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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月奴 (女主视角)

    冬季,连绵的下雪。

    近日入冬以来,帝国国都的天总是阴沉沉,局势亦混乱。

    先是与临国的数月和谈以失败告终,看起来这一场仗是无可避免的了。元首下了令,军队皆在帝国边境地区集结,气氛很是紧张。

    诸候割据。连年的战火时代。

    几乎自k星存在以来,星系间的战争就从未停止过,战火就这么绵连着,人们也就这么生活着。人皆以为,这不是吾辈能够结束的事情。

    但是总有人不这么想。

    例如,沈萍院士。

    说来可笑,受尽了折腾,被调教也好,被训练也罢,好歹都是撑着一口气走了出来。如今好容易走到了这里,他们却告诉我,那起私释间谍的大案,我确是被怨枉的。

    人是沈萍蓄意放走的。

    当年却被陷害在了我身上。

    策反沈萍的,正是长久潜伏在官邸里的f星间谍。

    f星近年前在战争中遭到k星的吞并。

    其实那只是一场嫁祸。他们当年就知道,知道那名身受重伤的间谍纵是放走,也根本无法逃离多远。他们的目标,从来也不是放走他。

    而是陷害我。

    他们刺杀不了李承乾,于是把我当作了李承乾唯一的软肋,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他们只是希望利用我,参倒他。

    那天天阴沉的一丝光亮都没有,暗沉沉的一直下着小雪,审讯室里就只坐着李承乾和沈萍两个人。

    我站在李承乾身边。

    其实我并不想站在那个地方。

    李承乾的神情是平静的。沈萍的神情也是平静的。

    他们相对而坐,沉默了许久。后来李承乾率先开了口,道,“院士为什么要如此做?”

    沈萍看了年轻的元首许久,忽而笑了笑。

    她说,“战争该结束了。”

    “战争从不会因一人而起。就像它无法因我而起一样。我原以为……院士应当心中明了。”

    “的确如此。但总有些人……会成为激化剂。”

    他毫无退缩的直视着她,道,“院士,你我已然身处大争之世,国土,利益…很多东西,不能退便是不能退。”

    又是长久的沉默。

    “这样做,你把她置于何地?”

    沈萍仰面长笑,“她现在又过得是什么生不如死的好日子?”

    李承乾几乎是在那一刹那情绪失去了控制。

    他几步跨到沈萍面前,看着她,压低声音道,“你不会明白……我有多爱她。”

    我垂下眼,将目光转向窗外。

    雪越下越大了。

    …

    事已至此,说实话,我有几分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李承乾。

    窗外下着雪,我在卧室的床边坐着,他站在我身后,走过来,缓缓地抱住我的肩,对我说:

    “对不起。”

    “你本来该相信我的。”

    我说。

    他没有应声,只是再说一句。“对不起。”

    我苦笑了笑,将目光轻轻转开。

    “月月。”

    李承乾站在我身后,低声唤我的名字。

    我转过身去,看见他分外熟悉而俊朗的眉眼。长久以来…我念念不忘的眼睛。

    他复又问我。

    “你…爱我吗?”

    我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流下来。

    “我那时候…很爱你。”

    李承乾沉默了一会儿,尔后站起身来,道,“我知道了。”

    他最后一次拥住我,对我说,“我爱你。”

    卧室的门忽然被猛然推开。

    “元首……!”

    我回过头去,惊觉那闯进来的秘书满额是汗,开口时声音皆是几分颤抖。

    “北边的边境……北国军队忽然袭击了边城…已经跨过了边界线……”

    “之前因为和南边临国的和谈…我们的军队都主要集中在南边…北边界线防守空虚……”

    “北城居民不少。”

    李承乾道,拿起桌面上放置着的佩枪,并未再看我一眼,便随他一同离开。

    我在卧室中坐了一会儿。

    待我追出去时,他已经离开了官邸。

    侍卫官告诉我,元首亲自率军去了边境。

    …

    那一夜,我又做起了从前那个梦。

    皇太子…

    东宫良娣…

    所谓情深,不过就是百般纠缠。抵死缠绵。

    看到葱郁的山林,看到梦里的自己是朝中武将世家的幼女,自幼体弱而至江南调养,养出一身顽性,及笄后归了长安,仍然时时骑马上山玩耍。

    就这么同偷跑出太极宫的少年在山林间相识。

    山林光影斑驳,与他初见…是在秋日。

    漫山遍野,银杏金黄。

    恍惚与梦外李承乾曾在拜庙后带我去过的骊山何其相似。

    那匹马出了些问题,是他出手相救。

    后来受皇后之命选召赐入东宫,受封皇太子良娣。

    那时候才知,那骊山上的少年便是东宫太子殿下。

    东宫里的日子,在他身边,过得行云流水的温婉美好。恍惚觉得,只若能长伴他左右。便已足够知足。

    他是个好太子。

    聪敏过人,十七年少时便已堪监国重任。

    “庶政皆令听断,颇识大体。”

    我想,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地位,其实本可以不必待我,待他东宫中的臣属那样好的。好到…全然不似个太子。

    但是他却那样做了。

    所以我想,那就是我,我们日后再也离不开他的缘故。

    不能…失去他。

    一切都平稳的日子,在他母亲死后,他受其弟所暗害,而致从飞弛的快马上摔落所打破。

    腿伤致使他落下了终身的残疾,一直到死,坡行一生。

    证据缺乏,那起震惊朝野的大案就成为了永远的悬案。

    我在梦中清晰的忆起。那是他左腿膝骨上的伤。

    似乎在梦境里都能觉出来心疼,犹如心脏痉挛般的疼痛,潮水一样涌出来,扑天盖地的淹没了我。

    我只希望能抱紧他。

    此后四五年间,他与魏王交恶。四五年间,明枪暗箭就那么毫不停歇的射向东宫。

    “疲于应付。”

    他对我说,硬朗的轮廓在黑夜里变得模糊,深深叹息一声,又复道,“疲于应付。”

    我只是徒劳的心疼。却不知能为他做些什么。

    抱着他同他温存的时候,我依在他怀中,在寂静的东宫里同他似两条快要涸死而相依为命的鱼,感受着冬日里他的体温,想,

    我能为你做的,便只有陪着你。

    长久的……陪着你。

    …

    “阿耶若问起你对寡人谋逆一事知情否。你便如实告诉他,你并不知情。阿耶他……不会为难你。”

    “为何殿下……从不肯告之妾?”

    “寡人想要你……无论何时…都活下去。”

    “月奴。答应寡人。”

    “好好活着。”

    …

    “李良娣对太子谋逆一事,可否知情?”

    “…儿臣知。”

    …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

    “虎毒尚不食子。朕…不能杀死自己的孩子啊。”

    “那就让承乾和泰……让他们两个人……都走。”

    “朕可以此生皆不再见他们。但朕要他们…好好活着。”

    …

    至黔地时,也是一年隆冬。

    黔地寒凉,他才至黔地时,便一病不起。

    他在黔州陋府中拒绝了所有他父亲自长安而遣来的宫中太医。

    我缠在他榻边,一步都不走,像只意识到了什么而不愿意离开主人的猫。

    后来我背着他,手里端着那盏鸠酒,反倒不害怕了。

    我不怕死,我只是怕失去他。

    若能一直跟在他身边,那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我钻到他怀里,他抱着我,还摸摸我的头。

    “日后你回了长安,一个人…也要记得好好吃饭。”

    “嗯。”

    我应付的应他。药性还没来得及发作,我还想再好好同他说说话呢。

    譬如……

    “那…下辈子,殿下要来寻妾。”

    他看着我的眼睛,又摸了摸我的头。

    他说,“好。”

    于是我就安心了。

    直到最后,我才看清他的面容。

    即使是在梦境中,泪水还是不自觉的涌出,不知不觉,湿了满面。

    “高明。”

    …

    我在一片黑暗中,猛然自梦境中惊醒。

    深夜里,我从床上坐起身来,才发觉身边已然没有了早已熟悉至入刻骨的人,茫茫深夜独余我一人。

    泪水仍然不断涌出。

    随着泪水的流逝,经年隔世的记忆亦开始慢慢复苏,似潮水一般汹涌涌入脑海。

    与梦境帧帧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