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梁悦颜信守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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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在年轻时死去,既无爱恋,也无忧虑。”——罗赫维茨卡娅】 如果说急诊室是死神的狩猎场,那么,验尸室就是死神炫耀他藏品的博物馆。 令人窒息的刺鼻气味像死神经久不息的狞笑回荡在这逼仄阴暗的房间里。 大功率的换气设备已经全部启动,对此也仅是杯水车薪。 担架床就放在解剖台旁边,二者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最后入内的林奇锁上门,打开录音键,准备好照相机,那照相机上方安着一个大得夸张的闪光灯。 “骆贤、施羚、林奇,我数三声,移尸。”晏春和下指令。 解剖台是金属材质,中间的平台自然是用来放置尸体的,周边有围绕尸体有个沟槽,尸体上分不出颜色的液体顺着沟槽流下去。 无论人活了多久,活着的时候有多光鲜。死后无一例外都会变成一堆烂rou。 梁悦颜深刻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烂rou也分成很多种。在干燥阴凉地方的烂rou会失水干瘪,烈火燃烧过后的烂rou会变成骨架和油渣。 曾泡在水里的尸体却具备着极端的毁灭性。那名男性死者的尸身不正常地膨胀,皮肤像气球被撑开一样变薄,手臂已经不是正常大小,而像一个中等大小的冬瓜,上臂那般若的纹身在撑开的皮肤上变得格外狰狞,像深渊一样直视梁悦颜的方向。 那具尸体的头部还残留着五官,就像第一次尝试画人像画的幼儿画的人脸一样——那五官已经没法形成一个能辨认特征的模样。只有变了形的眼睑微微地张开,像死不瞑目。 林奇冲着尸体的脸部按下第一个快门。强闪光下梁悦颜看到男人的眼球没有眼白,通体漆黑,像个能吸走灵魂的无底洞。 死神附在尸体的身上,迫切地把那浓重的死气传染给周边一切活物。 口罩、防护服和护目镜在这死气面前不堪一击。 看着这个场面,连林奇都没法说出一句像样的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 验尸工作早就开始。四个人配合无间,用最少的言语的做着最高效的交流。 晏春和的目光像鹰隼一样审视这具尸体,没有恶心也没有慨叹,只有绝对的冷静。她是这片疯狂的空间里所有的理智。 “尸体来源?” 晏春和抽取尸体里的血液。死人的血不是鲜红的。而是浑浊的暗红。 “沅河在阳北的支流,尸体被冲到岸上,方圆五公里内没有居民,是驴友发现的。携带物品里没有身份证件。”骆贤语速很快。 “不完整的巨人观。死亡事件在4时之内。尸体表面没有外伤。” 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拿着刮刀,在尸体的皮肤上刮下来青绿色的物质。 “是藻类。在淡水里发现的尸体常见。” 林奇再次按下快门,施羚打开证物袋,晏春和放入刮刀。 晏春和打开尸体的嘴巴,空气里的恶臭似乎更加浓郁,晏春和丝毫未觉,她低头仔细察看,同样刮出绿色的物质。快门。 “牙齿齐备,不过不能证明死者死于溺水。准备开胸。” 她向施羚伸手,施羚马上递过去一把尖刀,法医把刀从死者耳后划过,切得很深如同切进豆腐,通过脖子、锁骨、胸骨,一路往下,皮肤截面的皮下脂肪清晰可见。她接着切开胸骨,手摸上了尸体的肺,肺被摘下来。快门。 “老烟枪了,看这个肺。”林奇忍不住说。施羚不满地“嘘”了一声。 梁悦颜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一个一个内脏被摘下来,在强光下被观察,被拍照。 “肺里没有藻类。死因不是溺水。”晏春和淡淡地瞥了一眼林奇,“怎么死的?” 林奇不回答,强装镇定地对内脏按下快门。 “你有什么想法吗?”晏春和突然看向梁悦颜,“梁小姐?” 梁悦颜只觉胃里的强酸正在搅碎她的脏器。 她死死捏住拳头。冰冷的汗水从额边流下。 这么一个瞬间,梁悦颜想象躺在上面的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是袁海平,是袁红。 梁悦颜奇异般地平静下来。 “可能是头。”梁悦颜轻声说。 晏春和伸手摸向尸体的头部,然后她朝梁悦颜点点头。 “加一分。” “死因可能是重物打击致死。”晏春和说。 头颅顶盖被取下来,那上面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凹陷。快门。 “谋杀。”骆贤确定。 “身上没有打斗痕迹。”梁悦颜又说。 施羚再次翻查死者的四肢,林奇拍照。晏春和说:“好。注意检查血液药理成分。初步怀疑死者与凶手认识。” “梁小姐,再加一分。” 在梁悦颜发现之前,她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四人小组的工作氛围中。 她再也嗅不到恶臭。 死神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 验尸程序持续了两个小时。 梁悦颜脱下防护服,发现连衣裙的背后已经被汗完全浸湿。施羚看见,有意无意地说:“下次可以多带一件衣服。” 梁悦颜“啊”了一声,她的脑子还是懵的。回到堆满杂物的办公区域,荆素棠坐在那里抬眼看她。 不真实感消散,她的神智逐渐回归。 “走吧。”晏春和冷冷地说,“我请客,九宫格火锅,猪脑和肺片加码。” “晏姐——”林奇和施羚同时发出感情复杂的感叹。老板请客何乐而不为,然而猪脑和肺片这样的字眼难免勾起尸体的记忆碎片。 但他们也没有拒绝,毕竟身体上的动作很诚实,他们拿着手机钥匙起身。 梁悦颜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坐下,她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晏春和走到门边,淡淡地扫了梁悦颜一眼。 梁悦颜摘下口罩,警觉的回望过去。 “梁小姐,走吧。”她说,“吃点火锅会感觉好一点。” 是某种恶趣味吗? 梁悦颜愕然,迟疑地对荆素棠张了张嘴,似乎在寻求某个问题的解答,但正常言语的能力尚未能恢复。 荆素棠笑了一声,说:“她在对你说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