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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萧咏妄现在很烦。 方才处理完政务没多久,关勤越就跑来同他说了他师尊可能知道了他对他的感情之事,他尚且还没来得及去找自家师尊,就得知皇宫那边出事了——准确来说,是小皇帝又整幺蛾子了。 原本,小皇帝为求自保,在装傻。现在,他的“傻病”突然好了,并在“得知”自己即将要娶侍郎之女后,在宫中大闹,说是不愿娶不爱之人。 要知道,此前萧咏妄给小皇帝安排这门亲事,说的可是他们两情相悦。这么一出,可不就是在打他的脸吗? 不必说也知道小皇帝胆敢忤逆他,是受谁的指使,背后又是谁在撑腰。 他当真是没将日月教一行人放在眼里。与他麾下的势力相比,日月教委实上不了台面,若非他们还有用,否则他一声令下,就能让它们消失在这世上。 可是,蚊虫对雄狮的叮咬,纵然不能让雄狮受到什么大的伤害,也会叫其烦不胜烦,就如现在的日月教与萧咏妄。 据说现在很多朝臣都到皇宫去了,其中不乏一些中立党的老臣,这也不得不叫他重视起来。 半个月后的婚宴,不能有一点闪失,否则恐怕就影响了师尊生辰的礼物。 他大步出了摄政王府,接过了下人递来的缰绳,干净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等了片刻,就见下属带领府兵赶了来。 “王爷,一百府兵已经到齐。” 此时已是近黄昏,夕阳西下,萧咏妄背脊挺直地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着威风凛凛的玄色蟒服,肩上则是一件价值不菲的棕色披风,他背着光,居高临下地看众府兵,压迫感十足,叫府兵们大气不敢一喘,只低头等候命令。 “何俊,罗柳,姜同,赵汉四人随本王进宫。辛石。” 被点到名的辛将军当即一凛,上前一步,弯身抱拳道:“末将在。” “近日江湖魔教中人扰乱京城秩序,肆意妄为。本王原念及旧情,只稍有惩戒,却未曾想他们得寸进尺,竟是逾越犯上,插足朝政,视皇权与法典于无物,实在是不可饶恕。本王与顺天府尹知会过了,我要你带人与顺天府一起搜查全京城,查封所有的魔教产业,抓捕所有魔教中人以及与其有关系的人。” “是!王爷。” 萧咏妄转首,看到了已然高悬的黯淡弯月,便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他的双眸变得幽暗狠厉,说道:“走吧。” 他正欲催动马匹,却感知到一个熟悉的气息骤然出现在了附近。他眉头一皱,扭过了头,见自家师尊正出了府。 温世佑就站在门口,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声地注视他。 萧咏妄身上的戾气尽消,想到关勤越方才说的话,他心头“咯噔”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温世佑。此时显然不是与自家师尊谈的好时候。 不过,他亦不舍得将自家师尊晾在这里。他只身形僵硬了片刻,便下了马,走向了温世佑,声音又轻又低地道:“师尊,皇宫那边出了点事,徒儿正要临时进宫一趟。” 温世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 “您这是要与徒儿一道进宫吗?” 温世佑点头。 “那您随我来。” 萧咏妄牵住了他的袖子,领他来到了马旁,将自己的马让给了他,“您骑这一匹马。”自己则是瞥向了后面的兵士。 兵士颇是有眼力见,连忙下了马,将马牵了过去,“王爷。” 温世佑坐上了马,见自家徒弟驱马来与他并行,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走吧。” 一路上有自己的下属在场,萧咏妄也没法多说什么,忍不住瞥了几眼自家师尊的脸色,都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温世佑的神态是一贯的冷清,面无表情,偶尔回视过去,目露几分询问——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总之,他们来到了皇宫前,见此处有几个马车了,看来已经有数名大臣进宫了。 “参见摄政王殿下。”宫人忙不迭地跪身行礼。 温世佑留意到他们都是一副惊惶畏缩的模样,伏在地上的身体颤抖不止,显然是极度害怕萧咏妄了。 宫人们都知道小皇帝今日的所作所为会惹恼摄政王,生怕自己等人会被迁怒,大气都不敢一喘,只是他们不知道今日的他们非常幸运,因为某位大佬的随行,注定了摄政王今天不会发作。 他们走入皇帝的寝宫时,只见小皇帝仅着里衣坐在床边,整个人显得颇是弱不禁风,御医在给他把脉,一旁站着几名朝中重臣。 “摄政王殿下。”朝臣向他行礼。 李贞璟则是怯怯地唤道:“萧,萧皇叔……” 尽管在之前,李贞璟已经给自己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设,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怕摄政王,但对摄政王的畏惧已经刻在了他骨子里的,以至于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勇气在看到萧咏妄的一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他拳头攥紧,嘴唇颤抖着,再也发不出声音了——虽然,他非常想要在“恢复正常”后,一改之前的怯懦,硬气一把,将权力夺回来,可,可是…… “摄政王殿下,针对半月后陛下的婚事,我觉得我们应再行商榷。既然陛下已经恢复了正常,也用不着婚事来冲喜。陛下的亲事筹备,也应更加慎重些。于侍郎虽然优秀,但依他嫡女的德行做这一国之母,还是远远不够……” 萧咏妄打断了太保的话,“既然是陛下的亲事,人选得好不好,也应陛下说得算。陛下,您说呢?” “我……朕……”李贞璟的拒绝在喉咙里将出未出,一阵阵寒意从他的骨子里透出,他觉得自己四肢冰凉,像是个没有生命的雪人。 他恨不得自己根本不存在,恨不得一头钻进床底,躲离摄政王犀利的注视。他开始后悔听信那江湖中人的怂恿,“恢复正常”了。这几个月装傻子,虽然失了尊严,但好歹自由自在,不必像这样面对摄政王的逼问,更不会有生命的危险。 最终,他还是没能战胜心中的恐惧,从唇间挤出了一个字,“是。” “‘是’什么?”萧咏妄游刃有余,不紧不慢地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喜欢哪位女子,大可直说。” “一国之君”这四个字着实是将李贞璟给拿捏住了。 摄政王就犹如一座巍峨的大山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让他动弹不得,连看其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反抗?拒绝? 在摄政王面前,这些念头光是升起来,都令他恨不得屁滚尿流地向摄政王跪下,以表自己没有冒犯之意,更别说是要对摄政王说出来了。 有人撑腰又怎么样?他亲眼见识过摄政王的狠辣手段与强悍实力,曾经以为厉害的人在摄政王面前却犹如蝼蚁。 没有人能比摄政王强,没有人能治住摄政王。若是反抗,就会死。 只有顺从,只有顺从,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才不会让摄政王生气。 这些认知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犹如密不透风地将他囚于方寸之间的牢笼,手臂一伸出笼子,就会遭遇酷刑,长期如此,他已是有了应激反应,只敢在笼中蜷缩着身子。 明知自己没有能力摆脱囚笼,明知任何人来救自己都是徒劳,既然如此,他又怎敢再主动去反抗那于自己来说过于危险又高不可攀的酷吏呢? 想到自己现在的窘迫与尊贵身份的对比,以及对眼前情景的无能为力,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又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太丢人,他狼狈地拿袖子抹眼泪,是彻底破罐破摔了,哽咽地大声道:“朕喜欢于女,朕愿意娶她为皇后。” 有大臣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而太保不死心地道:“陛下,您方才可不是这是样说的。” “朕方才不好意思,不可以吗?”李贞璟抄起了柜上的茶壶,朝他们丢了过去,泪流满面地嘶吼道,“出去!你们都给朕出去!” “那微臣就告退了。”萧咏妄姿态优雅,语气礼貌,“既然陛下‘痴病’已痊愈,那也该恢复上早朝了。陛下的形象关乎我大周的颜面,还望陛下今夜务必好好休息,明早以体面精神的面貌出现在朝上。” “是,谨遵萧皇叔的教诲。”面对他,李贞璟不敢放肆,身躯止不住地在抖,泪水止不住地流。 萧咏妄转身离去了,其他臣子觉得失望,也相继告辞离去。 待他们全都离开后,李贞璟宛若发狂,将床铺上的枕头,架子上的花瓶,柜子上的茶壶等等一切能砸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砸了个遍。 殿中的“砰砰”声不绝于耳,直到砸无可砸,李贞璟开始使劲地掐自己的手臂,抬掌用力地打自己的脸,一掌落下就是“啪”的一声。 “李贞璟你真是个废物!” “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有人给你撑腰,你都不争气!” “你为什么要那么怕摄政王?” “你又让太保他们失望了!你看他们下次还愿不愿意为你说话!” “对摄政王说个‘不’,有这么难吗?” “你这样真是丢尽了李家人的颜面!”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萧咏妄似乎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也算是“李家人”。 他颓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头发散乱,满脸的失魂落魄。 大内总管悄然走到了他的身边,欲扶他起来,“陛下。” 李贞璟浑浑噩噩,双目涣散地喃喃道:“据说萧咏妄是父皇在外的私生子,父皇喜欢的儿子是他。他治国好像也很厉害,百姓都很爱戴他。既然这样……我是不是该将皇位让给他?这样就好了吧?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大内总管稍稍惊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道:“自古都没有这样的道理,陛下,您先起来吧。” * 出了殿门后,温世佑就若有所思地瞅走在前面的萧咏妄。 萧咏妄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有意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肩走,低声道:“师尊,怎么了?” 温世佑就是觉得自家徒弟貌似还有好多自己没见过的面目,颇感新奇。 而萧咏妄还在忐忑自己感情败露之事。 此时已经天黑了,他们走的又是出宫的小路,附近没什么人,随行的府兵都守在了宫外,此处只有他们二人。 萧咏妄试探地碰了碰自家师尊的手。 温世佑没有回避,任由他碰过几次一把牵住了他的手。 这让萧咏妄心头的大石头落了一半,他握得紧了几分,还往温世佑那边输送了些许真气,令他冰凉的手掌回了暖。 温世佑看向了他,黑色的眼瞳澄澈如清泉。 “这皇宫建立于魏朝,周朝取而代之后,将它翻新了一遍。师尊看那个高塔。” 温世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座足有十几层高的六角高塔,尽管在夜晚,它也灯火通明。 “它名为白鹭塔,据说是魏朝皇帝斥巨资建造而成。里面更有些不错的东西,师尊想要与我一起去看看吗?” 温世佑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