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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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很快过去。周五一大早,凌女士的电话如约而至。 程文默前一天正巧哪也没去,就住在了办公室,第二天没等他洗漱完换好衣服,就听见了手机在狂叫。 响第一个,他低头一看是太后娘娘的号码,不用想也知道是打来做什么,于是没接。然后没过一分钟,公司的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接了,沈依迪这么利落的人,难得欲言又止,转告了他董事长夫人的怒吼——龟儿子!敢不接老娘电话,你想死吗! “......”年过半百,凌女士脾气火爆更甚当年。 程文默最后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选择了“妥协”,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结果响啊响,却没人接。他默了几秒,又打第二个,起初依旧没人接,直等到忙音快响起时,那边他家太后娘娘才慢慢悠悠接了电话,感觉是用鼻孔哼出来了一声“喂”,还是朝天哼的。 他:“......” “您找我?”他问了句。 凌女士闻言冷哼:“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不开花搁这装什么蒜?” “......”这比喻真是恰当,他无言。 凌女士听他没音,忍不住咳了咳:“三天了,考虑得怎么样了?是要你那小宝贝,还是要你年迈病弱的老父亲和孤苦无依的老母亲?”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无奈叹气。 凌女士也跟着叹气:“儿大不由娘啊。” 他:“......” 好一阵沉默,他握着手机看了看落地窗外已然跃跃欲上青天的朝阳,突然问:“薛澜送您的那两盆多rou,还活着吗?” “废话。”凌女士嗤了一声,“你小子瞧不起谁呢?不就两盆多rou吗,我养得好着呢。” “那就好。”他欣慰道。 凌女士:“......” “您不知道。”他灵感迸发,张嘴就开始编故事,“您拿走的那两盆多rou,对薛澜而言很重要。那是薛澜离家上大学时,他父亲买给他的。” “?”凌女士似乎有点懵,没说话。 他继续编排苦情戏:“薛澜的父亲现在什么状况,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他休学,到处兼职,甚至后来答应跟我,都是为了还清他父亲车祸住院欠下的债...八十万,对您而言也许就是能买几个包几件衣服,但对薛澜而言,那么多钱,不如直接要他的命。” “妈。”他最后深深叹气,自己都被感动了,“薛澜现在离不开我。他太脆弱了,我如果不要他,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凌女士沉默了。 他不再多说,只静静等着。等了没一会儿,凌女士语气古怪开了口:“你现在在哪?” “公司。”他立即答,“下周一就是并购会了,我这两天都在公司。” “哦。”凌女士拉着腔,“你等着。” 什么,他一怔:“嗯?” 凌女士:“我现在、立刻、马上,就把这两盆要命玩意给你送过去。” 语罢,不等他回过神来,电话便“嘟”一声——被挂断了。 落地窗外正逢早高峰,他怔了好一会儿,迎着光,哭笑不得地捏了捏眉头。 没等捏完,手机又微微一震,他低头看一眼,见是凌女士发来一条微信。点开一看,内容如下:“我刚问了才知道,老李今天把车开去保养了。不然这样吧,多rou我先养着,事你也再考虑几天。咱们各退一步,和平共处。就这样,再见。” 呵,一枝花还和年轻时一样,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公主。 他笑了笑,正要回,屏幕上又跳出来一条语音,点开先是凌女士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咳嗽,随后语气才佯装凶狠:“并购会结束后,你必须跟我去见见你齐阿姨的女儿。人家姑娘回国都半年多了,天天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见你这个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的臭男人。你要再敢给我这事那事推辞说不去,回来我就把那两盆多rou丢进江里喂鱼。” 噼里啪啦说一通,末了又发来个表情——一把滴血的刀,充满了威胁意味。 他觉得好笑,也没再拂凌女士的面子,回了个“好”。 凌女士抛出条件与他达成一致,大概还算满意,没再架机关枪扫射他,又回了个表情后,便不见人了。 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好像薛澜以前也发过。 他定定看了几眼,弯唇,笑了。 · 七月十七,是程文默的生日。薛澜原本并不知道,是杨潇非常“委婉”地提醒了他之后,他才开始寻思,自己好像似乎也许应该给程文默买个礼物,就算只是花五十块路边买件T恤,也算他有所表示。 于是,思考了两天,十六号一早,薛澜就出了门。 想着程文默平时常喝咖啡,他就先去了一家网红打卡的手磨咖啡店,想买店里颇受好评的咖啡豆做送给程文默的生日礼物。结果到地方才知道,网红店都是要预约的,他直接上门买,别说咖啡豆买不到,就是最次的速冲咖啡,也买不到。 没办法,他漫无目的地逛荡了半条街,一看路对面已经是市中心客流量最多最繁华的江河百货,想了想,便等红灯过了马路。 江河百货是江河集团旗下这几年做的最好的项目,薛澜以前只在大学刚开学时来过一次,现在和程文默在一起快三个月了,还真是第一次来,来还是给程文默买礼物。 谁家被包养的这么会省钱?程文默遇见他实在是三生有幸,真该去烧烧香感谢佛祖保佑。 薛澜一边想,一边乘电梯上了二楼。 二楼的西区,是有钱人消费奢侈品的天堂。他以前只听说过,实地见到还真是大开眼界。 真贵啊,他每路过一家店,都要发出贫穷的感叹。 看啊看,走啊走,也没瞧见什么入眼的,正寻思不然先搞点东西吃吧,一转眼的空,右手边橱窗里摆放的一条领带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于是进了店,礼貌询问导购员能否将领带拿来看一看。奢侈品店的导购员都是火眼金睛,打眼一看就知道客人有没有购买力,瞅他T恤配牛仔裤的学生样,导购员沉默了那么几秒,才微笑点头,很有职业素养地道:“好的,您稍等。” 他点点头,导购员先给他倒了杯水请他稍坐,才转身去取领带。没一分钟便折回,将领带展开,双手递给了他。 他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越看越觉得这领带就是为程文默而生的,于是很满意,问:“价格?” 导购员微笑:“一万七千八百元。” 日,他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惊讶,导购员继续微笑,和他解释了这条领带做工多么多么与众不同,款式多么多么有内涵,完了又说还有亮点,配套的领带夹,乍一看没什么,其实这上面是什么什么钻什么什么大师手笔。 好一通销售,他愣是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去,脑子里光打着圈转那令他心如刀割的一串数字了。 “先生。”导购员打断了他的怔神,还挺善解人意,“您还要再看看其它款式吗?” 其它款式,他顺着看了一圈,最后还是只喜欢面前的这条领带。 买不买,他有点犹豫。买吧,真的好贵,这一条领带就要把他之前两年多兼职存的钱花个干干净净;不买吧,他又有点小愧疚,程文默二百万说给他都给他了,他还计较这一丁半点的,程文默要是知道,八成又要说他没良心。 思前想后,他一咬牙:“就它了,包起来吧。” “好的。”导购员的标准服务微笑看起来灿烂了那么一点,“您这边请。” 他点点头,摸摸自己的宝贝银行卡——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兄弟,走好! 导购员:“先生,您是刷卡还是?” 他把卡递过去:“刷卡。” 导购员接了,cao作起来。他同时低头去看时间,没注意店外一行人正由远及近。 等他听见脚步声抬头去看的时候,集团下来巡视商场的高层已经在门外站定,正中间被一群人簇拥着的,不是程文默谁是谁。说来也巧,就在他看过去的那一刻,程文默恰好也刚刚看进店里来。 四目相对,他完全怔在了当场。 程文默今天穿得比平时还正式几分,打的领带和他刚买下的这条颜色相似,西装笔挺,面色冷凝,看人时,透几分久居高位不近人情的疏离感。 这是他从没见到过的程文默。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忘了收回视线。 程文默也看到了他,却表现得好像没看到,或者说,看到了,不认识,只是很轻很轻地扫了他一眼,便侧身与身边的人说起了话。 隔着还有几步,他听不见程文默在说什么,只是看着,看着程文默让他觉得陌生的一面。 导购员已经叫了他几次,他都没听见,只等着程文默又被人簇拥着离开了,他才回过神。导购员大概以为他临到付钱又反悔了,脸色稍稍有些不好看,又提醒了他一次:“先生,请输入您的密码。” 哦,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给程文默买礼物来着。 输过密码,付了钱,导购员递过来包好的领带,大概是出于道德情怀,问了句:“您的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他摇摇头,也忘了礼貌回句谢谢,径直便出了店门。 程文默一行人还未离开这一片,他远远地看了几眼,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提着的袋子。旁边来来回回不知多了几趟人,他站了好久,才攥紧了余额已然少得可怜的银行卡,朝直行电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