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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言

    “只要看见你,我就想起我的荏苒只剩一半,说好要伴我一生的人已经被我亲手抹杀。”

    “我会一瞬间回想起那个全是血色的夜晚,一下失去三位至亲后空荡荡的房间。这是第一样我不敢看你的原因。”

    “我没那么了解狼人,起初我以为是狼人总会有失去理智的时候,于是痛苦于这场异种之间的爱情导致的悲剧。但很快,我无意间听到一位研究传说种族的学者在酒会时与人争论,他说传说种族很少有会失去理智的情况,如果随意发狂,种族根本不可能延续至今。”

    “我详细询问了那位学者,正常狼人基本不可能突然发狂失去理智。于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认为是政敌的阴谋,有人利用毒药或是魔法毁掉了我的妻子。我满怀恨意地将政敌们查了个遍,我看每个人都像凶手,可长久以来一无所获。你的母亲在孕期就开始出现异常,谁都不能确定这种影响是否会通过母婴传播。”

    “我不确定你是否有一天也会发疯,所以这是第二样我不敢看你的原因。如果你有一天也发了狂,谁来承担杀死你的任务?自然只能是我,可是再次手刃感情深厚的家人,我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了,我承受不了……所以我疏远你,漠视你,为了无法预见的未来。”

    这份尘封在他自己心中十八年的痛苦太重太重,他独自一人被痛苦反复鞭挞,想结束一切,却又得为了查清真相和林家的存续,苦苦支撑着。寻找真相的路途就像一片白茫茫的雪原,是冰冷的、痛苦的、无论付出多少努力也望不到头的孤旅。林雁巳看不到希望,像被强留在人世的行尸走rou,不断地饱受折磨,最后只剩薄薄的躯壳。

    “在之后的数年我都没有追查到真相,长年没有突破的调查使我心灰意冷,这时我想起那位酒会上与人争论的学者自称师从芩老夫人,芩老夫人才是最懂传说种族的人。我必须穷尽一生去知道真相,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个,于是我便想从头再寻找线索,我需要得到更多有关狼人的信息。但芩老夫人年事已高,很少出来活动,他人主动求见芩家也一概拒绝。”

    “等了两年才等到了机会,便是之前要求携带两名家属的聚会。我终于顺利见到了芩老夫人,她答应将她的狼人笔记之后转赠于我。”

    “没想到她直接给了你,她或许也知道当年之事,不希望我再将你蒙在鼓里。又或者干脆是在提点我,让我知道自己的错误。”

    林雁巳抬起灰褐色的眼睛看着林荏,那里面是水一样幽深的痛苦,

    “看了她的笔记, 我才知道你母亲发狂其实是因为我。”

    “雌性狼人生育过程中会对他人产生很强的攻击性,因为他们还没有完全褪去保护孩子的本能,如果有除丈夫和血亲之外的人不打招呼直接接触孩子,他们就会产生攻击行为。而一位正常婚育的狼人,可以通过配偶或家人的费洛蒙得到安抚,让这种攻击性减轻至只是发点脾气。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我不能给她任何安慰,所以她彻底失控了。”

    “这一切悲剧只是因为她远离家乡,错误地爱上了我,如果不是我,寿命五六百年的苒苒不会早早死在我怀里。如果不是遇到我,她如今还可以自由地去呼唤风,过所有传说种族一样的自在生活。或许你性别紊乱的身体便诉说着这场爱是错误,而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因为自己的胆怯对你视而不见,对你在学校所受的欺凌视而不见。让你失落、痛苦、得不到一丁点家人的爱。”

    “我才是最……

    在林雁巳咬牙,自我厌恶贬低的话语出口之前,林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林荏没有想到一切的真相竟然如此惨烈,她终于明白林雁巳为何冷待自己又突然转变,这些痛苦光是听到都觉得心碎,更何况是亲身承受呢。年少时因为期待得不到回应而产生的埋怨全都消失了,她随着林雁巳揭开的伤疤一起痛苦,一起流泪,她用那双和母亲相像的眼睛注视着这个在痛苦中独自挣扎了十八年的男人,用微微沙哑的嗓音柔声说话。

    “爸爸,这并非你的罪,母亲爱上你是人之常情。”

    林荏娇小的身体轻轻贴进林雁巳怀里,她紧紧地搂住这个整颗心都被痛苦磋磨殆尽的男人,将自己的脸贴在颈侧,贴在自己母亲死前给林雁巳留下的伤疤上。

    “她一定不后悔爱过你。最后她明明有得选,传说种族其实没必要为杀害异族心生愧疚,他们的道德感没有那么强烈。她明明可以把你当成漫长生命里一场路过的失误,离开你,迟早有一天会忘记你,然后继续去追逐风。但她选择为自己的疯狂付出代价,她要对得起你,她的结局是她自己选择的幸福。”

    “这些过去无法更改,但绝不是你的过错,也并非任何人的过错。既然你如今告诉我了一切,我更不可能对你的忽略心怀怨恨。我是荏苒的荏,我会尽好我自己的职责。我会陪伴你一生,我也不会发狂伤害你在乎的人,我不会让母亲的悲剧再度重演。”

    林荏这时终于懂了之前林雁巳看见她变成狼人时的眼神,多么痛苦、惊惧,往昔的惨剧历历在目,所有的侥幸都被打碎,难道他要再度杀死这个女儿吗?

    林雁巳怎么受得了这些呢。林荏任林雁巳的眼泪流进自己的脖颈里,她紧紧地贴着自己的父亲,生怕父亲最后的躯壳也彻底破碎,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能否拉住他,给予他活下去的动力。她只觉得今天的林雁巳几乎要因为重新回忆的痛苦而彻底破碎,阳光再暖,也照不暖他的身体。

    林荏抱了他一会,轻柔地从他怀里抽离自己的上半身,然后碰着他的脸闭着眼睛吻下去。

    好像两个在空气中溺水的受难者在共享稀薄的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