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小木屋后面有一条木质走廊，庭廊挂着风铃，风一吹，“叮当叮当”的响，铃音悠远。廊外是个日式庭院，白色碎石铺地，颇具枯山水的韵味。庭下有一池活水温泉，还冒着热气。

    元老爷和升阳站在走廊上，揽着女儿的肩膀，“你要不要泡个温泉？中午吃牛排，可以吗？”

    升阳：“要出去吃吗？开车还是飞机？我看附近的餐馆都挺远的。”

    元老爷：“我来做饭。”

    升阳眨眨眼，“你会做饭？”

    元老爷捏捏女儿的鼻子，“煎牛排……大概是会的。”

    结果元爸爸真的煎出一盘像模像样的牛排，M5顶级雪花牛先封过边，汁水被锁在rou里。黄油的香味，牛rou的香rou，弥漫整个房间。

    升阳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间小屋有家的感觉了，因为烟火气，有日常的味道。

    升阳利落地切开牛排，问她爹，“牛rou哪里来的？”雪花牛rou入口即化。

    元老爷指了指冰箱，“那里的食物够我们吃一周。”

    升阳忍不住走过去打开冰箱门，那种震撼感不亚于苏黎世的三层衣帽间。一人高的冰箱内，详细分类出rou类、鱼类、主食、蔬菜、水果、调料，以及少许饮品。不说别的，光调料类就应有尽有，还有来自中国的老干妈和黄灯笼辣椒酱，这是预备让她做酸汤肥牛吗？

    难怪元爸爸的牛排还能搭配出黄油煎芦笋。准备这些食材的人，简直是个天才！

    元老爷的私人助理远在多伦多，凭空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既然有丰富的食材，晚餐便由升阳负责。她先煮了一锅意面，然后将雪花牛切丁过油，黑胡椒调味。再用黄油翻炒老干妈和黄灯笼辣椒酱，加入马苏里拉奶酪，最后放入雪花牛rou丁。意面装盘，浇上中西合璧的牛rou酱，一盘粘不拽拽的意面就做好了。

    昏暗的灯光下，有种烛光晚餐的氛围。升阳不好意思地说：“别看它不太好看，兴许……好吃……呢！”

    元老爷并没有被这坨又粘又黄又油的意面震慑住，而是优雅地旋转叉子，将3－4根面条卷成一口的分量，送入口中。安静的咀嚼片刻，咽下，对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升阳，微笑着说：“很好吃。”

    升阳有所怀疑，“真的吗？”她左手执勺，右手执叉，挑几根面条在勺中旋转，先用舌尖舔一下，试试味道，感觉没有太大异味，才小心翼翼放进嘴里，随时准备吐出来。然而，老干妈加黄灯笼辣椒加奶酪的组合，意外的好吃。升阳松了一口气。

    元老爷盯着女儿粉红的舌尖，喉节滚动，咽了下口水，然后，端起杯子，默默喝下一整杯水。

    升阳问：“面条咸了吗？怎么一直喝水？”

    元老爷眼神有些飘忽，不去看升阳的眼睛，“不是。我只是口渴。”

    升阳：“一边吃饭一边喝水，对胃不好。你都喝饱了，哪还能吃得下晚餐？”

    元老爷讪讪放下水杯，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女儿第一次为我下厨，我一定全部吃完。”

    升阳叉了块嫩滋滋的雪花牛rou粒，“不用勉强，确实很好吃。如果你吃不下，我可以代劳。”

    元老爷：“不用，谢谢。”

    晚间，父女俩换上泳衣，披着浴巾，在室外45度硫磺温泉中仰望星空。

    升阳：“我的天啊，竟然能看到这么多星星！！”

    元老爷：“落基山脉的暗夜星空，被评为世界第二大暗夜星空保护区。现在各地光污染严重，很多地区都看不到繁星。”

    升阳仰着头，连眼睛都不舍得眨，“我以前生活的城市，天气好的时候，只能看见几颗。有一年去四川丹巴地区，那是第一次看到密密麻麻的星空。当时差点哭出来，真是美哭了！但是爹地，这里的星星更多，更大，更亮！”

    元老爷：“这里离北极圈很近了。”

    升阳：“能看到银河吗？”

    元老爷：“不仅能看到银河，运气好地的话，还可以看到极光。”

    升阳终于移开目光，看向元老爷，“真的吗？什么时候？”

    元老爷：“银河大概要午夜以后。”他抬手指向空中，“你看，那是猎户座。”

    升阳：“哪呢哪呢？”她渡到元爸爸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先看到的是一条肌rou紧实的小臂，由于常年西服衬衫，皮肤有些白，此刻正往下淌着水，水流划过他的肩膀、胸口，有种性感的诱惑。侧头再看元老爷线条分明的侧脸，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被温泉蒸腾得有些嫣红的薄唇……如果不是亲爹，升阳一准掰过他的脸，亲吻他的双唇。

    升阳咽了口唾沫，与那具火热的身躯拉开些距离，然后心无旁骛地看向空中。

    元老爷：“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参宿七。它与参宿四五六排成一个大四边形。那边发光的星云是M42。”

    升阳：“爹地，你还懂天文？”

    元老爷：“年少的时候，很喜欢看星星。你看参宿三星连线左下方，就是天狼星。”元爸爸一点点指给升阳看，“天狼星东北方是金牛座的毕宿五。沿着猎户的肩膀，往东就是南河三。参宿七、天狼和南河三叫做冬季大三角。”

    那一晚，升阳在元老爷的指引下，找到了双子座、大犬座、小犬座、金牛座、御夫座。漫天繁星，光华璀璨，密布在头顶的苍穹上，给人一种众神之地的感觉。

    元爸爸看升阳一直在揉脖子，便伸手过去帮她按摩，“总扬着头，颈椎不舒服了吗？”

    升阳突然想起一句话，幽幽地说：“即使你站在我对面，你看到的我，也不是当时的我。当你抬起头，看到的是八分钟前的太阳，一百年前的北斗七星，二百五十万年前的仙女座大星系……所以当你仰望星空时，看到的不是恐惧，也不是寂寞，而是满满的，宇宙的历史。”

    元老爷眼中明灭着微光，是星空的倒影，也是发着光的升阳。

    父女二人泡了40多分钟，便进房间淋浴洗漱，等待午夜的银河。升阳没敢上床，怕睡过去，而是和元老爷一起半倚在沙发里。她的身体一点点倾斜，眼皮不断开开合合，最终，枕上元爸爸的肩膀。

    元老爷将女儿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温柔地说：“你睡吧，一会爸爸叫醒你。”

    升阳双眼沉重，根本睁不开，“一定记得叫我啊！”在父亲肩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酣然睡去。

    元老爷拢了拢升阳身上的毛毯，紧紧抱着女儿，仔细且认真的，看着她的睡颜。

    刚过午夜，元爸爸看向窗外，他轻吻升阳的额头，声音低缓，“宝贝，醒醒，出去看银河。”

    升阳睡眼惺忪，还很迷糊，被元爸爸套上长羽绒服、大帽子、雪地靴。当她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隙时，她看到元老爷正蹲在她身前，帮她系鞋带。

    推开房门的一瞬，升阳完全清醒了，因为她真的看到一条河！银河从“南河三—天狼星”这边进入冬季大三角，从“南河三—参宿四”这条边穿出，基本上是从猎户座左边由下到上，流过天顶。

    虽然升阳以前在各类杂志、图片中看到过银河，但远没有亲眼目睹来得震撼。

    升阳痴痴地看着，“原来银河不是星星的聚集体，而是白色的绸带！”

    元老爷搂住女儿，“在西方，称它为Milky　way（牛奶路）。”

    升阳：“太形象了！”升阳有些哽咽，正经的“美哭了”。

    元老爷低头吻了吻女儿冰凉的侧脸，这一刻，只有亲吻才能表达内心的真实感受。

    升阳抬起头，在元爸爸的唇角印下一个快速、简单的吻，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抬头欣赏壮美的夜空。

    元老爷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另一边垂下的手指，紧紧握着，松开，再握紧。

    第二天上午，升阳被持续的“咣咣”撞窗户的声音叫醒。

    当时，元老爷已经做好了早饭，等待女儿起床一起用餐。

    升阳气呼呼地下床，踢踏着拖鞋，拉开窗帘，看见一只麋鹿正在用鹿角撞击玻璃，身后还跟着两只幼鹿。升阳语气立刻柔和下来，没了起床气，“爹地，它们是饿了吗？”

    现在元老爷看升阳滤镜太厚，怎么看怎么可爱，笑着说：“应该是向我们讨食，”他递给升阳几根生玉米和胡萝卜，“你可以投喂它们，不过要先穿好衣服。”

    升阳抱着玉米有些不舍，“玉米给我留下，好吗？”

    元老爷忍不住笑出声，“你的在桌上，没关系的宝贝，咱们家缺什么，可以让人送过来。”

    升阳扭头看到餐盘里放着煎蛋和抹了蜂蜜黄油的玉米段，开心地穿外套喂麋鹿去了。

    他们父女二人吃完早餐，收拾停当出门时，已经接近中午。元老爷带升阳乘坐360度穹顶火车，一路欣赏美景，去路易斯湖滑雪。

    这个小火车简直太帅了，除了地板，三面都是玻璃，可以无死角欣赏洛基山脉的雪峰、湖泊、瀑布、草甸。就算坐一整天也不会觉得乏味。他们从路易斯湖到班夫小镇是开飞机过来的，这次乘坐陆地交通，则是穿越山谷。半个多小时的行程，让升阳意犹未尽，要求返程还要坐这个小火车。

    路易斯湖滑雪场是全加拿大最大的独立雪场，拥有四座山峰的滑道，曾被评为“风景最优美的滑雪场”。高海拔和寒冷的天气使这里成为北美雪季最长的滑雪场，宏伟的山峰、远古的森林和漫游的野生动物相伴左右，不管会不会滑雪，都会是场浪漫的旅程。

    升阳自然会滑雪，但并不精通，相比于滑雪，她更擅长滑冰。她和元爸爸在宽广的雪道上“之”字下滑，眼前是壮阔迷人的雪山和冰川，远处是绿宝石一样的湖泊。冬日的阳光，暖意融融的挥洒下来，让这一刻变得恣意欢快，又美好得不太真实。

    滑累了，父女二人坐下来喝一杯热巧克力奶补充体力。元老爷问：“饿了吗？要不要去喝下午茶？”

    升阳想了想“名媛拼单”的事，于是赞同了元爸爸的提议。事实上，元老爷关于“吃”的一切建议，升阳都没有反对过。

    费尔蒙特酒店餐桌旁的落地窗拥有罗马风格的圆弧穹顶，窗外是被群山环绕的路易斯湖，和雄伟的维多利亚冰川。这时候，吃什么根本不重要，只是简单喝一杯热腾腾的英式红茶，吃两口刚刚出炉的黄油面包，还有当地久负盛名的冰淇淋球，nongnong的奶香在唇齿之间化开。美景、美食，此时、此地，让人幸福到战栗。当然，还有身边相伴的人，带着宠溺的、爱恋的幽深目光。

    费尔蒙特酒店外的路易斯湖上是个天然冰场，升阳有点跃跃欲试，“咱们一会去滑冰吧！”

    元老爷怜爱地说：“你不累吗？明天再来滑冰，好不好？这个时间正好去朱砂湖看日落。然后去吃美洲西部断背山烤牛骨，和这边的特色——番茄味儿凯撒鸡尾酒。”

    升阳将盘子里的乳酪蛋糕塞进嘴里，拍了拍手，说：“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走吧！还乘小火车吗？”

    傍晚时分，阳光角度偏斜，天空褪去纯净的蓝色，一团巨大的粉红色棉花糖粉墨登场。残阳壮丽，将雪山、湖面染成层次分明的焦糖色。就在日头偏西的片刻光阴，宛如午夜钟声敲响前的辛德瑞拉，朱砂湖的惊艳才肯绽放。

    升阳久久沉醉在这落日余晖中，直到天色完全黯淡下来。

    元老爷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宝贝，你在想什么？”

    升阳双眼迷蒙，“我在想你……”

    元老爷的心脏，漏跳了两拍。

    那晚，升阳吃到了风味独特的烤牛骨和番茄味鸡尾酒。接下来几天，他们在路易斯湖上滑冰，玩雪橇，坐麋鹿马车，在专业团队的带领下体验攀冰，徒步穿越冰川，去气泡湖拍照，到硫磺山乘坐高空观景缆车……

    直到第五天晚上，升阳终于凭生第一次亲眼看到了北极光。

    也许是那晚太过浪漫，也许是鸡尾酒有些醉人，也许是升阳的心早已沦陷，当元爸爸吻上升阳的双唇时，她没有任何反抗，而是张开贝齿，加深了这个吻。

    升阳的回应，无异于一剂催情药，让元老爷不由得沉重了呼吸。他双臂用力箍着升阳的身体，不给她逃跑的机会，唇舌猛烈的吸允纠缠，像是要将升阳吞吃入腹。

    升阳没有畏惧，而是回抱住元老爷，与他势均力敌、旗鼓相当，抵死纠缠。

    两个人默契的没有进行下一步，元老爷将升阳抱上床的时候，刻意避开下身。一个漫长的吻，几乎耗掉他们胸腔中的所有空气，结束之后，两个人疾速喘息。

    慢慢平复后，元老爷仍旧抱着升阳，抚着她的头发，嗓音沙哑地说：“睡吧，宝贝，我抱着你睡。”

    升阳以为在元老爷的怀里会睡不着，没想到，闻着他身体的味道，竟然很快入睡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天色昏暗，山林雪地里有一处温暖的灯光。那是一座小院，院门外挂着风灯。看房屋院落的式样，应该在古代。升阳走进院门，“嘎吱嘎吱”踏着雪，房间的窗纸上映出烛火的光亮。升阳推开房门，看到小炉上煮着热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炉边书案上放着砚台和纸张，纸上墨迹半干，砚台里还有残墨。

    再往里走，是一道厚重的帘幕，挑帘进入，像是一间卧房。床上人影绰绰，传来低语的声音，听不真切。升阳走到床边，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床幔，一只光滑的手臂伸出，将她拉上床。

    场景一转，升阳变成床上的女主人，此刻正压着恋人恣意疼爱。她身下的男子，四十岁上下，有一头柔顺的长发，铺满了枕头。面颊莹润如玉，眉如远山黛色峰峦，目若秋水潋滟生姿，周身气度绝伦。岁月未曾予他风霜，只留下一身风华。

    升阳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下辈子，我给您做女儿吧！这样，就能一直在一起。”

    她的恋人目光如水地看着她，抬手揉揉她的头发，“傻瓜，倘若你我是父女，就算日日相对，又有什么意趣？”

    升阳说：“至少有血缘的羁绊，不会聚少离多。”她完全感受到了女主人心中的凄苦，恋人远在天边，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遥不可及。来世哪怕是父女呢？只要能看到他就好！

    升阳在梦里清醒，走出女主人视角。她站在床幔外，明白这是自己的上一世。那个男子是谁，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升阳恨不得进去大嘴巴子猛抽自己的前世，这都他妈的什么愿望，真就应验了。爱他，来生生在隔壁，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不好吗？非要做父女，你有没有想过，你下辈子的人有多纠结，多绝望啊！

    不过转念一想，像元老爷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父女，他们恐怕穷其一生都不会相遇。是要错过，还是在人伦大忌中冒天下之大不韪，真是两难的抉择啊！

    醒来的升阳，看着眼前的元老爷，心里默默想着：不信命不行啊，眼前种种，了结前世夙愿。

    可是，他们有违伦常的恋情，能怎样继续下去呢？她让元老爷作为父亲，该怎样自处？

    走到这一步，她不后悔。然而，没办法继续了吧！他们的血缘羁绊，始终是横在心底的刺，想起来就会疼。

    那么，就再给她三天时间，算是从前世偷来的。三天后，便就此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