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郁——凌郁飞？” 谢岚首先看到他，讶然唤出一声后便被某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瞪大了双眼，“……你做什么？！” 凌郁飞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他的注意力全在岳阳怀里那个小东西身上，在冲过来的时候他就看得清楚，小家伙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抱着他的人换了，瞅着岳阳呵呵直乐，还努力伸长莲藕般的手臂，用糊满了唾沫的小胖手去摸岳阳的脸。 他的儿子，竟然喜欢这个想要取代他父亲地位的人…… 凌郁飞心都快气炸了，脑子里早就一片浆糊，不管三七二十一劈手就把孩子夺了过去，动作近乎粗鲁。 “……”没什么抱娃经验的岳阳本就是小心翼翼地圈着怀里的一团柔软，哪想得到这年头还有毛手毛脚抢孩子的，始料未及之下被反作用力推得一个踉跄。他却顾不得自己，见那人抱着婴儿还一副毛躁样，不禁急道，“小心，你小心一点……” 自己的儿子还要个外人来关心，凌郁飞心里愈发不是滋味，然而没等他发作，他怀里的小家伙已经先他一步发作了。 “哇！哇哇哇……” 中气十足的哭声猛然炸裂，犹如石块扔进池塘，水面的平静和谐顿被打破。声波犹如圈圈涟漪不断向外扩散，空气中飘荡的轻音乐被掩盖住，厅堂内的浪漫气氛荡然无存。 凌郁飞突然成为所有怨怼目光的焦点，整个人都呆滞了。反应过来后他手忙脚乱地企图哄好孩子，然而不配合的小子却越哭越响亮。 凌轩这么小的年纪自然没什么父亲的概念，他只知道自己本来被抱得很舒服，还有奇奇怪怪的鬼脸可以看，却莫名其妙地就被塞进了一个硬邦邦的地方，周围变成了一股他很不喜欢的氛围围绕着他——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总是非常敏感的，凌郁飞的怒气自然被他捕捉到了，也影响了他的心情。 他表示自己不开心，真的很不开心。 “把轩儿给我！”宝贝儿子向来很少哭，现在却在他笨蛋老爸的怀里哭得打噎，谢岚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把孩子抱回。 凌轩虽然奶吃得多，比其他同年的娃儿要壮实些，但到底还是个小婴儿，嚎这么久也挺累的。感觉自己回到了母亲软软的怀抱里，他一翻身用小胖爪牢牢抓握住自己的粮源，咂咂嘴便停止了制造噪音，安心地沉沉入睡。 徒留凌郁飞尴尬地杵在原地，在众人唾弃的目光中独自凌乱。 “每桌送一瓶红酒，给各位致歉，也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在服务员走过来之前，岳阳先一步开口。 周围不善的目光顿时消散，有人叫了一声“好”，随后便响起了稀稀落落的鼓掌声。 厅堂内又恢复了之前的氛围，仿佛这个令人不快的小插曲从未出现过。 谢岚松了口气，半是歉疚半是感激地向着岳阳道：“谢谢你，岳先生。今天——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岳阳却爽朗地摇了摇头，走回自己座位却没坐下，看了凌郁飞一眼，忽笑道：“你不介绍一下吗？这位是……” “我的前夫。”谢岚一带而过，显然并不想多作介绍。向凌郁飞来时的方向瞧了一眼，忽然唇角微弯，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你还不快回去？我哥正等着你呢。” 凌郁飞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看到谢明孤零零地站在桌边，一副想上前却又不敢靠近的模样。男人脸上的怔然令他的心微微一颤，却终究对谢岚的无视难以释怀，强逼自己收回视线，他挑眉怼回去：“前夫？你别忘了，我们还没离婚呢，我也不同意离婚。” 不等谢岚回答，他又向着岳阳冷笑道：“岳董果真财大气粗，情人节请别人的老婆吃饭还不够，还给整个餐厅的人送酒，怎么不把这一整个餐厅的女人都给请了？” 明明是这人刚帮自己解了围，他心里却半点也升不起感激之意。相反地，盯着那张笑意悠然的脸，内心就反感更甚。 岳阳闻言却似有些诧异，停顿片刻，淡然道：“吃顿便饭而已，凌总你误会了。” 这人原来也知道自己，凌郁飞几乎立刻联想到，或许飞华也曾考虑过让傲翔当它的合作伙伴。但是看着对方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凌郁飞根本不想去考虑项目合作之事，只是呵呵冷笑：“误会？一顿便饭选在七夕，还是在约会圣地，真是想不让人误会也难。” “的确，但有些事就是巧合，你不是也在这里么。” 此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倒显得自己疑神疑鬼，愈发像个丑角一样。 凌郁飞正欲反驳，谢岚却已经听不下去，蹙眉道：“郁飞你别再胡搅蛮缠了，我和岳董有正事要谈，你……” “正事？”凌郁飞好容易压下的火气又被这句话给撩了起来，“你们有什么正事？让我也听一听。” “……” 见谢岚沉默不语，凌郁飞的火气顿时熊熊燃烧起来，“陪男人过七夕就是你的正事吧？还抱着儿子？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他不管不顾地去抓谢岚的手臂，“告诉你，我不离婚！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手悬在半空中却再也伸不过去，因为岳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没想到那人敢碰他，凌郁飞用力挣了一下竟然没有挣开，顿时目光沉沉地看着那只五指纤细的手：“松开！” “你别冲动，真的是——” 状若好心的劝说却让凌郁飞心里更加愤恨：“这里轮得到你说话？”更加用力地抽手，那人显然没想到他会动用蛮力，被带得一个趔趄，腰部撞在桌角上。 “砰”地一声，这一桌再次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凌郁飞！你疯了吗？”若非怀里还抱着孩子，谢岚差点没跳起来，一面安抚被吓得娇躯一震的宝宝，一面赶紧去查看岳阳的情况。 连谢明也急奔过来，围在那人身边一直喃喃地说着道歉的话。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人身上，偶尔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却都或多或少地带着谴责或责备，就好像他才是那个坏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明明是那人勾引有夫之妇……明明是任何男人都不能忍的……明明他只是无意中害对方撞了一下而已…… 可是谢岚对他怒目相向，谢明甚至没看他一眼，还一直在为他向对方道歉，就好像自己只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凌郁飞从未觉得如此憋屈过，他看着那个被众星捧月般环绕着的人，听到那人一直在说“没事，不要紧”，依然是那副温雅和气的模样，甚至笑吟吟的，若非他面色煞白，捂着腰部的手也一直在细微地颤抖，光看他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他有多疼。 他打从心底不喜欢这个人，其实不完全是出于客观原因，而是因为这个人实在太假了，就是个“假人”。 这个“假人”总能够在不同的场合作出应该表现的模样，就好像脸上戴着一个又一个面具，在适当的时候换上，连说的话都像是最恰当的台词，只为塑造出众人眼里的完美形象。 谢岚或许陶醉于这人的温柔，谢明显然钦佩于这人的文雅，但在凌郁飞眼里，都不过是惺惺作态的假面罢了，这人真正的心思，谁也看不出来，因为他根本不会摆在脸上。 “你太过分了，还不快向岳董道歉！”谢岚怒气冲冲的声音传入耳中，打断了他的思绪。 凌郁飞咬了咬唇，不管他对岳阳有多反感，伤了对方确实是他的错，正要开口却听岳阳轻描淡写道：“不用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果然是“假人”，无懈可击的完美表现。 刚这么想着，男人充满感激的声音响起：“谢谢您，您真是大人有大量……” 谢明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毕竟凌郁飞曾告诉过他，公司希望得到飞华认可，也加入城市大发展项目中。那么这位飞华的执行董事自然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作为一个社会人，这点他还是懂的。 可惜他却没想到，正是他的这番好意，令某人敏感的小心灵严重受创。正是他低身下气感激不尽的模样，令某人心里的委屈成河绵延不绝。 ——所有人都觉得是他不对，连向来站在他这一边总是以崇拜的眼神仰望着他的谢明，都不再向着他了…… 凌郁飞脱口而出：“他一个大男人连站都站不稳，怪得了谁？”触及男人吃惊不赞同的目光，他更加不想住口，冲着岳阳冷嗤道，“不行的话就在家养着，何必出来当小三。” 所有人都骇然瞪着他，连岳阳也像是耐心用尽般，皱起了眉头。 他并不想和这个与小坤一般年纪的年轻人计较，何况这人来自的凌氏也是当地大集团，或许很快会有合作的机会。但是一个小误会不弄清楚就咄咄相向，这位凌氏继承人未免太令人失望。 而且他看得清楚，谈及离婚时这个年轻男子的目光里有愤，有怨，甚至有恨，但最应该有的东西，他却没有在他眼里看到分毫。 “你的婚姻失败，难道是因为你夫人找了小三吗？”他微微笑道，“恐怕不忠的那个人，是你自己吧。” 凌郁飞浑身一僵：“你说什么？” “不是吗？敢问你抱过你儿子几次？为什么他一到你手里就哭，为什么你连最基本的哄孩子都不会？”岳阳看着他，表情依然温和，目光却犀利得仿佛能看到他心里去，“所以你不肯离婚，究竟是真的在乎老婆儿子呢，还只是因为做贼心虚，不想被人看破而已？” “……”所有人似乎都在看他，一道道嘲讽的目光全落在自己身上，他又一次作为丑角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羞怒交加的情绪顷刻间犹如潮水般淹没了他，凌郁飞脑子一热，右手已经紧握成拳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