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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活

    时容总是昏昏沉沉的,胸肺的钝痛越来越频繁,像几把刀子在血rou上来回地割,每一下呼吸,喉中的血腥味更浓,他断断续续地咳嗽,眼睛强撑着睁开,不行,还不到时候,他要去送饭…

    恍惚间好像有人在耳边说话,声音温和沉稳,时容手指微动,眼睫微颤,不要走,我——

    昏沉中,时容只觉身子一轻,被人整个地搂在怀里,他半睁着演,看清了身边的人,“你——洛珽?”

    房间里没有点蜡烛,时容虽认出了来人,但看不清洛珽的表情。

    洛珽低头吻住他,亲了好一会儿,才抵着时容的额头,低声道,“我们要走了。”

    时容睁大眼,终于清醒过来,“不,不走…来人…闫旸!”,他扭着身挣扎起来,想从洛珽的怀抱中回到地上。

    洛珽一下就制住了他所有挣动,咬牙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是闫珉放我走的,王府出事了,他让我带着你走。”

    时容一愣,洛珽接着说道,“你知道你昏睡了多久吗,闫珉五天前就和郡主进了北漭山,他在临走前放了我,然后把闫旸和所有官兵都调走,命他们护送赵冲回旭华,现在王府里就只有我和你了。”

    “不可能!”,时容一侧头,咬在他肩上,可他病重,又哪里有力气,这一下对洛珽来说就和被猫咪舔了一口差不多。

    洛珽也不再和他废话,扯过发带就把他两手绑起来,然后把人抗在肩上,拿上铁剑就走。

    时容胃部被他的肩膀顶住,难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猛烈地咳嗽起来,呕出的血沫染红了洛珽的衣带,但洛珽没有发现,走到院落里,院里已经牵了匹马,洛珽解开缰绳,先把时容放上去,再一跃而上,双腿夹着马肚,“架”的一声,马就在王府里奔跑起来。

    洛珽怕时容真被颠着了,一手持缰绳,一手把他拉起来搂着,紧紧地按在怀里。

    缰绳绷直,马匹直立着,竟然跳过了围墙。

    时容被洛珽托着,因而马匹落地时没有颠着,但也闷哼了一声,只能软软地依偎在他怀抱中。

    眼见院落飞快地后退,洛珽走的方向不是北漭山,而是西边,远西全是戈壁荒漠,渺无人烟,他竟真的是要带他走,带他离开中州。

    “停下…”,时容被绑着的双手捉着洛珽箍着他的手臂,“洛珽,我求你了,停下——”

    “嘘,”,洛珽反手把他双腕固定在胸前,把他两只细瘦手腕捉着,“楚怀风不知你还活着,你若不想再落到他手里,就和我一起走。”

    “是不是…是不是兄长和你说什么了?”,眼泪猛地涌出,一道道地从眼眶里溢出,和唇边的血渍融在一处,整张惨白的脸变得血渍斑斑的,“告诉我,求求你了,洛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洛珽猛地一拉缰绳,马匹嘶叫着,两条前蹄在空中提动,方才落下,停在一处稀疏的林木里,王府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殿下,”,洛珽抬起他的脸,拇指滑到时容唇边,痛惜地抹去那些骇人的血迹,“你不该从玉檀楼里逃走的。”

    “如果闫珉不知道你还活着,你知道他会怎么做吗?他会杀了楚怀风为你报仇,不会有这么多顾忌,不会像现在这样,去找楚怀风送死。”

    看着时容呆住了的神情,洛珽微笑道,“殿下,你知道吗,从小我就很喜欢你,我从没见过那么可爱漂亮的孩子,恨不得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给你。可是,只要是我给的,你都不要,你只要闫珉托人送进宫里的东西,因此我真的很恨他。”

    “你不但无视、讨厌我,还去临安王面前告状,从那时起,我好像也恨上你了,想着有一天,我要推倒临安江山,把你日日囚在身边,所以我才联合楚怀风,将闫珉的军情全部透露给他,对当日北漭山军情置之不理。”

    时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这些,他心里只有闫珉的安危,洛珽说兄长要去送死,这是为何,是为了他吗,不用如此的,真的不用如此的,他根本活不了多久。眼睛哭得红肿,时容推着他,摇头道,“我不明白,兄长为何就要去送死了,不成的,带我回去吧。”

    “你总是这样。”,洛珽叹了口气,但又无可奈何,吻去他脸上的眼泪,又去亲他抽泣着的嘴,也尝到了血腥之气,“可后来得偿所愿后,见你那样难过,我却半点开心不起来,而在闫珉到地牢中,说了他的计划,要我放弃一切带你离开中州,我竟是愿意的,殿下,我愿意为了你放弃一切。”

    洛珽松开他的脸,复又把他抱进怀里,用力勒着,生怕一松手人就走了,“我…我很…爱你,所以我愿意完成闫珉的遗愿…”

    说完后,洛珽只觉平生从未有过的轻松,他安静地等着,但无论时容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放手了,他会带着殿下到中州军队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重新开始。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可是洛珽,我到不了塞外。”

    “我带走了王府的丹药,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洛珽吻着他的发顶,一边喃喃道。

    时容抬起头,眼神涣散,声如细丝,“若这不是病呢?”

    清风吹过低矮的草丛,飘零的叶茎在风中前前后后地摇着,好像在点头,又好似在摇头,窃窃地诉说着万物的命运。

    “是蜃雾,”,时容捉着洛珽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细瘦的胸骨上,“毒,在这里。”

    霎时间万籁俱寂,洛珽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自己心脏跳动的“咚咚”之声。他的小殿下真是美极了,就算这么瘦,眼眸空洞涣散,小脸只有血渍有点人色,其他的,惨白的皮肤,墨黑的眉眼,早已不似凡间之色。

    “蜃雾?”,洛珽感觉到自己嘴在开合,可依旧没有听到声音。

    “我早就应该死了,”,时容嘴角微勾,惨淡地笑着。

    “我是临安王的嫡长子,前朝太子,贪生怕死的楚王的容贵人,我是不能活着的。”

    “洛珽,我不能活。”

    洛珽缓缓松开抱着他的手,下马,失魂落魄地,他看着脚下的土地,无数惨白的手从里破出,争先恐后地扯着他的皮rou,要把他拽到只有无尽痛苦的深渊,耳边炸起厉鬼的惨叫…洛珽眼睛发直,小殿下要死了,他就要下地狱了。

    “洛珽!”,时容从马上滑下,走到他身边,拉住他一边衣袖,慢慢地,慢慢地跪了下来。

    他轻摇着洛珽的手,难过地道,“从一开始,只要我死了,你们就都不会有事,现在只是在修改这个错误…大人,让我回去吧。”

    洛珽喉结滚动,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他张开口,重重地吸气,眼前一片湿热模糊,“你真的很讨厌我呀…殿下,你愿意为了闫珉死,却不愿为我活。”

    “我若真的讨厌你,就不会在地牢中——”,时容五指突然攥紧了洛珽的衣袖,浑身颤抖,眉头紧拧,冷汗密密地沁出。

    洛珽发觉不对,猛地回头,就看见他的小殿下躯干痛苦地抽搐着,口中涌出血水,唯有手指还在求救地捉着自己的衣袖。

    “时容!”,洛珽接住他的身体,不知道要怎么安抚蜃雾带来的痛苦,他手足无措地揉着时容的四肢、心肺,想让他的痛楚缓解。

    “我…求…求你…”,时容断断续续的,恳求着他。

    洛珽忍住喉中的悲泣,抹去时容脸上的湿痕,道:“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