下折射着黄金般的光,与塞维尔对视的眼睛里神情平静,“在他们眼里,我们只是能被用去交换钱权的货物而已。”

    记者敏锐地察觉到撒加里这句话里仿佛藏着什么潜台词,迫不及待地追问。哪知道撒加里的保镖已经站出来,用那恐怖而剽悍的身躯挡住了镜头,画面顿时漆黑一片,放上了采访的结束语,搭配着沉重又悲伤的音乐。

    塞维尔呆呆地望着黑屏,嘴唇蠕动了一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自从看见撒加里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此时回想起来,便突然意识到撒加里的金发、那曲线凌厉的眉骨、线条优雅的下颌骨还有神情里的阴郁坚韧,全都像极了埃尔温。

    这是怎么回事呢?塞维尔按在鼠标上的手指颤抖着,这一切真的像他想的那样吗——奥德丽只愿带走凯茜也是因为这个?

    他脑袋里乱糟糟的,本能地将页面继续往下滑,想要看看在撒加里的采访后又发生了什么。但就在这个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整栋公寓楼像被爆裂声敲响的铜钟般猛地一颤,让塞维尔吓得浑身悸颤,当即从地上弹起来。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跑到窗边查看,发现楼下的便利店已经被砸了——一伙高中生模样的混混炸开了卷帘门。冒着铬黄色火焰的燃烧瓶被投掷进碎裂的玻璃门内,然后,高高窜起的火舌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叫。

    塞维尔不由得抓紧了窗框。他眼睁睁看见一个浑身裹着烈焰的人影哀嚎着撞出店门,又在围观者的嬉笑声中踉跄着跌倒在地,痛苦地挣扎打滚。他认出来那是便利店的老板——每当他在收银台前付账时,店主那瘦削又娇小的女儿总会躲藏在货架后悄悄看他,被他发现后,她会羞红着脸颊装作在整理货物,圆溜溜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而现在,她的父亲在汽油与guntang的火烧中惨叫,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罪魁祸首们横扫过门口的货架,带着几瓶利口酒和廉价的口香糖,在高温吞噬店铺的噼啪声中扬长而去。

    塞维尔僵直着站立在原地,听见自己胸腔内像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抽噎。他逼迫着自己移开目光,将视线从那逐渐失去声息、散发出焦臭味的人形上挪走,逃避似的重新望向屋内。由于刚才的这起爆炸,屋子里有不少摆件震落在地,还有、还有埃尔温从夜场带回来的琴盒,同样摔落在靠近房门的地面上,原本紧绷的拉链裂开了一道大口。

    塞维尔把摆件们从地上捡起来,放回原地,又哆嗦着手指想要扶起琴盒。但没过几秒,他伸出的双手便停滞在了半空中——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东西从琴盒裂开缝隙中滚落了出来,凝固着血污与油膏的、棉絮般软绵绵的头发在苍白的灯影下晃着昏沉的微光。

    这是一颗头颅。

    塞维尔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的抽气声。不需要细看,他就能认出来这颗头颅属于谁,因为它的主人曾在无数次噩梦里用同样可怖的、阴森的目光凝视他——

    死去的盖布里奇正半睁着那对昏暗浑浊的眼睛,用溃散的眼瞳与他对视。

    塞维尔吓得不轻,当即软了腿,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他喘得像犯了哮喘,下一秒又被身后伸出的手一把抓住了胳膊,差点从喉咙里蹦出一声尖叫。

    “吓到你了?”

    从身后传来的是埃尔温低哑的嗓音。塞维尔浑身抖得不行,被Alpha半拖半抱地搂着腰肢捞起来,手指攥着对方的衣袖直哆嗦,从喉咙里憋出一声细细的“嗯”。

    埃尔温低垂着眼睫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有某种晦涩难懂的情绪,让塞维尔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怯生生地松开了手。然后,他看着埃尔温弯下腰,手指插入盖布里奇蛛网般黏腻的鬈发里,将父亲的脑袋轻柔地放回了琴盒里,再重新拉好琴盒的拉链。

    “抱歉,”他听见埃尔温在关上琴盒的同时轻声说,随后,这个年轻的Alpha缓慢地转过头来与他对视,“……我只是想带走他,安葬他。”

    塞维尔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咬着嘴唇,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干巴巴的“我知道”。

    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了。而埃尔温像是有着同样的不知所措,沉默着没再说话。塞维尔只好尴尬地站在原地,绞紧了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很疲惫,也很困,还很饿。埃尔温身上刚洗过澡的沐浴乳味道与信息素热腾腾的,提醒着他也该去将自己好好清洗干净,但他不想现在就去洗澡,他想要和埃尔温多说说话,哪怕一两句都好,可他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怎么都开不了口。

    塞维尔感到自暴自弃。他想转身,想往放着电脑的沙发走去,想要继续检索关于撒加里的新闻,哪知道埃尔温在他转身时低低地喊了一声“塞维尔”,然后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拽住了。

    塞维尔困惑又不安,偏过头去看埃尔温想要做什么,却感受到Alpha泄漏的信息素沿着他们相接触的皮肤一点点爬上他的手臂,像某种缠绵而胆怯的藤蔓植物。同时,埃尔温辐射着蓬勃热度的躯体缓缓靠近了他,Alpha比他高了一个脑袋,此时微微低下头来,温热的气息安静地拂过他的耳廓。

    “……塞维尔,”他听见埃尔温犹豫着压低了声音,“我的父亲……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

    几乎是在埃尔温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塞维尔浑身僵冷起来,然后感到脊背窜过一阵惊慌的颤栗。

    不要是现在。他颤抖着意识到——他不想在埃尔温最痛苦的时候揭露这份伤疤,不想让埃尔温眼神里再流露出破碎的神情来。清除夜给埃尔温带去的伤害够多了,他不应该成为加害者,他想——他想至少对埃尔温温柔些,至少不要在埃尔温面前怨毒地谴责亡者犯下的罪行。

    或许是因为他迟迟不肯回答,埃尔温圈住他腕骨的手掌紧了紧,哑着嗓子说:“……我知道他做过不少荒唐事。你可以和我说,塞维尔,就算他是我的父亲,那样的他同样让我感到厌恶。”

    “……如果你不想说,”他看着Omega因为自己的话语露出忐忑的表情,便感到难为情似的别过脸去,错开了与塞维尔交汇的视线,有些生硬地皱着眉说,“那就给我一个点头或摇头。”

    塞维尔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他不敢看埃尔温的表情,浅褐色的眼睫慌乱地扑闪着,许久后才静悄悄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听见埃尔温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喉音,像是一句低沉的道歉。Alpha的手指随即松开了。塞维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本能地反手抓住了埃尔温即将离开的手掌,但在做出这样鲁莽的举动后,他蓦地涨红了脸,在埃尔温无声的注视中颤了颤嘴唇,半天却憋不出一句话来。

    埃尔温静静地等了他一会儿,仿佛也感到了无所适从。于是,Alpha低垂着眼帘,僵硬地找了个话题:“你还饿吗,塞维尔?”

    “啊?”塞维尔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和埃尔温说过自己饿了。但那是在夜场,紧接着又发生了那么多糟糕破事,他怎么都没有料到埃尔温还会记得这个小细节。

    他的确还饿着,近十个小时都没有进食的胃袋空荡荡的。他的肚子原本还会咕噜噜地叫,到现在已经饿过了头,只有偶尔会从腹部传来一点细微的抽痛。

    但塞维尔有些搞不懂埃尔温发问的意图,只能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后,埃尔温对他轻声说了声“稍等”,便转过身去,弯腰从琴盒一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块棕色的包装物来,再往他手里一塞。

    塞维尔慌张地接住,握在手心里才发现埃尔温塞给自己的是一条巧克力棒——它的包装纸上还用粗体写着“补充能量”的字样,显然是会出现在便利店或者自动贩卖机里的小零食。

    “谢谢!”塞维尔眨眨眼睛,语气半是开心半是惊讶。

    一撕开包装袋,巧克力甜腻迷人的香气便满溢出来。塞维尔忍不住咬了一小口,齿间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活像一只用小兔牙咔咔磨牙的小动物。他咀嚼时左侧的脸颊rou微微鼓起,细细密密的睫毛快活地颤动,然后又抬起眼睛来对着埃尔温软乎乎地笑:“它很好吃!埃尔温,你也想要来一点吗?”

    埃尔温的目光便顺势落在他湿润的唇瓣上,看着那糖霜般闪烁着的、融化在Omega唇齿间的巧克力。于是,就像是被某种弥漫在两人间的氛围所蛊惑,Alpha神使鬼差地咬住了塞维尔刚刚啃过的地方,味蕾感受到了腻得发慌的劣质糖精,也尝到Omega用嘴唇含化了的巧克力酱和咬痕上残留的、滋味甜蜜的津液。

    就像接吻一样。

    埃尔温神情平静,呼吸却略微急促起来。他用舌尖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塞维尔留下的咬痕,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贪心,便狠心将那截巧克力棒咔吧一声咬下来,和着Omega的津液一同囫囵咽下。

    塞维尔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像之前那样用柔软的声音向他提问:“埃尔温,你是什么时候买到它的?我怎么不知道……”

    “在夜场的时候。”埃尔温简短地回答,头也不抬。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足以让人感到心猿意马,但塞维尔总是缺乏身为致命诱惑源的自觉。获得解释后,他脸上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细声细气地说:“……你在离开我的那段时间里买到了它吗?但是、但是我发现你的手上有淤青,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意外……”

    话到一半,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吐息也紧张地降低了频率,因为埃尔温突然凑近了他,混合着rou豆蔻和巧克力浓郁香气的气息洒在他的脸颊上。他不禁因此僵直了脊背,感受到Alpha的嘴唇距离自己的唇畔只有几毫米远,就像情人间即将唇齿交融的前兆——

    当然,他可以躲开这个的,但他只是……不想躲开。

    埃尔温的手指轻而温柔地搭上他的后颈,淡金色的眼睫像蜂鸟的翅膀般细微震动,颤得他心尖发痒。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紧盯着埃尔温靠近的俊美脸庞,差点因为这过近的距离停止呼吸,心脏在肋骨的束缚下跳得失去了控制,如同脱轨的列车,即将冲破胸膛。

    “……那算不上什么意外,”埃尔温就这样贴着他的嘴唇低声说,“当时有人在跟踪我们。”

    塞维尔发出细弱的吸气声。他想说话,张开的嘴唇却被埃尔温视作了邀请。Alpha试探性地吻了吻他,湿热的舌尖舔过他敞开的齿间,又在他慌乱的呜咽声中忽然卷起他柔韧的舌头,仔细而贪婪地舔舐、吮吸,像是要将他的软舌吸出汁来。

    他被吻得酥软了腰肢,眼圈像要哭出来一样潮红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祈求。但埃尔温不肯放过他,伤痕累累的手掌撩开衣物、偎贴着他瑟缩的腰腹,将他推倒在吱嘎作响的沙发垫上,随后沿着柔软光滑的皮肤往上摩挲——

    “我吸引了他们的全部注意力,然后……”埃尔温在亲吻的空隙中喘着气说,语气隐忍,“我顺便给你带了点零食……这个是我唯一能够在夜场买到的正常东西了。”

    塞维尔的眼睫毛抖个不停,接着发出一声猫咪撒娇般的细细叫声——埃尔温略显粗糙的手掌突然拢住了他的胸乳,藏在衣物下的乳尖仓促地挤进了Alpha的指缝,被磨得颤颤巍巍地挺立起来。

    埃尔温结实而朝气蓬勃的身躯就这样覆压着他,呼吸guntang,释放出的信息素冷静又疯狂。这个大男孩儿的手掌缓慢地抚摩着他绵软的胸脯,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有积压的信息素在他耳边缓缓降落,轻得如同呢喃,也如同一个胆怯的提问。

    ——可以吗?

    塞维尔发颤的手指抠抓着Alpha肌rou隆起的手臂,哆嗦了好半天才抽噎着小声说:“我们……我们换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