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宋风来的一贯作风是：在他这儿谁也不会没得吃，但谁也不可能吃得饱。所以他先借时瑞雪之口挫了挫宋星灼的锐气，又在临走前摸摸亲弟弟的头，从视觉上刺激一下剑尊大人。

    然后他潇潇洒洒地甩袖离开，去了宋相筠那里。

    剩下的两位一个是前情人，一个是前前前前前情人，他们在深爱着宋风来的同时又心存愧疚，自然不可能对他生气，便心有灵犀地将矛头调转到情敌身上。

    “伴读？”宋星灼影帝气场全开，冷笑道：“别以为是伴读就能过二人世界，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在“见世面”这一点上，活了几千岁的时瑞雪要比宋星灼强上许多。他知道这个外表七八岁的孩子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或许和自己的经历一样——不仅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还与宋风来有过什么感情纠葛。

    除宋风来以外的人，都不用给什么好脸色。时瑞雪起身，又变回之前那副清冷寡淡没朋友的样子，在与宋星灼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轻声说：“你还不够格。”

    怒火达到峰值，宋星灼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盯着时瑞雪远去的背影，握紧拳头，“……咱们走着瞧。”

    再说宋风来，他刚准备横穿花园从小路去到御书房，一直没出声的系统却突然跳了出来让他走另外一条大道。

    “有什么任务吗？”

    【没有。只是我觉得既然您都见过李星灼和时瑞雪了，也应该趁机见见他。】

    宋风来觉得肾疼，啊不、头疼，“这到底是让我统一天下的爽文世界，还是与旧相识重逢的追债世界？”

    【统一天下是主线任务没错，但是他们……我已经将问题汇报给神明大人了，相信马上就会有反馈的。】

    “你确定吗？”

    系统最近总是心虚地闭嘴。

    这条大路绕了半圈后宫，一直走到朝臣觐见皇帝的专属通道。眼瞅着还有几步就要到正门门口，宋风来突然停下脚步，闪身躲到一旁的阴影之中。

    一队披坚执锐的军人整齐走过，为首的将领四十多岁，腰间还别着一把刻有蛟龙与七星的黄金宝剑。那剑相较于普通的长剑来说更大更沉，比起实战更具象征意义，也就是民间传说中总被提起的，代表皇帝特权的“尚方斩马剑”。

    宋风来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队伍末尾的青年身上。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有一双坚毅深沉的星眸，他肩宽腰窄，胸脯横阔，一身银盔银甲更显气宇轩昂，就连走路姿势都较旁人干练三分。

    “……沈肃？”宋风来有些惊讶，“他怎么会在这儿？”

    天地良心，他可从没碰过沈大元帅的一根手指！

    系统忍不住提醒【您再看看他的基本资料。】

    姓名：沈肃

    性别：双

    ……

    “还好，反正他上辈子也是个能怀孕的Omega——等等等等，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时瑞雪的性别是……哦，是男啊。”他的语气里有些遗憾。

    在星际世界里，人类的性别被分为授者Alpha，平衡者Beta和孕者Omega。沈肃正是一位Omega将领，他的存在不仅打破了世人对Omega的刻板印象，还引发了一波Omega参军的狂浪热潮，是当之无愧的星系英雄。

    他是忠心的，愿意对被叔父架空权力的蓝星王子伸出援手，愿意对那一人的号令言听计从。他是隐忍的，小心翼翼地遮掩着无从控制的感情，直到生死离别之时才敢向全宇宙大声宣告爱意。

    故事的最后，宋风来通过指挥室的屏幕，以一种复杂的心情目送沈肃驾驶机甲冲入敌阵自爆，壮烈牺牲。

    在递交给神明的某份报告中，系统曾将沈元帅的死形容成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它说，宿主的感情在剧烈起伏后归于平静，之后的十年内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并认为这是宋风来放弃人类身份的证明。

    那时，lv50的系统不能理解：为什么宿主会觉得元帅死的正是时候？为什么他要借元帅之死煽动战争？为什么他要撒谎说自己也深爱元帅？为什么他说为了纪念元帅永不娶王后的时候，大家都在夸赞国王深情？

    神明大人，元帅听到后不会伤心吗？

    神明大人，宿主的心是不是消失了？

    神明大人啊，

    神明大人啊！

    您可否告诉我，

    到底什么才是“心”呢？

    ……

    等那一行人走远，宋风来才从角落里出来。他一半身子陷进阴影，一半身子沐浴阳光，阴阳两极似乎在此刻达到某种稳定的平衡。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路过宫女们的嬉闹声，他才迈开腿，向御书房走去。

    感情监控开启，正在测算起伏值——零、零、零。

    明文规定，就算尊贵如太子殿下，也不能在参政之前随便出入御书房。但是规矩再多也抵不过做皇帝的一句指令，爱子如命的宋相筠在短短两天内下布无数谕旨，别说御书房的进出许可了，现在的宋风来就连午歇都能爬到养心殿正儿八经的龙床上去睡。

    要知道，那张床上从没躺过除宋相筠以外的任何人。不管是目前后宫阶位最高的静贵妃，还是去世十年的皇后娘娘，深宫里的妃子们虽然少得可怜，平日里却连皇帝的衣角都看不到，更别提同吃同宿这种顶级待遇，纵观天下也只有太子一人可享。

    可惜的是，当事人宋风来并怎么领情。

    先说同吃。宋相筠身体不好，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可宋风来却是位爱吃咸、辣的主。早中晚三餐，皇帝总是笑眯眯地迁就他的喜好，吃两口主食就不再动筷。李大总管那幽怨的小眼神都快把他后背给盯出个窟窿来。

    再说同住。缺乏常识的皇帝不知从哪儿听说小孩子都喜欢午睡，更固执的认为只有多睡觉才能长高个，便每日派人督促太子早睡早起，拉着他一起午睡。李大总管很高兴，还跟宋风来说，皇上平时太忙了，每天都要改奏折到深夜，有您陪着睡上一会儿也好。

    为了让宋相筠再多活几年，宋风来倒也不介意贡献出自己的身体。但问题在于他本就没有午睡的习惯，而皇帝又是个睡眠极浅的人，稍微有点响动都不行。导致这一个小时就跟酷刑一样，他像死尸般往那儿一躺，连翻身都要看人表情行事。

    自由惯了的宋风来忍不了，他要去找宋相筠抗议。饭可以同吃，但菜色要一半一半，觉可以同睡，但要分在两张软床。

    皇帝在御书房工作的时候鲜少有人能留在室内，故而宋风来又又又又要成为一次例外。李大总管瞧见是他，连通报的步骤都省了，直接一个手势请人往里走，自己则规规矩矩地守在门外。

    书案前的宋相筠正凝视着一张大陆地图，脸上是与太子相处时截然不同的威严肃穆。宋风来在门口停住，他突然发现美人微微下垂的眼睛在决策时也会显得冷酷无情，瘦弱苍白的身躯在沉思时也能生生撑起一整座国家。

    皇帝最后的温柔仅仅属于自己。

    宋风来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了滋养补气的生脉丹，悄悄放进瓷杯里，等纯色无味的丹药与清澈的茶水相融合，他端着杯子进了内间。

    “父皇辛苦了，来喝杯茶吧。”

    “……风儿？你什么时候来的？抱歉，朕光顾着想事了，都没注意到。”宋相筠再抬头时，眼中的温情俨然能化作一汪春水。

    “儿臣刚来，父皇在看什么？”

    看似一句简单的提问，实则是对皇帝的考验。他想知道宋相筠是否坦诚，是否配得上今天以及未来的生脉丹。

    至于积分的花销……没关系，他会在他身上全部赚回来。

    “是大陆的地图。”宋相筠接过茶杯，“振州知府与外敌勾结，视为叛国。朕已派沈将军携尚方宝剑，率锦衣卫数人前去秘密镇压。”

    见宋风来面色复杂，他又说：“无需惊讶。朕的风儿可是未来的宋国皇帝，又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呢？”

    “国事虽重，父皇还要多保重身体。”宋风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盘算起如何在美人身上讨债。生脉丹虽有滋补养颜、延年益寿的功效，却要按时服用数年之久，这么一算下来，要花费的积分可不少。

    “朕有风儿这句关心就够了。”宋相筠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一抹月牙，“我听时祭酒说……”

    “……”

    感情检测开启，正在计算起伏值——零、零、零。

    抗议不仅没有说出口，还被宋风来当成讨债前的准备。他陪皇上聊了会儿天，去了趟御膳房，又找了尚席令，在皇宫里兜兜转转一大圈，这才回到太子东宫。

    还没歇一会儿，就从给他上茶的翠柳那里听到了“瑞雪公子弃文从武”和“二皇子立誓苦读”的消息。

    他忍不住问系统，“这俩人抽什么疯？”

    系统想起之前宿主抱怨它偏爱李星灼，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来，斟酌许久，回答他三个字。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