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鸟
两瓣来自对方的唇又因承了彼此的照顾,于喘息分离间,化作汪水。 纸飞机的旅程也告一段落,最终,它携裹着晚风掉进楼下茂密的草丛里,机翼赶巧沾到了在草尖儿上悬挂了半天的水珠,还不慎惊动两只偎着的蝴蝶。 它空荡荡的闯来,无人能预判到下一步——它是继续埋没在草堆沉睡,还是第二天被保洁人员无情的清理掉。 这乍一看去,纸飞机的结局倒显得悲凉了,毕竟它跟来时的空白无差,并没有因这次航行而改观。 寂静的夜衬的跌落的它愈发清楚,自己被创造者赋予了五分钟的精彩人间体验卡。 “我应该再把它收拾得炫酷些,”迟请青单手撑在江今序肩头,他扬起下巴,示意江今序往纸飞机停留的草堆里看,“给飞机的末端加排喷漆桶,这样,我们就亲手制造场彩虹了。” 江今序的嘴巴动了动,但也就限于此了,迟迟没有给出肯否。 迟请青以为江今序觉得这个提议不好,他收回了手,将其叉到腰上,正要慷慨补充一系列他的浪漫计划,哪知江今序颇为现实的给了他当头一棒:“次日,你就老老实实刷墙吧。” “开个玩笑嘛,”迟请青叉腰的手瞬间xiele气,他急着推翻自己,一时嘴快道,“别当真。” 说罢,迟请青也意识到说错了话,他狠狠咬下舌头,不敢去看江今序的眼睛:“我不是….” “放心,我没当真。”江今序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哑很淡,一改往常,几乎没什么音调起伏。即使迟请青努力朝他贴得很近,也实在是听不真切。 他抬手摸了摸袖口处因开线快掉下来的扣子,转身要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迟请青把江今序抱在怀里,他用力的禁锢毫无保留的衬着他的贪婪——迟请青不愿江今序躲开他,或者悄悄溜走,“我想说的是,你别计较我的主意幼稚。” “碰上你,那些原先组织好的流畅语言全被打乱了,我只能….笨拙的直抒胸意,可比我更着急蹦出的句子词不达意,所以就…曲解了,造成误会。” “那你本来想说什么?”江今序扭了几圈,见挣脱无果,索性便顺势,给迟请青一次重新表达的机会。 “如果我成功的追回你了,未来,我们可以买一栋别墅,”迟请青这次说的很慢,他微微皱着眉,似乎每说一个字,他都在提前斟酌下一个字该用什么好,“然后,给飞机塞上喷漆桶,共同装点我们的家。”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 匆忙到来不及换下布鞋的少年推开了总门,他光裸的脚背露在外面,倘若这时有人擦肩而过,低头便可看清他青紫色的血管。 少年迈腿前又回望了眼如迷宫般盘旋着的楼梯,他第一反应竟是这阶梯间的坡度太陡。而后少年扯了扯连衣帽,把上午被理发师捣鼓毁了发型的脑袋彻底埋进去。 这一套行云流水如同撒把生米,后盖上了电饭锅锅盖。 少年趁着夜深人少,埋伏在垃圾桶边视察了好一会儿情况,他做的措施颇为全面,甚至还摘下两朵花插在连衣帽上伪装自己。 随后少年如野兔一样钻进草丛,这动静惹得他嘴里吃了不少灰,少年认真的弯腰摸索,终于在两颗草交叉的缝隙里,捧起了他如视珍宝的纸飞机。 “阿淇——” 纸飞机尚未被少年的掌心捂热,不远处传来的呼唤惹得少年身形一僵。 “阿淇?” 轮子的滚动声越来越急促。 少年把纸飞机揣进了兜,抬头去寻觅声源。 不知是路边的光太暗了,还是少年膨胀的保护欲作祟,他总觉得那坐在轮椅上、跟自己年纪相差不大的男人格外消瘦。 男人沿着光,吃力的用手推动轮子。 一如他过去曾拥有的辉煌舞蹈事业,本应前途光明,偏生在骨节眼儿上出了意外。 尽管男人的腿现在已恢复了六成,但错过了的事物就是不容更改。他再怎么努力,摸爬滚打拽住了当年颁奖的红毯,也迎不来提名他的奖项了。 “老师。”少年犹豫片刻,褪下了连衣帽,朝他鞠了一躬。 “阿淇,”男人无奈的耸肩,把少年的头按在怀里,“都说过多少次了,私底下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少年捏了把兜里的纸飞机。 男人显然做好了下次继续纠正名字的打算,待他瞥见少年的脚,立马变了话题:“冷,我们快上去吧。” 与此同时,少年却出乎男人的意料,如蚊子哼道了句:“曲迎。” ….. “还是自由好。” 得迟请青接触禁锢的江今序简单活动下手腕,方才他们谁都无暇去注意少年的故事。这会儿,江今序终于有了闲功夫,他定睛一瞥,发现草堆里哪还有纸飞机的踪影。 迟请青不予认可,他的手指来回勾搭着江今序裤子上的袢带,好保证江今序始终在他的可控范围内——但凡江今序有想跑的冲动,那么迟请青只需动动手指,就能把人拦腰抱起,或者一点点拖着给拉回来。 但不接话任由尴尬在两人间弥漫发散更不可取,半晌,迟请青憋出句: “我不喜欢自由,我就喜欢你管着我。” 江今序深吸了口气,在呼出时,他发现自己束好的裤腰莫名有些下垂,便伸手提回与肚脐平齐处。 没有烟可抽的劣势在此刻充分展现,江今序习惯性的嘬嘴,假装吐了个烟圈。 但放迟请青眼里,他像极了在偷吐泡泡的鲤鱼,故而,迟请青一激动,扯江今序裤袢的手更来劲儿,生生把裤子搅回肚脐以下。 “小百灵鸟说,音乐是一场无拘无束,”江今序抬头,“我不懂乐器或者谱曲,但至少明白,无拘无束的前提是自由。那么,小百灵鸟现在推翻这定论,还能自圆其说吗?” 小百灵鸟的头衔,论追根溯源,就要提起几年前工作室包办下的晚会了。 美食自取、酒水全免….工作室给出的条件一向优厚,而对应需要员工付出的,无非是上台进行才艺表演,带带气氛。 迟请青于舞台上唱了段当下流行歌曲的串烧,他摘掉麦后,那专挑好酒灌的朋友们一窝蜂挤到他身边。有人仗着手长往迟请青怀里塞荧光棒,有人凭身形优势凑到迟请青面前送牛奶。 朋友们衣服里沾染的冲天酒气混杂一团,迟请青边走边被熏陶着,浑然不觉自己竟也有些朦胧醉意上头,脚下的步子都开始飘飘然打弯儿。 其中不乏好事的朋友,一闹起来就没了分寸,他朝迟请青轻浮的吹了声口哨,又以赚尽全场人的目光的方式连鼓了几下掌:“小百灵鸟,瞧这边!” 见迟请青动容,朋友便坦诚的装傻,纵身扑向旁边的比骰子酒局,但这位朋友的确也没使诈——顺着他极力引导迟请青的方向望去,那里正坐着江今序。 围绕吧台一周的凳子通常都设计的很高,让人好生费劲坐上去后不敢乱动。可江今序是个例外,他随便伸展下腿,脚便能轻松着地。 迟请青的角度能看到的只有江今序的侧脸。 江今序倒像不忌讳衣服弄脏了有多难洗,与现场,格格不入的,是他穿了一身的白。 灯光倘若照在别人身上,兴许只会使出浅层用途,将暧昧挥洒的淋漓尽致。但它的主角是江今序,种种眼花缭乱为的是烘托那抹令人仅一眼就惦记上了的纯粹。 场地内有形形色色的人,有被调制成顾客所喜欢颜色的酒。 迟请青闭目活动眼球,滋润自己因长时间盯着一个地方看而有些干涩的眼眶。 万物被变幻的灯晃得虚渺,抛开这些,迟请青只记住了闪动的白。 白的澄澈透净,仿佛江今序天生拥有这种淬入骨子了的美。 吧台将调好的酒送到江今序的位置,并附上句“请您慢用”。 那双漂亮的唇终于舍得咧开个缝儿接纳杯沿,江今序的手指卡在杯脚,对高脚杯倾的弧度亦是讲究。 酒液在杯壁疯狂拍打。 就在众人屏住呼吸,以为下一秒要见证那因吞咽而滚动的喉结时。 江今序忽然把高脚杯从唇畔撤离,他扭头,跟迟请青来了个对视。 或许因杯子外加酒液的重量,江今序的下唇还残留着方才高脚杯抵出的淡淡印记。 “小百灵鸟。” 江今序重复了遍刚刚那人随口给迟请青取的绰号,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未盛酒的空杯子杯口,致使玻璃发出清脆声响。 那刻,迟请青的脑子里猛然跳出句话——“音乐是一场无拘无束”。 其实,他还有隐藏起的、略显矫情的后半句,故而迟请青一直未和江今序谈过——“但音乐有个比无拘无束更关键的前提,得要江今序开启迟请青的门禁。” 音乐是瞥见某个特定的人,或者….那个人无意识谱出什么旋律,比如江今序敲过的杯口。 迟请青可以凭音乐,无拘无束的拥抱、亲吻爱人。 “他可真…”本就词穷的高个子抓耳挠腮,甚至最后愤愤点开百度,非要搜个满意的形容词来才罢休,“干净。” 周围一度如学舌鹦鹉,“干净”、“没错”一波接一波起伏。 附和声应当是杂乱震耳的,但迟请青独到的解读却格外突出,盖过了那些千篇一律。 流淌于耳边的高频率词汇缩成个小绒球,在悄然消失于视线。 “是艳,艳压群首。” 讨论戛然而止。 好不容易涌到前排的小胖扶了把险些摔下鼻梁的眼镜,双手揉搓着圆乎乎的脸颊,嘀咕道:“他明明一身素,哪里艳了?” “我见过。” 迟请青不再多做解释,他撇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伸出小截舌头舔了舔嘴唇,复盘不久前江今序在这片软rou上吮吸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