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偌大的汤池仿若一面玉镜,映出四周缭绕蒸腾的白雾。月明星稀,云如墨一般抹开在夜空。偶尔一道金丝的反光闪过,是织造结界的网被路过的飞鸟撞了,柔软地弯出一道弧度。 那鸟转瞬间便化为了灰烬,飘絮一点点落下来,快到达水面上时就已经消散殆尽了。 水面骤然起了波澜,先出水的是舒展的眉,垂下的眼,挺拔的鼻梁,润红的唇。温润如玉的少年从温泉池中起身,甚至无需擦拭,踏上陆地的刹那全身水珠都已消散不见。 他抬起手轻声叩门,一列身着红袍的墨发侍女鱼贯而出,面上冷如冰霜般,毫无表情地替全身赤裸的少年着衣绾发。说是着衣也不过是一件松垮的白袍,胸口大敞,广袖边沿绣了几缕赭色云纹。脖颈上牵着根极细的银链,两脚却各自戴上一对金铃,声响得很。一双手撩开少年的长发用红绳束在一起,另一双又紧随其上给他扎上一对红宝石似的耳饰,任由鲜血自耳垂滚落下去,触到衣物上却又被吸入一片雪白里,隐没了。 少年垂眼仔细看着她们忙碌,完全不疼一样,乖巧地伸出手,让她们在他腕上点一粒守宫砂,又任着在眉心添一朵云纹。 大功告成后她们便退下了,新一批侍从掌着灯从门外进来,同样是面无表情的,护在少年两边引领他走。 转出长廊后也没有人。一路只有金铃声,叮叮当当,绕过辉煌的殿阁,在黑暗中踏上一级级台阶,去往山巅上的寝殿。侍从手中的灯火因着临近殿门而无风自动,闪烁着颇有些躲避的意思。 他们在殿门前驻足,有人自里拉开殿门,便又有人出列对少年行礼,引着他入殿。 少年抬头,殿门上是大大的牌匾,泛金的字体张狂至极,“淬火殿”。 “怎么才来,宗主等了好久了。” 自殿内出来的男人高束着长发,满脸不耐烦地掏了掏口袋往侍从手里丢块银子,又在看见少年的瞬间愣了愣神,皱起眉来。 “咱家都确认过了,主子指来的果然是上上等的炉鼎,那下人们哪敢怠慢啊,这不得洗刷干净了才给您送上来。” 那侍从点头哈腰收起银子,说话说起来颇有些贼眉鼠眼的感觉,偏偏面上却还是毫无表情,只能硬从话尖儿里发掘出些谄媚的意思。 “废话多,仔细你的舌头。” 男人没再多话,皱着的眉却也没展开,在少年进门之后就直接把门合上了,自顾自越过他往殿内走,冷冰冰道:“知道怎么走吗?” 少年摇头紧跟其后。 男人冷冷瞥他一眼,没再言语,最后止步在大殿前,俯身单膝跪地行礼:“宗主,人带来了。” 少年乖顺地双膝跪下,金铃声在空荡的殿内回响。沉静片刻后脚步声自远至近传来,一双绣着火云纹的墨靴踏过镶金软布,一级级从上首台阶处走下,最后停在少年眼前。 男人已经起身站开了,垂首立于一侧,咬了咬牙轻声道:“宗主,和他一模一样。” 火云纹靴的主人没有说话,周身的气压却是低得叫人喘不过气。他抬脚用足尖挑起少年的下巴,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气压降至冰点。 “你叫什么?” 少年睁着眼睛看他,瞳孔清澈到好像有一汪泉: “沈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