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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日记

    周熠有两个月没见过言祈了,他自己觉得像是有好几年没见了一样。实在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了。言祈穿了件黑色休闲外套,看上去像比周围人迟了一个季节,身材不如之前在庄园时那么壮硕,此时显得身材颀长精神焕发,只是手上捧了个装变频器的盒子显得特别违和。

    言祈正在专心跟店员说话,等周熠走进了才反应过来有人靠近。他看到周熠,又惊又喜,手上的东西还没放下就想扑上来拥抱周熠。

    周熠用力拍言祈的后背,感慨道:“你这才走多久啊,肌rou都掉了不少。怎么?大过年的在这里干什么呢?”

    言祈眯着眼睛笑,圆脸上的笑容看着特别喜庆,他回答道:“酒店采购部那边最近事情忙,经常加班,没什么时间锻炼了。”言祈说着,拉上周熠往二楼角落的货架走去。那边有两个店员码货用的凳子,俩人也不嫌局促,直接坐下了。言祈是憋不出话的性子,手里还抱着那个纸盒子,就匆匆开口:“平哥你俩究竟怎么了?我从过年放假开始天天来这里等你,都快要上班了你怎么才来?还有,你俩究竟是有什么大事在瞒着我?”

    周熠不忙着回答,只是问为什么天天在这里蹲守等他。

    言祈说:“平哥不是去首都了吗?他走之前来我家看望我妈,说是过春节不在祁城,来送点年货。我好久没见过他了,想留他吃饭他也不肯,就觉得他心事很重。后来我在他带来的水果包装盒的夹缝里面,找到了这封信。”言祈说着,变戏法一样从他的外套内兜里面掏出来了一张折了好多痕迹的信纸,递给周熠说:“他说让我在这里等你,说如果等到放假结束你还没来,就把信给这个店铺的店长,让他想办法转交给你。这个店长是谁?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周熠拿过信纸,也不打开,在心中默默估量着该对言祈说多少实话。言祈现在离开了晏家庄园那个是非之地,应该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上班族一样,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年底加薪和家长催婚,让他过着和自己或者阿平一样的生活,周熠实在不忍,估计阿平也是一样。但是言祈并非如他表面看上去那么没心没肺,一点实情不告诉他,这会儿也是糊弄不过去的。

    周熠看向言祈,认真地说:“言祈,我猜平哥跟我是一样的心思,不愿意你掺和太多这些破事。你和我俩不一样,我俩是被动或者主动需要卷进晏家这个漩涡,但是你不需要在晏家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所以,我先看完平哥的信,再把能跟你讲的部分告诉你,可以吗?”

    言祈不高兴地撇嘴,嘟囔了一句:“你还没我大呢,口气这么老成干什么。”

    周熠笑笑,也不跟他拌嘴,低头读信:“周熠,找云梦市孤儿院,王院长。如有事,可托王院长转达。大理石电子铺可信,晏非产业。瞒着言祈。”下面是一串地址,写了云梦市孤儿院的王院长的地址。周熠觉得一阵头大,心中暗暗吐槽阿平,他怎么瞒着言祈啊!

    周熠看言祈圆溜溜的眼睛瞪着自己,苦笑一下,对他说:“平哥信里面说了,不让我告诉你。你不高兴等这事情忙完了去怪他,别跟我闹。”

    言祈气死了,张口就想嚷嚷,想到他们所在的地方,还是压低了声音,生气地说:“你们别把我当小孩!你俩明显就是有大事要做,为什么要瞒着我?”

    周熠头疼,干脆闭口不语,跟言祈瞪眼对视着,直到言祈垂头丧气地妥协:“行吧,就是被你俩嫌弃呗,我不如你俩聪明不如你俩有城府,就当个无知的传声筒,好了吧?”

    周熠看他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觉得近来压在头顶的阴霾被清扫干净。

    两人一起找了个餐馆吃饭,周熠笑问:“你这每天都去等我,难道每天都要买点东西吗?”

    言祈边啃鸡爪边点头:“可不是!我怕怪怪的被谁注意到,买了好几个变频器电容器回家,我都不知道这些东西干吗用的!”

    周熠哈哈大笑,匆匆扒了几口饭,跟言祈道别,说等到所有事情办妥了,他一定请言祈一顿大餐谢罪。

    于航跟他父母去外地过年,把车钥匙留给了周熠。周熠不想多等,跟言祈作别之后就回家,开了于航的车子上路,直奔云梦孤儿院的王院长家。

    云梦市距离祁城大概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周熠这一路开得飞快,三个小时不到就找到了王院长家。那是一个有点老旧的工厂家属院,行道树十分高大,可以想象道路两边的树木能在枝叶繁茂的夏天彻底遮住天际。周熠走在一排排的楼房之间,找到了王院长的家里。

    王院长是一位十分慈祥的奶奶,看上去有六十多岁了,满头白发,脸颊上也有一片皱纹,精神倒是很好。她问清周熠的来意,请他进了家门。她的房子不算大,但对于独居的老人来说有点空。

    王院长给周熠倒了杯水,也不多废话,直接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上了岁数,现在还能凑合活下去就是指望着把害死小风的坏人抓住。上次阿平来,他当着我的面写的这封信,让我把知道的都告诉拿这封信来的人。”

    周熠心中诧异,阿平当时是有多迫不得已,急匆匆地把秘密交付给这位上了年纪的奶奶。

    王院长说:“我没有孩子,小风是个弃婴,是在云梦孤儿院长大的。我们云梦是个小地方,政府给孤儿院拨的钱也少,孩子都养得糙。小风从小就很乖很懂事,读完高中就去祁城打工,每个月都给我寄钱,贴补孤儿院的日常开销。

    “大概是六七年前吧,小风他说找到了一份工资高的工作,给一个大企业家当保镖。他以前为了节省路费,三四个月才回来云梦一趟。但自从他换了工作,一个月能回来两次,还会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带玩具带零食。我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事,问他也不说,只让我放心。

    “他换工作两年多的时候,就给我买了这处房子,还跟我说,他的工作很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事了,这个房子还有他的存款,都是给我养老的。他每次回来都住这里,还开始写日记,跟我说,如果哪天他出了意外,就把日记藏起来。

    “小风好像从很早以前就预料到了自己会出事,每次回来,都要跟我重复一遍日记的事情。直到去年,他跟我说,如果他出了意外,把他的日记交给少爷派来的人。

    “小风出事,阿平来给我送抚恤金和他的遗物,我本来想随便打发他走,谁知道听到了小风出事,老毛病犯了,被阿平送到了医院,他还在医院照顾了我几天。出院那天,阿平说,他跟小风以前是上下级,现在他跟着少爷。我又以身体的原因留了他几天,发现阿平这孩子心挺善,每天帮我做好了三餐又打扫家里。我问他,他是不是少爷派来的人,他说不是,就是来送遗物的,但是现在跟着少爷。

    “我反复思量,觉得至少阿平是个好孩子,与其等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少爷的人,还不如告诉阿平。我把小风的日记拿给他看,他看完了日记,嘱咐我把日记藏好,他不能带走,因为他很可能要接手小风的工作,说不定也会出意外。然后他就写了你拿的这封信,叮嘱我把知道的事情和小风的日记都交给拿信的人。”

    王院长讲完,周熠心中大震,阿平和晏非一样,都料到了他会在接手计风的工作之后出事。那阿平会不会,可能是愿意参与晏非的计划,博得一线生机的呢?

    王院长去了卧室,拿出来了一个学生常用的普通线圈笔记本,递给了周熠。周熠接过,没有马上打开,他问王院长:“您是怎么跟阿平联系的?他为什么说有事情的话,可以托您转达?”

    王院长说:“他说可以经常来看我,他跟老板说过的,老板以前很器重小风,同意他来的。”

    周熠点点头,心想,如果王院长知道,害死计风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所谓的老板,会是什么反应呢?周熠对王院长说:“有件事我想拜托您转告阿平,需要他帮忙,我和我老板,要毁掉他老板。”他故意说得含糊不清,但阿平想必是明白的。

    周熠带着计风的日记,匆忙回到祁城家里。到家已经错过的晚饭时间,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周熠在自己房间翻开了计风的日记。

    计风的日记内容十分简单,长达五年的时间,只写了不到半个笔记本的厚度。不知道计风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写下这本日记,他的用词造句很奇怪,有的内容甚至完全没有办法理解。

    他在第一页写道:“上周见到司佑伦,我很厌恶自己。”这大概是第一次见识到司佑伦教学情景的时候。往后翻了几页,都是一些厌恶自己,老板是个变态之类的内容。周熠耐着性子一页页读下去,直到四年前,他被捕的那个日子:“这不是第一件冤案,也不会是最后一件,听说那个男孩只有十七岁。”周熠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计风知道他的案子,他甚至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在接下来的日记里,计风没再继续提起他的冤案,而是恢复了灰心丧气又愤世嫉俗的内心剖白。

    周熠翻到了一年前,日记的内容变得丰富,计风会记下来他和晏乐雪一起去了哪里,跟谁说了什么话,和晏乐雪上床的时候,晏乐雪在床笫间都说了什么,事无巨细。周熠看得鸡皮疙瘩出了一身,直到一页纸,上面写了十几行的感叹号,又写道:“邹铭死了。身边的人消失了几个,我都以为他们是‘刑满释放’,直到那天,邹铭发消息问已走的人去了哪里,那已走的人的手机,居然在晏乐雪身上。然后,邹铭被调到了晏乐雪身边,跟她同进同出。很多人都以为,邹铭去星国坐牢了,其实我知道,他是死了。我装成邹铭的样子,陪晏乐雪去的星国,和她有一张拍立得。”

    周熠想起来计风的遗物,那张和晏乐雪的合照。他不及细想,接着看日记:“我来这里,最初是为了多挣些钱,给奶奶养老,贴补孤儿院,也想早点回云梦生活。可是如今,我还有命花钱吗?邹铭死了,是不是快到我了?

    “是不是有钱人都喜欢在床上折磨人?越有钱越变态?

    “我可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晏乐雪很恨少爷,感觉少爷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乖顺。

    “身边的人真有意思,有人图财,有人被逼无奈,段坤居然就是愿意被当作小白脸养着,还以此为荣。他居然跟骆台振争风吃醋?不过我羡慕段坤那样的生活态度,至少可以快乐地度过活着的日子。

    “上次段坤和骆台振有矛盾,我发现骆台振不太对劲,他来晏家有别的目的。

    “今天司佑伦又去阿平那边教学了,好像来了些新人,这些人真倒霉。

    “晏乐雪太可怕了,她心思太缜密了,几乎所有人的把柄都能捏在手里,居然还有那么多录像证据!

    “打算投奔少爷,我发现骆台振是他的人。他应该是在谋划什么,骆台振最近频繁出入市里的大理石电子城。很奇怪,有钱人家的小孩,不都是搞投资嘛,他开了个电子器件铺做什么。

    “到今天还是浑身冰冷,我忘不掉那栋可怕的白色小楼。段坤消失了,他进了那栋楼,没再出来。我要想办法,否则下一个就是我了。

    “我觉得骆台振这一周很奇怪。下周就要去远空岛了,我打算在岛上找机会和他谈谈。”

    日记戛然而止,停在了那些人出发去远空岛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