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寺杉家的决定
“我回来了。” 披着一身白霜似的月光,寺杉家的主人正明在走廊外面磕了磕泥土,把鞋子脱下来,拉开门弯腰走了进去,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火炉和正在等待着他的家人,此刻都郑重地齐声说道:“欢迎回家!” 晚餐的时间事实上早就过去了,而寺杉家之所以还没有开饭,完全是因为正明还迟迟未归的缘故。正明顺手拉好门,走到上位寺杉夫人的旁边盘腿坐下,满含歉意地说:“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我们这就开饭吧。” “好的。” 时至初冬,外面的天色不用说已经黑透了,为了照顾身体荏弱的寺杉夫人,火炉则在太阳还没完全下山的时候就生了起来,饭菜也就热在那里面等着当家主的归来。本来应该由夫人亲自动手,但寺杉家一向都看重身体多过礼节,今天更是由乖巧的次子抢着为大家端出饭菜,相较之下堪称子嗣典范的末一郎竟然没有他的动作快,不得不令人觉得愕然。 “父亲请用!母亲请用!” 哎呀,天哪,莫非一直以来的循循善诱耳濡目染终于令尾助懂得了尊长敬贤,从而成为一个既懂事又听话的好孩子吗?末一郎感动地坐在那里,等待着由弟弟亲手送上的饭菜,那一定是非同寻常的美味呀!虽然不是他亲手制作的—— “大哥呆在那里干什么,再不动手我们就先吃了哦!” ……为什么没有自己的份?末一郎沮丧地把自己的碟子都端出来,并且深刻地觉得尾助那两团被炉火照的红通通的脸蛋似乎很期待被自己用力捏上两下。 “哎呀,尾助,今天意外地很勤快啊!”正明的神情看起来非常愉快,在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尾助不禁缩了缩脑袋,但立即又挺起胸脯大声回答:“是!因为从今天开始我将要成为寺杉家的第三个男子汉!” “噗——咳、咳咳!尾、尾助,你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吗?” 末一郎关切地伸出去摸额头的手被无情地打了回来,尾助生气地瞪着他说:“什么,你竟然在怀疑可爱弟弟的志气和决心吗?” “不,我猜你可能是等的时间太长,已经睡着了,所以现在是在梦里?” “啊啊啊好过分的大哥啊啊啊啊一点也不支持弟弟的成长啊啊啊我真是太可悲了啊……”“好了,尾助,末一郎,先停下你们的争端放在一边,我有话要说。”没有像两兄弟那样需要大打出手也还不能制止对方的言辞和行为,正明只是放下了碗筷,就成功地吸引所有家人的目光了。意识到父亲的脸色很严肃,末一郎和尾助都偷偷地收回了正抓着对方脸和脖颈的手,安静地把它们叠放到膝头认真地转向父亲那边。 “夫君……” “藤千代,你也好好听着,这是需要得到你们所有人支持的事情。”适时地制止了夫人想要说的话,更显示出父亲不容置疑的态度。两名孩子再一次地挺了挺腰背,以确定它们直得配得上父亲的训话。 “今天,我到村外的眠姬和鹓住的地方去……” “呜哇哇哇哇——” “尾助……” “尾助!” 刚刚才提起的重要话题突然就被次子抱住脑袋发出的凄厉哀鸣所打断,正明和末一郎都看向了他,与长子那凌厉的责备眼神不同的是,父亲只是带着严肃地摇了摇头,掠过尾助的目光温和得多。 “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现在都安静地听我要说的,知道了吗?” “呜呜呜……知、知道了。”抽噎着的次子用袖子抹着眼睛,垮着肩膀渐渐安静下来。末一郎感到刚才喊他的语气太过严厉,这个时候也充分发扬兄弟情谊地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他不明白弟弟刚刚为什么要哭。尾助一边抹着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一边在伤心地想道:父亲果然要在全家人面前说出来了,以后不仅是大哥,可能就连母亲也会随时盯住自己不让到鹓那里去。明明好不容易才和眠姬大人他们相处融洽,为什么偏偏又碰到这种事态呢?好过分啊! “须弥芥和八目山本来并不相邻,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放松警惕。村子的正面因为有其他村庄挡着,所以遭受攻击的危险不大。但村庄的背后,有一条河流,就是从八目山上沿着双马和桃叶的边缘流过来的,那里的地势也很容易受到攻击。以前强盗们可能抢夺几个村庄就已经够满足了,但从今年开始,我们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那么溃退的强盗沿着其他路途进攻以前不曾来过的村子的可能性也很大。” 末一郎听得十分专注,就连尾助也停下了抽泣,聚精会神地听着父亲的分析。纵然他们还不太清楚整个叵里的地形,但依照着父亲的描述,也稍微能在心中画出一幅简略的地图来。 “因此,我们的防御重点主要在眠姬和鹓住的地方。出于这个原因,再让她们母子居住在那里,不管是对我们还是对她们来说都不会是件妥当的事。所以……” 咦?父亲刚刚说的是什么?尾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末一郎则早就张大了嘴巴,他翕动着嘴唇,可是一开始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看来是吃惊得够呛。终于,在正明环顾他们所有人的面孔之后,正要继续开口说话时,他叫了起来。 “等等,父亲!你的意思,不会是让那个艺伎和她的孩子搬进村子里来住吧?!” 啊咧,不愧是父亲优秀的继承人,脑子转得可真快呢!尾助赞许地想道,可不是,就连最关心鹓和眠姬的情况的他也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呢,能作出这么迅速的推测的末一郎除了也具有了一个战略家的头脑外别无其他解释。 “你说的对,末一郎。” 正明亲切的眼睛温和地扫过他的面庞,让末一郎那愤世嫉俗的神情也不由一下子缓和下来,讷讷地重复道:“是、是吗,我说的对?”他原本想要猛地站起来的身体放松下来,但是下一刻,没等到父亲作出总结性的陈词,他又刷地一下弹了起来,大声喊道:“不对!难道我刚才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