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骆禹
骆禹是自己来学校的。从S省到F省,一天的行程,搭了飞机又转乘了高铁,在路上坐了近十个小时,整个人都浑身没劲得很,却又只能撑着来到学校。索性他的行李并不多,不会感到更累。 他对那个家没有归属感,平常基本不买东西,只带几套日常穿的衣物和一些生活物品。 到V大的时候,他一直以来平静疲倦的心情才感到些许愉快。他对即将过上的大学生活充满期待,即使他还是会一如既往地一个人,也不妨碍他对步入新生活的期待。 是,他将其归之为新生活,亦是他的新生。过去就要被他抛在脑后,而很快他也会脱离那个家庭,那个不属于他的家庭。 他想到一些令人高兴不起来的事情,愉快的心情也因此消失。 四周很多新生和陪着他们的父母,他们亲密地说着话。只有他孤独地一个人拖着行李箱。 骆禹走向土木学院的迎新点,想要快点办理好这些杂事好去宿舍休息。没想到到宿舍会不够,那些学长学姐们讨论着给出建议,或者说决定。 他抿了一下唇,低下头,过长的刘海垂下遮住情绪不明的眼眸。他有一副好相貌,只是总是低着头,沉默,将优秀之处都隐藏了起来。 他很快同意了,无所谓住在哪里,别的新生也许会担心住混寝不方便,交不到好朋友,但对他来说,与所有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一件好事。他不需要朋友。 然后,他忽然就被人搂在怀里,对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后背靠上坚韧温热的胸膛,是陌生的感觉。他重来没有被人拥抱过,这令他一时失神,等他回神想要挣脱时,他就听到搂着他的人说“……和我住呗。” 骆禹忍不住抬头看对方,然后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脸又让他怔住。孤独冰封许久的心有融化的痕迹,他忍不住抚上心头,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似开心又似难过。 傅行洲独断的做出决定也没有让他不舒服。从小到大,很多时候他都没办法自己做出决定,很多时候,对方都是打着商量的口吻自顾自地做出自以为对他好的决定,将他想要说话的样子置之不理,更多时候,他都是被迫强硬地接受命令。 不过,这二者的本质并没有不同。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只是偶尔也会感到难过。一开始他还会想反抗,渐渐地,他就知道,其实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究竟在想什么。他学会了沉默。一如刚才安排宿舍的时候,也比如现在。只是刚刚,满是嘲讽阴暗的情绪止不住蔓延,现在,看着那个人,听到他的话,甚至忍不住暗暗地高兴起来。 原来不同的人做出同样的事,真的很不一样。 他从未如此深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他一直都将所有人安置在天平的两头平等对待,可是今天,此时此刻,天平倾斜了,完全呈现压制的一面。 其他人与傅行洲分隔开来,他们在掉落下来的一头,傅行洲一个人站在另一头,俯视着他们。 对其他人来说这多么不公平,可是他也没有在其他人那里得到公平的待遇过,这下子才是公平了。 骆禹用诡异的逻辑说服了自己,为自己对傅行洲不同寻常的态度找到了理由,内心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傅行洲对他的不一般。 他没有深究为什么单单对这个人不同,只一面就心生好感,完全无法拒绝对方。如果其他人搂他,他只会反感。否则他马上就会发现,他第一眼见到傅行洲,这个人在他生命中的意义就是不同的。 然后他们就这样站在那里一起等着安排宿舍的表批下来。他们是觉得没什么了,和傅行洲同宿舍的人看的都快傻了。这一切就发生在短短的一分钟内,行三儿他们不知道傅行洲什么想法,也不知道这位让傅行洲异常高兴的学弟什么来路。 他们只看到傅行洲走的好好的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把行李都丢在了一旁,直接走到了学弟旁边热情地搂住对方,还说要住校。那态度,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如果学弟是个女生,他们绝对会以为对方是他的女朋友。 别人不知道就算了,和傅行洲住了一年,不说多了解,也是知道几分。人看着是个好相处的,最是疏远不过。态度一直都是那样,嘻嘻哈哈,但从不主动对人热情,不跟人谈心。 每次有人来和他表白,都是好声好气地拒绝了。隔天再他提起这件事,问对方的名字,他皱着眉头想,最后说:“我不知道啊。”他们就明白了,傅行洲是个冷淡的人。眼前这情况猝不及防,把他们看的一愣一愣的。只能以为他们两个是旧识,关系很好吧。 等到傅行洲牵着学弟的手腕过来,他们才反应过来。行三怪叫一声:“不是吧,不是吧,老傅你喜旧厌新啊哈,反套路啊你,不行不行。” 傅行洲心情好,好笑地作势要踢他:“说什么呢,人家才是新欢好吧。” 行三飞快地闪开,哈哈大笑,反应过来惊奇道:“啊,你们不认识啊?”又面向骆禹:“学弟你好啊,我叫周行,你叫什么啊?” 傅行洲也看着他。 骆禹感觉到他的视线,才将视线从黏在手腕上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移开,尽量忽略那处的热度,对上傅行洲的眼睛认真说:“我叫骆禹。” 傅行洲就更高兴地笑了:“我叫傅行洲,骆禹也跟着叫声傅哥吧。”骆禹低头应了。 行三他们在旁边莫名有了当电灯泡的错觉,还酸的很,明明问名的是行三,结果学弟压根跟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满心满眼都是傅行洲。 行三啧啧两声,就要出声调侃,被傅行洲打断:“我先带他去宿舍,你们先过去,中午再加一个。”他晃晃手里的手。 其他人点头,没意见,各自朝着反方向走了。 …… 大一的新生宿舍是六人寝,和二寝都在一个区,与四人寝在反方向。过去的时候是五个人,回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傅行洲也没想到这发展。 傅行洲尽职尽责地接过负责接任新生该做的活,对骆禹详细介绍着一路下来看到的建筑的作用,又说了一些比较常规的点。 骆禹一路认真听着,频频点头,眼睛还看那只手。傅行洲一直没放开手,好像他们牵着手是多么自然的事情,他鬼使神差地也没有提醒。 傅行洲将自己跟他看做同一个人,手牵手都是常规cao作,和左手拉右手没分别,更何况只是拉手腕。他看骆禹低头,以为他在看地面。 又看他听着他的话,乖乖点头,整个人乖的不行,心一下子就软了,恨不得将骆禹抱个满怀,紧紧地不放开。 他一看到骆禹就知道他没变,还是这个模样,一副小可怜,没人疼的样子。也没问他的父母怎么没有跟来,怎么自己一个人来这种话,毕竟情况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松开手,在骆禹还没来得及感到失落的时候,动作很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在他傻傻抬头看他的时候,很认真地说:“骆禹学弟,欢迎来到V大。”又变了调笑的语调说:“学长罩你啊。有事找学长,没事也找学长啊。” 冰融成了水,又冒出热气汩汩流淌,从心流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骆禹感觉自己的脸也烧了起来:“好,傅哥。”后面两个字被他念的又轻又小心,仿佛含在喉咙里许久,绵绵缠缠地出口,话一出,听得自己心都漏了一拍,面红耳赤紧张地看着傅行洲,生怕他觉得反感。 哪想傅行洲毫无反应,应该是声音太小没听见,才松了一口气。他没注意到傅行洲暗地里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说得再小声他也能听得见。 一看到他的小动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做不知,心里被可爱的不行。暗自琢磨着,原来我这么可爱嘛?想着想着就偷乐起来。 路上两人就没再说话,沉默着到了宿舍,也没觉得尴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当中。 两人间不愧是要比六人间多出三倍的住宿费,条件高出好几个档次。整间房间都贴满了淡蓝色壁纸,两张单人床放在一起,中间隔了一米,床尾是两张书桌并排在一起,小型独立卫生间,还有落地窗。他们住六楼,是最高的楼层一眼望出去就能将半个本部尽落眼中。 傅行洲很满意,就是对两张隔开的床还有意见。他想抱着骆禹睡,在他心里,他们两个人应该最亲近,不应该有距离。不过他也清楚,知道自己就是骆禹的只有自己,骆禹什么都不知道,难免会他的亲近产生警惕,让他反而与他生疏,起到反作用就不好了。也就没说什么,帮忙整理着卫生和骆禹的行李,两人又一起回了之前的宿舍,将傅行洲的行李也整理好拿过来。 傅行洲哪里知道,骆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再也无法拒绝他了。也怪他之前从来没经历过,从前他们是一个人,但是在骆禹遇上他以后,实际上他的人生就就此拐了一个弯,再也和以往不同了。傅行洲自己都没经历过的事,当然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一天过得很快,两人整理好宿舍,出去与行三他们聚餐,回来睡了个午觉,又出去在学校逛了几圈,让骆禹熟悉环境,吃了晚饭才回宿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