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从繁闹的市中心开到偏僻郊区，车程将近一个钟头，乡下的路边甚至已经几乎看不到行人和车辆了。不好意思让人开车送他进校，白羝在离校门还有段距离的地方就让司机靠边停下，想自己走路回去。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宿舍门有没有关，他一路小跑，直到经过cao场时看到还有夜跑的学生时，才气喘吁吁地慢下脚步。

    刷卡进宿舍楼时，门禁“滴”的一声，让心里莫名涌上一种、像是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廊道里的灯不够亮，又没了眼镜，他弯着腰，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锁孔，才把钥匙准确地插进去。

    把门往里推，刚要拔钥匙，便有人一个箭步闪到他眼前。白羝惊得往后退了半步——是崔昊。青年看清楚他的瞬间就扑上来，抓住自己的胳膊，声音激动到有些颤抖：“你这两天去哪里了，一直联系不上！”

    对方过于热情的举动让白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好在青年说完话平静了一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抓住人的手放松了一些，睁大的狗狗眼往下塌了塌，露出担心的神色，温声道：“你生病才刚好呢...我以为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上次白羝从床边的失足跌落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后怕，而对方自从周五给他一个“没事”的回复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上过。一想到对方有可能因为病没有好透，一个晃神又在哪里摔倒了，或者过马路不注意什么的...诸如此类的猜测让他惴惴不安。

    白羝意识到对方是在关心自己。

    尽管突如其来的肢体触碰和过于亲近的口吻让他下意识得觉得不适，想要退缩，但感受到青年真切的关心，他还是控制着想要抽回的手，尽量做出了一个类似于笑的表情，说：“谢谢。是我手机没电了。”

    崔昊张了张嘴，看起来是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但听到自己的话，浓眉动了动就塌了下来，像是失落、又像是无奈，脸上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啊......原来是这样。”说完就放开了手，侧身让他进来。

    白羝看到对方的表情转变，心里怪怪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他打开柜门，找出了备用的眼镜——说是备用，其实是他上完高中淘汰下来，舍不得丢的一副。

    用软布把磨损严重的镜片擦了又擦，然后戴好，弯身拿掉在地上的数据线把手机充上电，他有些在意地分神去听身后崔昊的动静。

    白羝冷清惯了。记忆中有很多骂他“哑巴”、“脑子有病”、“傻子，你到底会不会讲话”的声音，对此，自己从来只是习以为常地忍耐着那些推搡和嘲笑，保持沉默。

    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善良又温柔的人，但是发现白羝似乎是块捂不热的石头，永远拒人千里之外以后，很快就会退缩。

    但是崔昊好像不一样。

    所以虽然别扭又胆怯地抵触着，但自己对待他也已经做出力所能及的、最积极的回应了。

    对方却还是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撑在桌面上的手指有些焦虑地压紧，长按着手机侧边的按钮，把黑了将近两天的屏幕开机。果然，聊天软件上有几十条未读信息。

    信息主要是崔昊发的，还有两条来自打工咖啡店的店长，对方还打了语音电话，当然也没能接到。自己今天是有排班的，却无缘无故地翘掉了。一想到这份工作也将失去，心就沉下去。

    不知道如何解释，他还是打字，给店长发过去了一条致歉，现在九点多，应该能被她看见。

    退出和店长的聊天界面，他看着崔昊头像边红标15的数字。

    虽然知道和对方保持距离，可能对他、对青年自己也都最好，但白羝还是无法在看到那样的表情以后，像以往对待其他人一样无视着敷衍过去。

    滑动着屏幕着往上翻，在周五晚上自己发了“没事，今天不回”以后，对方又再次向他确认是否“身体真的没问题？”。而到了周六晚，青年似乎担心到有些着急了，开始每隔几个小时，不断地向自己发消息。

    “真的没事吗？”

    “【动画表情】”

    “今晚也在外面住吗？”

    “看到了给我回信息吧”

    “【语音通话】”

    “【语音通话】”

    ......

    白羝不由自主地咬起了嘴巴里的rou。

    好像是一直被放逐的灵魂坠上了什么东西，他觉得自己突然有了重量，又像是有什么东西，热乎乎地顶上了头，他又要飘起来。

    “...谢谢。”

    话在嘴里滚了一圈，他攥着些力量转身，对着那边似乎有些落寞的身影轻声说。

    “嗯？”

    青年朝他看过来，那双眼尾往下垂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看上去有些呆呆的，而后好像反应过来一般，苦笑：“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很快又恢复成平时温和的笑脸，好像在解释，又像在安抚他：“我们是室友啊...”

    白羝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移了开去。

    对的，对的，对啊...崔昊很好，他对谁都很好，不管是多恶劣的人，他都是和和气气的。

    连又高傲又暴躁、眼高于顶的陆钧宇，都能够被他圆滑地顺下来。而因为自己被安排作对方的室友，所以能得到更多的、额外的关心和照顾。就像之前储东和陆钧宇没有回宿舍的时候，青年也很担心的。

    这种和善、热情的为人处事，只是他这种从来不做社交的人见得少了，脑补太多，才慌乱了起来。

    是自己变得奇怪了，情绪被人扯动，看到人皱皱眉，就自作多情地延伸到被他伤害，看到对方笑，又产生了一瞬被温暖裹住的感觉。

    是陌生，也让他觉得不安的变化。

    眼睛飘到旁边，他才突然发现，对面本来储东的床位竟然空了，桌面上也什么都没有了。

    崔昊跟着他往那边看，解释道：“东子说是要出去住，就今天白天搬的。”他觉得疑惑还问了两句，但是对方心情似乎不太好，只说是已经在学校外面租好房子了。

    白羝没有接话，寝室里又安静下来。

    正在崔昊觉得气氛有一点尴尬，想要做些、或者说点什么时，宿舍门上传来了钥匙插入的声音，嘎达一声拧动，下一刻，就有人把门推开。

    两人都循声朝外看去，门口站着的，是陆钧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