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金屋
两人之间小小的“争执”很快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然而顾璋的心上为此留下一道裂痕,而他也看出谢鹄的眼里藏着微小的怒火。顾璋几乎要感到内疚了,他似乎总是惹谢鹄生气,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这座房间封闭性很好,一扇窗户也没有,连通往外界的门都看不见。房间十分宽敞,容得下一张长沙发,一张矮茶几,一些桌椅和一张床。房间中央有一片墙壁,将房间分割成两块区域,墙壁两侧各挂着一个观影显示屏。 大号双人床很软,有足够的空间让两个成年男子在上面打滚。床两侧各有一架床头柜,床头柜上有个按钮,按下开关后,床头柜表面的触摸屏打开,有音乐和影视的娱乐项目可以选择,控制着观影显示屏。床的两边各有一盏灯。 房间的天花板围着一圈照明灯,谢鹄给顾璋演示了一下怎么调节灯光:床边的墙上和靠近卫生间的墙体上有嵌入式触屏控制,可以自行调节照明强度和照明模式。谢鹄在屏幕上触碰了几下,平滑的四面墙体和天花板就亮起柔和的光线,模拟出不同的场景,元帅府的主卧室、第三军总部的少将寝室和热带雨林拟景一闪而过,最终顾璋选择了普通照明,日光模式。 他本来以为可以借此推测自己的位置,虽然也没抱太大希望就是了。果然,日光模式的设置下,光线强弱是根据首都星的时间安排的。 顾璋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细小的通风口藏在墙壁最下方,扇叶竟然也是和控制屏连接在一起的,通过灯光模拟出它们不存在的假象。通风口目测不大,顾璋的身材绝对不可能通过。 屋子里还有一张办公桌、一只办公椅、一张茶桌(餐桌?)和两把椅子。床的右面墙边有一座衣柜。谢鹄取出一只折叠起来的轮椅,把顾璋抱到上面。 谢鹄为他一一展示衣柜里面的东西:不同颜色的衬衫整齐地挂好,纯色与条纹的都有;不同颜色的西装裤,以黑灰蓝色调为主;纯色的圆领短袖与长袖的T恤;折叠好的运动长裤和短裤;还有两件白色浴袍。顾璋注意到每个衣架顶端都和横架连接,不能取下。 衣柜下方是抽屉,里面装有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内衬、内裤和袜子,还有成套的睡衣,以及备用的一床丝被和两只枕头。 办公桌上有一只台灯,台灯整个与桌子连为一体。顾璋视线一扫就发现灯泡是斯坦利玻璃钢,难以拆卸,也难以以人力打破,从根本上杜绝了顾璋把它作为武器的可能性。办公桌上放着几本书,没有笔。 餐桌上有内置加热器,与水壶配套,可以给水加热。水壶内置过滤装置。餐桌和办公桌似乎也都是牢牢嵌入地板的,难以挪动。 房间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干净柔软。无论是桌椅还是其他东西,房间内所有家具器物的边缘都是圆钝的,没有任何锐角。 卫生间的门没有锁,只能关上,任何人随时都可以打开。马桶的水箱也是密封的,需要工具才能打开,因此不会出现两个人共处一室,一个人(比如顾璋)突然举起水箱沉重的盖子给对方(比如谢鹄)头上来一下这种情景。 唯一有一丁点能作为武器的可能性的东西就是牙刷,硬说的话可能漱口杯也可以算。然而顾璋后来刷牙的时候发现牙刷柄也是可折叠的软塑料,而漱口杯就跟水壶及水杯一样,只能作为投掷物。顾璋实在无法想象他或谢鹄任何一人会向对方投掷杯子的场景。 浴缸有些过于宽敞了,长两米左右,宽度连两个成年男子都容得下。浴缸旁的墙壁上有控制水温的触摸屏,浴缸边缘和底部都有防滑设计,意图让使用者得到最舒适、最安全的享受。卫生间里没有吹风机,也没有剃须刀、指甲刀,除了牙具之外就只有一把塑料梳子,廉价、实用而安全。洗手池旁边放有洁面乳、身体乳等清洁护肤用品,下方是干净的各式毛巾、面巾纸、卫生纸、清洁纸和一个脏衣篓。 洗手池上方的镜子大而干净,清晰地映出顾璋憔悴的脸。他一时被镜子里的景象震惊了:他双眼疲倦而无神,眼下有青黑的黑眼圈和两道深深的泪沟,脸色惨白,原本黑色的发丝间掺杂着灰白色。睡衣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显得他好像只剩下一副骨架。 而他身边的谢鹄生气勃勃,高大、挺拔,肌rou鼓起。他年轻的脸上虽然有一些疲惫,却被他眼中的神采遮掩住了。灯光照在谢鹄暗金色的头发上,他的发梢闪耀着灿烂的金色。 顾璋像被刺到一样,飞快地把视线从镜子上移开。 他怕他再多看一秒,就要忍不住开口问谢鹄:你看镜子里那个衰老丑陋的男人。你看他,你再看看你自己。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你是怎么对着这样一张干瘪憔悴的脸亲下去的? 还好,两个人没在卫生间待很久。谢鹄将他推出卫生间外,给他展示如何接收或索要物品。 玄机在沙发旁的墙壁上。这又是一处与墙体融为一体的控制触屏,却比控制灯光、室内温度的那几个触屏大。这上面的选项包含食物、饮料、衣物、清洁用品、医疗用品、娱乐、器具维修,还有留言功能和一个红色的紧急按钮。 谢鹄问:“你饿了吗?我有点饿了。要不要吃饭?” 顾璋点点头。 谢鹄在屏幕上点了点,选中了两套早餐套餐。控制屏旁的墙壁上闪出一圈矩形光圈,然后自光圈中央墙体缓缓打开,露出一个银色托盘。提起托盘上的圆形盖子,上面放的是两份早餐和三支药剂。 三支药剂都是给顾璋的。房间内的时间是根据首都星设置的,三餐会准时自动传送,随着三餐送到的还有顾璋要喝的药和补充剂。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 “这都是你布置的?”顾璋喝了口水,环顾四周,“很周到。” 周到得让人害怕。 这是一座精巧舒适的牢房。犯人或许可以在里面生活得非常舒服,但这也是一座难以逃脱的牢房。 顾璋知道富人家的狗也是这样养着的。它们的吃食比很多人都好,食用最新鲜的天然rou,有持证营养师定时更换菜谱;它们有专门的造型师,它们的主人为它们买来华而不实的衣服,套在它们梳得整齐的洁净皮毛外面;还有它们脖子上挂的那条项圈,黄金、白银,各种材质任你挑选。 这些狗的脖子上总是挂着这样一条项圈。它们不能睡在房间里,它们总是在院子里有一间自己的小房子。这些房子设计精巧,能让中下层收入的人感叹自家过于简陋,但狗屋总比主人居住的房子小得多。如果宠物们不听话,那么带锁的房门一关,狗狗们只能老实待在自己房间里,怎么嚎叫挠墙都不能出去。 那些狗总是很漂亮。 顾璋又把一口菜送进自己嘴里。还好谢鹄没提出要喂他。 那些狗多是私人定制的,从它们的父母开始就被人仔细挑选,以确保能生出最好看的那只小狗,这些狗永远油光华亮,讨人喜爱。一只瘦骨嶙峋的老狗谁会要呢? 更何况,他漫不经心地想道,在野外自由散漫惯了的老狗,怎么能适应得了宠物生活呢? 他喝下三支药剂,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营养液和补充剂。顾璋猜测这些营养液的成分应该和他之前在元帅府补充的那些差不多,每一支尝起来都有一种黏稠的质感,最令人失望的是你明知道已经有人费心竭力地将口味调整过了,它们却还是那么难喝。 正如谢鹄所说,他的确不会一直和顾璋待在这间屋子里。两人吃完饭,谢鹄就说自己要离开。 回收餐盘的过程和取餐差不多。顾璋由谢鹄推去卫生间。 也许是因为吃了饭的缘故,顾璋感到恢复了一些力气。他坚决拒绝了谢鹄要帮他上厕所的热情要求,把他赶出了卫生间,自己艰难地完成了这一任务,却在回到轮椅上后累得快动不了了。 卫生间的门被敲响了。“老师,你怎么样了?好了吗?” 顾璋缩在柔软的靠背上,听见自己喘着粗气。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大声道:“好了。” 门被推开了。谢鹄走进来,被顾璋糟糕的脸色吓到:“你怎么了?难受吗?” “没事,”顾璋虚弱地回答,“累。” 谢鹄露出不悦的神色。 顾璋垂下头,任由对方把自己推到洗手台旁边。 他的袖子被一双宽大的手仔细地挽起,露出两条干瘦的手腕。细密的水流从水龙头里流出,然后他的左手被举起,晶莹的水流从他的指间滑过。 谢鹄的两只宽大的手掌把顾璋的手围在中间,细细地为他搓出泡沫。水是微凉的,十指相交,顾璋更明显地感受到谢鹄手心的温度。 两只手都洗完后,顾璋被送回床边。谢鹄很轻松地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 “我过几小时就回来。”谢鹄弯下腰,轻轻地吻在顾璋的嘴上。这是轻柔而迅速的一碰,仿佛羽毛轻轻滑过顾璋的嘴间。 顾璋目送着谢鹄离开。他看着谢鹄在一块墙壁前站定,然后墙体内的机械好像积木一样分离开来,露出一片黑暗。 谢鹄的背影消失在这片黑暗中。 *** 身后的门刚刚关上,谢鹄就点开手腕上的个人移动终端,拨通了一个快捷号码。脚下的感应灯光亮起,为他在黑暗里照出一条暖黄色的通道。 谢鹄顺着灯光走,脸色阴沉得如同雷雨将至:“雷克斯,你马上把海马诺特家的资料整理整理。还有,你准备一下,”他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犹豫,却马上又下定了决心,“给雏鹰计划批准通过,让荀凌飞尽快展开实验。我要看对实验对象影响的报告,尤其是负面的那些。” 雷克斯在另一端说了些什么,谢鹄的脸色有所缓和。他拿出平板,找出了雷克斯不久前发给他的文件。 屏幕上幽幽的白光照在谢鹄的脸上。他眼神专注地看着屏幕上几个医生的资料。 这些医生无一例外,都是专攻创伤后应激障碍和士兵心理健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