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噩梦、不适、亲昵
成功地逗了狗之后,游景澄一下午心情都很好,以至于在丁少文以“被套没干”这种理由,再一次蹭到自己床上的时候,他都很宽容大度地允许了。 当然,第二天早上在感受到那根顶在自己屁股上的东西时,他还是毫不留情地把人给踹了下去。 物理意义上的。 ——不得不说,那个平时总是一副冰山脸的人,一副还没彻底清醒的样子躺在地上,一脸茫然地看过来的样子,还真有那么几分无辜而脆弱的味道。 只不过,这并没能引发游景澄的任何同情心就是了。 将盘子里有点焦了的煎饼送入口中,游景澄歪过头,看着边上被一顿早餐弄得有点灰头土脸的人。在他拿着筷子的那只手的食指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被溅起的油烫出的水泡。 而对方盘子里装着的东西,更是黑得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把最后一块煎饼咽下肚子,游景澄认命地叹了口气,起来翻出医药箱,坐到丁少文的面前牵过他的手。 动作熟练地给针消毒,挑开丁少文手指上的水泡,再往创口抹上消炎药,游景澄不管是动作还是语气都远远称不上温柔——末了,还不忘一边收拾,一边开口刺伤两句:“连自己上药都不会的吗,”他“啪”的一声合上医药箱,斜看了一眼愣愣地低着头,看着自己被松开的手的丁少文,“小少爷?” “我可以学。”抬眼对上游景澄的视线,丁少文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专注得像在凝望什么需要全心去守护的东西。 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不自在,游景澄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拿着使用完毕的东西站了起来,略显僵硬的背影当中,无端地带着一丝落荒而逃似的狼狈。 说起来,他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像竖起刺来的刺猬了? ——明明不久之前,还亲口说出来“不生气了”的话来。 游景澄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被水打湿的脸。颊侧的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 他也确实没觉得胸口有什么能和“生气”两个字扯上关系的感受,但是—— 掬起一捧水泼在自己脸上,游景澄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好像——就是没有办法保持平和的心态,来和丁少文相处。 在洗手间里消耗了好一段多余的时间,游景澄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没能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桌上和厨房里倒是收拾好了,干干净净的,连角落里都能看出仔细擦拭的痕迹。 那个家伙,是真的认真地在学这些。 不知怎么的觉得心里有点复杂,游景澄站了一阵,打了水重新把厨房里没打整好的地方收拾了一遍。 直到他结束手上的工作,又把自己前两天就在准备的论文写完,外出的人也没有回来。 他们所学的专业课程不紧,之前大概是担心游景澄会生出怀疑,又或者是出于什么越是喜欢越要远离的心理,丁少文在空闲的时间里,很少和他一块儿待在宿舍——但整整一天连影子都没见到,还是有点不寻常。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从23:59跳到了00:00,游景澄蹙了下眉,终于还是关了灯,钻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这一晚上他睡得很不安稳。混乱混沌的梦境里,一会儿是恶魔的马戏团里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怪物;一会儿是米凯尔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一会儿是压在自己身上、捏着自己下颌、掐着他的脖子,神色各异的山贼;一会儿又是自己站在领奖台上时,底下观众冰冷漠然的脸。游景澄觉得自己好像被束缚住手脚,扔进了一口死寂的湖中,只能睁着眼,任由那冰凉的湖水,一点点地没过自己的全身,带来距离死亡仅剩一步的窒息感。 当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的时候,手机上的时间才是凌晨五点过三分,窗外的天色却已经敞亮到让人怀疑这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了大半。 游景澄呆了好半天,才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泌出的冷汗。 对面他昨晚铺好的床铺依旧是空的,看不出任何睡过的痕迹。 游景澄张了张嘴,又垂下眼,往被子底下又缩了缩。 好冷。 就仿佛他的体温,花了一晚上都没能将这个狭小的空间沾染,反倒被对方攫取吞噬一般。 游景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翻出了丁少文的号码,拨了出去。 “游景澄?”手机里的提示音还没响足两下,另一边就接了起来。透过电流传递过来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失真,却依旧带着一种冷玉一般的、令人感到安宁的特殊质感。 游景澄沉默了片刻才出声:“你在哪?” 丁少文没有立即回答,短暂的沉默期间,游景澄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以及极其轻微的、镊子碰上玻璃瓶似的声响。 “外面。”大抵是不想说出具体的地点,丁少文给出了一个极为宽泛的回答。 游景澄的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追问。他只是望着头顶上铺木制的床板,拿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一点。 “……好冷。”良久,丁少文才再次听到游景澄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温度计,眉头略微蹙了起来。 “你现在能回来吗?”游景澄又问。 “马上。”推开面前的人伸过来的手,丁少文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等他赶回寝室的时候,在床上缩成一团的人已经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放在枕边的手机还显示着通话中。 36.1℃ 没有发烧。 但是好冰。 收回贴在游景澄额头上的手,丁少文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被子,小心地在游景澄的身侧躺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弄出来的动静给吵醒了,游景澄紧闭的眼皮稍稍掀开了一下,又很快合上,身体却主动地朝他贴了过来。 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体温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游景澄小小地哼了一声,面上的神色舒缓了下来,无意识地往丁少文怀里钻的样子,如同一个喜欢撒娇的孩子。 ……和之前游景澄表现出来的两种性格都不一样。 从善如流地圈住怀里的人的腰,丁少文感受着游景澄喷洒在自己锁骨处的呼吸,胸口有种难以具体描述的满涨感。 他知道这个人只不过是因为不想和警察扯上关系,才会同意和自己交往的请求,可即便如此,在这种时候……对方能想到联系自己,依旧让他由衷地生出一股带着甜味的喜悦。 想来是睡觉的时候出了很多汗,游景澄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丁少文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擅自给他换衣服,只能把人抱得更紧了一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将这个人焐热。 “……抱得太紧了,”然后他就听到了怀里的人有点闷闷的声音,“要喘不过气了。” 丁少文愣了一下,手上的力气下意识地放松了不少。顿了一下,他才想起来道歉:“对不起。” 游景澄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睁开眼睛,依旧把脸贴着丁少文的肩窝,浅浅地呼吸。 “我好像……做噩梦了。”好一会儿,就在丁少文以为怀里的人又睡着了的时候,游景澄再次出了声。还带着些许困倦的嗓音轻软低哑,像落在水面的羽毛,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能随风飞走,却又依被那一点被打湿的地方给牢牢地牵着,只能在轻微的水波里起伏晃动。 丁少文以为游景澄会说一点噩梦的内容,却不想他只是在自己的肩上蹭了蹭,用比刚才真切了许多的声音开口:“你好暖。” 上个世界里,因为身份的缘故,哪怕是刚做完,也很少会有人就这样抱着他——在被囚禁之前,即便是在一张床上过夜,奥尼恩斯也不会将他整个圈在自己怀里,被囚禁之后,对方的怀抱则带着一种粘稠深沉的、游景澄不愿去探究的东西,而贺宇洲的怀抱则带有太过强烈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和丁少文都不一样。 迷迷糊糊之间,游景澄听到头顶传来低低的一声“嗯”,无端地有种令人定心的安稳。于是游景澄安心地放任自己沉入了再次席卷上来的浓重困倦当中。 游景澄这一觉睡得很久,期间丁少文起来过两次,分别给他喂了点水和食物,用嘴唇和舌头强迫着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把渡过来的东西咽了下去。 游景澄没有尝到任何情欲的滋味。 当他终于从这一场有别于生病的混沌中醒过来的时候,从窗户里看到的那一片天空,已经染上了一片霞光。路上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着,并不清晰的笑声被风送了过来,有几分介于真实和梦境之间的恍惚。 游景澄转过头,看着凑过来试他额头温度的丁少文,有点茫然地眨了下眼睛,抬手轻轻地触上了对方的手背。 不管再试几次,他都还是没发烧。 游景澄想这么说,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出口。他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儿,忽地仰起头,印上了丁少文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