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乱成一锅粥【叶少阳】
游远致又一次，和旅途中的人一起生活了。 在他常年的旅行生涯中，停下歇脚并不少见，他时常住在沿途的村落，城镇里，靠着卖艺和打工赚的钱，支撑自己的盘缠。 他并不对孩子们感到生分，毕竟对他来说，是人是妖都一样，嗯…除了柳清澜偶尔会把尾巴露出来以外。 她们的生活很枯燥，之前柳知堇旧伤未愈，孩子们便终日修炼，因为有他，知堇恢复了，那便要思索下一步了，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可现在，没有一个人族城镇会接纳妖修。 虽说各地封锁力度不同，总有空子可钻，但就算进驻生活了，日子也不好过。 她说，自己唯一的心愿就是安定下来，要带着孩子们一起，无论在哪都可以。 “就算在村子里，或者山野里度过，只要和孩子们平安，我就满足了。” 心里没由来的一痛。 她面色如常，前天初见时，他只是生人，她表现的只像一个清修的道人。 两人逾越以后，她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可他看的出那笑容下的淡淡愁绪，和孩子们欢声笑语间，偶不禁的一声轻叹。 对于远致来说，这种感觉是极不好受的。 以往所遇路人再惨，也不似这般，八荒山海之阔，却无容身之所。 他静静的看着身前，那个单薄的背影，清风拂动了她的发丝，却带不走那眉间微蹙。 这时，林间的蝴蝶路经眼前，她下意识随其望去。 那蝴蝶色如琥珀，黄而透亮，其中黑斑点点，形大而灵动。 似是通灵智，它调转方向，缓缓落至她伸出的手，乌黑如豆大的眼睛，却紧盯着她不放。 她轻笑着，望着如玉的手背上精致得宛如雕塑的蝴蝶，似乎放空了心绪，那股子忧愁短暂的消失了。 一大一小，形体截然不同的两个生命，却能以纯粹之心，观察到对方的美。 人世间…不就该如此？ 他站在她身侧，心想。 云陌州内，一处群山高耸入云，其上有一恢宏大殿，坐于顶峰。 从中走出一群道人，为首的男子，身着青衣，头有束冠，相貌堂堂，然目有忧虑。 那是正耀宗新继位不久的叶宗主，正走出议事堂。 心神忽地微动，一封书信竟从眼前无端落下。 那信件字数不多，却看得他皱眉，随手便将其化为飞灰。 “宗主，可是那游人？”身后的长老小心的问。 “嗯，先不用管，我等先去赴会。”叶少阳淡淡说完，一行人呼出飞剑，向会场而去。 今天是山盟会日，两族各宗均要派遣代表入会，讨论本年停修日的事宜。 所谓停修日，是自冥山出现以来，每年举行一次的抵抗活动。 在那一天，所有势力管辖范围内的修炼都将被停止，所有金丹境以上的修士都会被征召，来到冥山脚下的不息城，以强大法阵，贯之海量灵力，冲击冥气郁结处，以此延缓冥山扩张之势。 停修日涉及种族和人员众多，关系也复杂，每年，两族都要各自选出一个宗门作为主办。 确定高境界修士的名单和信息，打理前来路线，安排居住地等等。 叶少阳，担任宗主不过月余，此次会晤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停修涉及大量资源调动，每年停修，都需要严防死守，避免落下口实。 正耀宗，作为人族五大宗门之一，绝不能陡然失势。 “…容真啊。”行至半路，少阳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 “属下在。”身后一女道人，稍束着清爽的短发，一身玄衣简洁干练。 “你…负责我州的人口籍贯，对吧。” “是的。” “现今，若半妖想在此落户，当如何？” “需佩安生镯，有同境界以上之人族，祭其本源精血，结同命锁后，交出所有法器，两人在官府立案。” 安生镯，戴上以后，可以限制修为到一个很低的水平，呵，不过就是犯人的锁链，换了个样式。 同命锁…若一人犯案逃逸，另一人将被捕，受罚时，同伤二人。 这些已经够烦恼了，可这同境界…远致无法修炼啊…… 自从接到远致的来信，少阳本就未舒展的眉毛，便更紧皱了一分。 想要让半妖的友人在云陌州定居？若他是个修士还好说，可他偏偏毫无修为，纵他贵为宗主，也无法枉了人族一同签订的律法啊… “……知道了。”他沉吟良久，最终只得作默。 “宗主…可是有什么难处？”容真见他忧虑，终是忍不住问，他没回答，只淡淡瞥来一眼，惊的她连忙拘礼致歉。 “属下惶恐…不是有意探听大人……” “不必惊吓…只是，以后少问。” “属下明白了……” “正耀宗，叶宗主到！！” 封神天梯下，先到达的人们已在此幻化好场所，平地上，云雾缭绕，外人只觉惊诧与古怪，知情者只道是大能云集，速速离开，只与会者耳聪目明。 从中，一云海上凉亭虚空而立，自是众人用法力所化，这便是会议的地点了。 待少阳一行人出现在天边，地上接应的卷帘人便大声报道着消息。 周遭，各宗弟子蜂拥成群，其中不乏现形的妖修，每个人都有具灵以上修为。 可见着这无比尊贵的人物到来，所有人不论身份，地位，都只淡淡行了个礼。 少阳早已见惯了，各宗关系并不好，山盟会只是无奈之举，只要不发生冲突，就算成功。 会议很快开始，叶少阳正襟危坐，仪态端正，每到他人发言精彩处，便应声附和。 样子看着认真，实际上他自己知道，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山盟会上，各宗对资源划分，人员调动都是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可他只是漠然，偶有犯冲之处才与他人争论。 没有人关心，停修日如何能将驱散冥气的力量最大化，这根本治标不治本…大家早已对此法失去兴趣。 但每年还是会聚集起很可观的一份力量，无它，只因大家都不想见到自己多出力。 他只想尽量让大家派出更多人即可，别的，他不强求。 昏昏进至后半段，待暮仙州的梦星宗发言时，给出的提议却让他为之一振。 “…为避免舟车劳顿，也加强各族友好，共同对抗冥山，我提议不息城开放民居，来者不论种族，均允予入驻，城中官府，由各宗联合而治，各位以为如何啊？” 梦星宗的宗主林长青，已是垂垂老矣之人，千岁有余，满头银丝。 “哼，“联合而治”？听你们人类的联合，怕不又是下一个和月城咯…” 妖族的席位上，一虎头男子瓷声瓷气，目无善色，那是十万大山的呼斑。 十万山中，天堑遍地，妖兽横行，又灵气浓郁，其中妖修尤为强大，故而人迹罕至，没人能征讨下这片土地。 在妖界诞生前，十万大山便已经是妖修之地了，它们不屑于与人类为伍，甚至不愿使用人类发明的秩序，至今仍以部落，族群形式生活，而这呼班便是虎族族长。 “虎族长这是何意？和月城之变，事因冰原通与外界，而外界受人把控，今我提议不息城开放共治，只需各宗调配通货，定期供给，城中各族限制人数，岂有复现灾难之由啊？” 林长青受了这辱，却是不恼地娓娓道来，可呼班并不领这个面子。 “你要问我的族人答不答应，和终日猎杀他们，只为皮草和内丹的人同住！” “是啊！怎么你们人类放下身段，我们就得接受吗！” “当年风云溪一片真诚，你们还同意善待妖族呢，做到了吗！” “&（＊……”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其他人族宗门兴致缺缺的情况下，妖族却是几乎一片倒的反对，各色兽首对着那老者怒目而视，仿佛他就是当年探入和月城的一枚毒针。 “够了……我说够了！”听得耳痛，叶少阳扶着脑门，不耐的说了句，见没有丝毫消停，他腾的一下站起身，口中传音术起，一声怒喝，将周遭一圈妖怪都镇了下来，齐刷刷看他。 “我赞同林宗主的说法，当年之事，纯属两厢环境不同所致，不息城地处冥山脚下，每年不过停修日才人声鼎沸，周遭险恶环境罄竹难书，里面若有居民，不靠各宗援助，定是难以为继。” “眼下人妖相持，资源你来我往，早已不复当年，人族鼎盛之跋扈，开放民居，各宗自行取决援助力度，若重现和月之劫，岂不是有些宗门，小气吝啬？” 此言一出，他环顾四周，一众皆是窃窃私语，似乎找不出反驳之理。 “…哈哈哈，我当正耀宗的宗主遗志，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天才，没想到竟是个罔顾人妖殊途的疯子，我先说明，我玄影门，不与豺狼虎豹同住！我劝某些人掏出自己的心，看看是不是虫蛀了，才胳膊肘朝着外拐吧！” 一面容清冷的白发女修，语带针尖的讽骂道。 这找不出话的漏洞，自然就能找着人的，这玄影门的涂鸾，向来不掩自己唯人独尊的做派，却是替在场许多人道出了心声，眼下，亭中默然不语，便是认了这番，都不愿与妖同住了。 “都说涂宗主心胸别致，今日有幸得见了。” 叶少阳皮笑rou不笑，只得逞下口舌之快。 会议仍在继续，然推动共治之城一事，屡屡受阻。 先是兔族，猪族等弱小兽类，怒目圆瞪，坚称“共治便会将它们送上餐桌”绝对不与人类来往。 又是人族中那极强硬的玄影门，高呼着“人生百智，当统万物”丝毫不顾在场妖族脸色。 好端端一山盟会，倒成了众家宣泄之地，绝多数人都有着自己的算盘，漠然不语间，却是将像他这般，明确支持某一观点的人，推上了风口。 待会议结束，他看着那默默离席的林长青，心中只觉郁闷万分。 「远致游人。」 「今日山盟会，叶某极力游说，却也是别无它法了。」 「爱莫能助，此致，祝好。」 ——作者留的话 微博：Gee圣乔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