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 Ch 85
书迷正在阅读:黏黏的日!记、米虫meimei用身体感谢哥哥们(骨科np)、母子luanlun合集、做妾好难啊、起点骄子被攻占(快穿)、魅魔永远十八岁半、麻雀囚笼、抹布炮灰日记、特战笑燕|女A男O、麦子的回忆录
早在宁桐青这场意外的英国之行前,展遥已经先一步抵达伦敦。 他没有悬念地成为T大医学院暑期学校的一员,用着帝国理工学院的教室和实验室,住在学校在南肯辛顿的宿舍,享受着大学的第一个暑假。 他暂住的宿舍是双人间,在还隔着七小时的时差时,展遥与宁桐青多是用即时通讯软件和邮件联系。展遥刚到伦敦的头几天,宁桐青一天大概能收到几十张照片和消息,随着他渐渐熟悉英国的生活,照片和消息发得不那么频繁了,可三五条总是有的。 宁桐青没有告诉展遥他现在也在英国,即使是接到电话的一秒前,也没打算这么做。可是当展遥在电话里小声地说出“我很想你了”时,计划中的措辞消失得无影无踪,宁桐青看着眼前缓缓流过的河水,对展遥说:“我也很想你。” 展遥笑起来:“我才不信,你这几天都没认真回我的消息。” 宁桐青能听出他在撒娇,果然下一刻,撒娇的那个先不好意思了,又说:“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工作很忙吗?” “我没在工作。” “身体没有不舒服吧?不要要是熬夜加班。”展遥顿了顿,“要是你能请个假,也来英国就好了。我挺喜欢这里的。可是你不在。下次我们要一起来。” “展遥……” “嗯?” 宁桐青用力握了一下手机:“我也在英国,来了四天了。” 展遥惊讶地反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抱歉,我没顾上。” “那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展遥的语气低沉起来,“我还傻乎乎地每天算着时间给你发消息。你要是忙可以不见我,但是你不能不告诉我。” 宁桐青沉默了。这时展遥又问:“那你现在在哪里?不会也在伦敦吧?” “不在。但也不大远。” 这回沉默的人变成了展遥。他的语气里多出一丝焦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你怕我知道你也在,会给你添麻烦?” “如果我这么想,我就会一直瞒着你,等事情处理好再告诉你来了。不是这样的。小十,我很想你。” 展遥的声音混合着羞涩和急迫:“那你在哪里……明天是周末,自由活动,同学要去参观剑桥,我可以来找你。” “你还记得程柏吗?”宁桐青问他。 “那个中文说得很好的外国人?” “对。” “他怎么了?” “他爸爸临终了。我现在在他家。” 展遥抽了一口气:“啊……那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来。你告诉我地址,我会查怎么坐车。” “现在?”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吧。” 宁桐青疲惫地一笑:“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你想我了。我也很想你。”展遥的语气里全是理所当然,“而且我们就在一个地方。你告诉我地址吧,我来找你。到了之后我可以住下吗?我应该可以住两个晚上……” “小十。”宁桐青轻声打断他。 听到宁桐青对自己称呼的变化,展遥停了下来,语气也有了一丝变化:“唔?” “你可以来。我很想见你。但你决定来之前我得告诉你,程柏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像简衡那样的吗?”展遥飞快地反问。 宁桐青的回答也很快:“不。” “……你真的想我来吗?” “我已经说过了。” “再说一次。” 他在强打精神。宁桐青想。于是他又说了一次:“我想见你。可我不能强迫你来。不着急,时间还早,你决定好了,如果还想过来告诉我。我再把地址发给你。” 展遥没有一丝犹豫:“我现在去收拾行李,你挂电话吧,然后把地址发给我。” 说完他先挂了电话,宁桐青查了火车时刻表,又发消息告诉展遥上了火车后发个消息,自己好去火车站接他。 展遥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宁桐青收到展遥已经上火车的消息,这时正好雨也大了起来,风雨合力落在大树和野草上,如同一首喧闹漫长的哀歌。 他到Bnc家门口时,正遇上程柏送客。目送客人们的车开出院门,程柏刚要开口,宁桐青先一步抢过了话头:“Bertie,今晚我要换一个地方住。” 程柏身体一晃,摸狗的动作都僵住了:“……当然,家里太吵了。” “我男朋友这段时间也在英国,他正在过来的火车上,我得去安排酒店。” 程柏笑了笑:“这里不缺房间,当然更不缺客人,如果他不介意,可以住下,一个房间或是两个都可以……当然现在不是做客的好时机。” “谢谢,但恐怕不行。”宁桐青将狗绳递给程柏,“我想向你借辆车……而且我还没想好住哪间酒店合适。” “车没问题。他准备住几个晚上?火车站附近吗?”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便笺本,飞快地写了几行地址,然后将这一页纸交给宁桐青,“这几家都不错,在前台报我爸爸的名字有常客折扣……呃,他几点到?” “一个小时内。那我先上去收拾行李。” “去吧,我在车库等你。”程柏垂下眼,轻声说。 在Bnc家,宁桐青有一间固定的客房。这大概是所有客房里风景最好的一间,一推开窗,就是精心打理过的花园里风景最好的一部分:椭圆型的水池里种满了名贵品种的睡莲,稍远处是已成气候的高大杜鹃树以及本地不大常见的卷柏,而依墙种植的玫瑰散发出的香气,则是开窗之后一重额外的馈赠。 直到收拾完行李,宁桐青猛然发现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心思好好地看一眼窗外的风景。他看了看时间,见还有五分钟的余裕,便推开了窗,再一次地望向早已熟悉的风景。 这个夏天也许太冷,池塘里的睡莲大多只有花苞,零星的一两朵莲花在雨水中瑟瑟发抖,玫瑰也开得不甚热烈,天气最好时卷柏与白云相映成趣的景象此时也难以再现——阴沉的云堆在天边,远方的山上正下着更大的雨。 宁桐青合上窗,又拉起了窗帘。 他顶着雨,去车库与程柏会合。到时程柏正在檐下抽烟,听见踏水而来的脚步声时,他迅速抬眼,指指车库:“你随便挑一辆吧。除了爸爸常开的那辆,其他的钥匙都在。我不知道他把那辆车的钥匙放到哪里去了。他总是乱丢东西。” 程柏正在努力地进行一场“正常”的交谈。宁桐青听后,点点头:“随便一辆就行。我明天早上再过来。如果有什么事情,你给我电话。” “不会有什么事了。”程柏挤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笑容,“你这几天睡觉了吗?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不来也没关系。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我是说,你要来当然很好,但是不是非来不可。” 宁桐青轻声说:“我会来的。但我没有告诉他我来英国了。今天下午他才知道。” “这样……是我拖住你太久了。” 宁桐青一笑:“得了Bertie,你知道不是的,不要把责任揽在你自己头上。谢谢你告诉我,虽然还是迟了,可是能见到Bnc先生最后一面,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程柏仿佛有点困惑地看着他,问:“真的有意义吗?” “是的。”宁桐青一顿,缓声坚定重复,“是的。” 坐上车离开前,宁桐青下意识地又看了一次时间,然后,他猛然意识到,今天是程柏的生日。 可今天已经过去大半了,而寿星本人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一点。宁桐青又下了车,在程柏有些诧异的目光注视下走到他身边,对他说:“Bertie,你把你的生日忘了。” 程柏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扯出一个笑:“啊,对,我是真的忘记了。” “我也忘了。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我补你一个礼物好吗?” 他拼命摇头:“不,我什么都不要。就让它悄悄过去吧。” 说完他伸手捂住眼睛:“这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你快走吧。等一下我去看看爸爸。” 程柏整个人佝偻起来,声音颤抖,宁桐青本来想说点什么,可到头来,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 因为天气,展遥搭乘的那班火车晚点了半个小时,宁桐青索性到站台去等人。火车到站后,下来的乘客不多,展遥显得格外打眼,宁桐青冲他挥挥手,展遥反而站定了,过了一两秒的工夫,才朝着他走过去。 走到宁桐青跟前后,展遥先是打量了他两眼,然后才放下行李,皱眉说:“你瘦了。” 宁桐青对他微笑:“没有吧。” 年轻人的神情有点固执:“就是瘦了。你按时吃饭了吗?” “你只想和我说这个吗?”宁桐青问他。 沉默片刻,展遥说:“不。但在这个地方只能说这个。” “我可不这么觉得。”宁桐青伸手,搂住他,给了他一个吻。“这样比较好。” 然后他牵住展遥的手,和他一起出站:“我还没定酒店。你饿吗?不饿的话先去酒店,然后再去吃晚饭,好不好?” 展遥起先下意识地想甩开宁桐青的手,后来发现根本没人看他们,那股子不自在的劲头也过去了。他偏过头看着宁桐青:“不饿,上火车前买了个三明治,只吃了一半……反正都听你的。” “那就去酒店。我午饭也吃得迟。”宁桐青拿定主意。 走到车前后,展遥有点疑惑地问:“这是谁的车?” “借的。” “程柏的?” “他家的吧。” 展遥抿了抿嘴,并不着急上车,又问:“他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不好。拖时间而已。” “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宁桐青摇头:“已经从医院接回家了。我就是同一天赶过来了。坦白说,现在还有呼吸,已经是奇迹了。就是这个奇迹太残忍了。” “接回家?为什么?他家缺钱吗?”展遥诧异地问。 示意展遥先上车,宁桐青又说:“和钱没关系。Bnc先生是天主教徒,他的孩子们……至少绝大多数孩子……希望父亲能有一个全套的天主教仪式,不仅仅是葬礼,也包括临终弥撒。” 听到这里,展遥沉下脸:“这太……” 可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词,卡住了。 等车子开动后,展遥低声补上之前没说完的那句话:“这不好。太自私了。他还有意识吗?” 宁桐青好久没有开右舵车,开得很仔细,回话也慢一拍:“已经没有了。器官也正在全面衰竭。” 展遥垂下眼:“他们不该这么做。程柏也同意这么做?” “不,他是唯一一个不同意的。但是他说了不算。” “为什么?他看起来可能拿主意了。” 宁桐青略一迟疑:“他家的情况很复杂。他的母亲没有和他父亲结婚。” 展遥愣住了:“……所以?他就一点也不能表达意见吗?那也是他的爸爸啊。” “小十,你得知道,绝大多数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死亡。都是医生替我们选,程柏家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案例,是孩子们选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Bnc先生已经没有任何意识了,能少受一点折磨。” “活着的人不难受吗?” “很遗憾,至少不是所有活着的人都难受、都在受折磨。” 展遥不再说话了,扭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他不说话,宁桐青也闭了嘴,认真开他的车。 直到一个突兀的句子打破此时的宁静。 “那你呢?你难受吗?” 宁桐青平静地看了一眼展遥,回答了他:“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