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死了

    阮英不是没感觉到自己的特殊，相比较其他小朋友，他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他生来就没有爸爸。

    “上周末爸爸带我们去野餐了哦！”

    “我的爸爸会变魔术！”

    “我爸爸不爱洗脚，臭臭——”

    身边的小朋友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缺颗门牙的小姑娘笑着捧着脸看着他，冒着星星眼：“阮英的爸爸是什么样的呀？”

    另一个小姑娘马上起哄道：“阮英长得这么好看，他爸爸肯定也很帅吧！”

    在大家殷切的目光下，阮英把玩具赛车放在一边，认真地思考了下。

    “唔，”阮英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诚实道：“我没有爸爸。”

    “......”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爆发出一阵劈头盖脸的争吵：

    “怎么可能！！”

    “没有爸爸你是怎么出生的！”

    “阮英，你不会都没见过你的爸爸吧……”

    他们又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

    阮英没有理他们，他兀自站起来，把赛车推得很远：“但是我有mama，我的mama很爱我，这就够了。”

    阮英不爱讨论这些问题，但他的心理其实很敏感。可能是因为先天的缺失，他不喜欢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的身世，那会伤到他幼小的自尊心。尽管他像一个男人一样回答“我不需要”对方也会用怜悯的眼神灼伤他。

    哼，早知就说我的爸爸脚也很臭了。阮英漫不经心地想。

    但他心底里对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爸爸充满了好奇。

    ……

    阮家贝在给阮英做蔬菜蛋羹，小东西今天一改常态，沉默得很，以往一路上都要跟他念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就连阮家贝主动问他“王小虎今天有没有捣乱”，阮英都显得很敷衍。（王小虎是班里一个很调皮的孩子，阮英平时很喜欢汇报他的捣蛋事迹。）

    阮家贝一回头，看见阮英正在把头埋进沙发的靠枕里，像一只想躲避麻烦的小鸵鸟。

    终于，这只苦恼的小鸵鸟磨磨蹭蹭地晃到了他的腿边。

    阮英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mama，英英的爸爸去哪里了？”

    阮家贝的身体一僵，当时他在切胡萝卜丝，一瞬间的怔松让他切到了食指。淡红的血丝洇染开来，又被水流冲洗走。

    阮家贝的双手伏在切板上，深呼了一口气，随即微笑着蹲了下来，摸了摸阮英松软的头发：“爸爸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哦。”

    年轻的孩子显然对“不在”没有概念，阮英瞪大眼睛，像只迷途的小兽，他的嘴唇有些颤抖，艰难地表述了这个疑问句：“mama，‘不在’的意思……爸爸是死了吗。”

    阮英浓密的睫毛剧烈地抖动着，硕大的泪珠聚在了眼角，他的难过溢于言表：“爸爸为什么会死呢？英英没有爸爸了吗……”

    看见他哭，阮家贝的心都快碎了。他紧紧地把阮英抱在怀里，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着，小小的人散发着奶香味，这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心头rou……

    对不起孩子，不能告诉你真相。

    “爸爸是为了保护mama哦。”阮家贝在他的耳边轻轻道。

    这句话像有魔法一样，阮英顿时擦干了眼泪，“我要听！！”

    阮家贝编了一段故事，大抵是爸爸为了救怀孕的mama，最后跟歹徒搏斗英勇牺牲了。

    阮英捧着脑袋听得津津有味，都忘了打哭嗝。现在他对“爸爸”这个形象更加丰满起来，像是个有血有rou的人了。

    “爸爸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mama你放心，以后英英来保护你！英英长大了要当警察！去抓那些大坏蛋！”

    “那爸爸长什么样呀?”

    “英英和爸爸长得很像呢……都是卷卷的头发，深深的双眼皮，还有……”

    “小黑炭！”阮家贝亲了亲他的脸颊。

    “哼！！mama骗人！！”

    可能从小就习惯没有父亲的陪伴，又得知爸爸是个保护mama而死的英雄，阮英后来表现得不仅没有悲伤，反而十分振奋，阮家贝终于舒了一口气。

    从孩子出生一开始他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与其骗他“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了”，然后让阮英经历年复一年的失望，不如一开始让他就接受没有父亲的设定。

    长痛不如短痛。

    反正，他能负担起全部的爱。

    只是偶然有一天，阮英翻着阮家贝的手机玩。阮家贝这几年都没换过手机，又是安卓系统，不知道阮英从哪个错综复杂的文件夹里翻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穿着校服的阮家贝被一个高大的少年搂在怀里，露出青涩腼腆的笑。

    稚嫩的男孩瞬间就尖叫起来，挥舞着手机跑到阮家贝身边：“mamamama，这是爸爸吗！”

    阮家贝看着与之相似的眉眼，只好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