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铁血公爵（彩蛋加rou）

    “艾尔，你确定那里能捡到星星？”落在后方的约书亚忍不住问，违反了范伦汀的嘱咐，他感到一阵不安。

    “绝对不骗你！”艾尔信心满满地说，“昨天我亲眼看到很多星星落在了奥林波斯山上。”镇上的人们管聚居区北面的山峦叫奥林波斯山。

    相比于帝国人，厄尔斯人对于故土的眷恋似乎更加浓烈，终年白雪皑皑的巍峨山峰使他们想起了故土传说中希腊众神居住的地方，便把这个古老的名字赋予了这里的山峰。

    而艾尔口中的星星，其实是坠入ZW-349大气层的流星。这里的流星雨在气温回暖天空晴朗的夏季更为常见。但对于莱克星顿的孩子们，流星雨这种普通的天文现象却充满了浪漫与奇幻的色彩。

    于是，艾尔昨天就兴致勃发地给约书亚发了信息，两人约定好了第二天一起捡星星，为了前往传说中能捡到星星的地方，两个小鬼头背着个比他们人还大的背包，里面装满了一路上要吃的零食，擅自溜出了莱克星顿的穹顶。

    “好吧。”约书亚被他说服了，毕竟谁不想要一颗会发光的小星星呢？爹地的生日马上到了，要是能送给他一颗星星，爹地一定会很开心的，他可以把它挂在卧室的墙上，让它为他“放光明”呀！

    两个小孩靠腿是难以到达山脚下的，但艾尔这个鬼机灵早就偷来了mama的矿车卡，两个人艰难地爬上了对于他们来说太高的座位，把卡插入卡槽，充满期待地看着前方的显示屏。

    车上的AI发出冰冷的女声：“布朗迪 · 昆汀身份确认完毕，请输入目的地。”

    “去奥林波斯山！”艾尔高声回答，一双小腿因为兴奋而不停摆动。

    “抱歉，奥林波斯山不在常规终点清单中，紧急任务路线规划需卫星介入导航，请输入指纹授予更高级别权限！”主cao作屏上跳出了指纹确认区域。

    原本以为简简单单就能达成的事情，竟然出了意外，两个小萝卜头顿时傻了眼。

    “怎么办呀？”艾尔苦恼地鼓起了脸颊，“靠走的话，我们肯定没有办法到那里的。”

    两个小鬼一个六岁一个四岁半，在外部温度只有零度的情况下，根本走不出多远。

    “我不管！我要去捡星星！”约书亚的倔劲上来了，rourou的小手“啪”地拍在显示屏上，企图通过殴打AI来达成目的。

    “约书亚，你别把屏幕拍坏了！”艾尔连忙阻止他，“我妈知道了会打我的！”

    约书亚只好悻悻地收回了手，艾尔的话提醒了他：要是被公爵知道的话，他的屁股也免不了一顿竹笋炒rou。

    两个小孩正相对着发愁，屏幕界面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AI的声音再次响起：“身份确认：约书亚 · 弗雷德里希· 卡里古拉，权限授予，目标，奥林波斯山南麓。卫星导航连接成功，出发倒计时：3、2、1……”车身轻轻晃动，眼前的景色飞速后退，身后的莱克星顿逐渐缩小变成视线中的一个小点。

    两个小鬼第一次离开穹顶的保护范围，天空蔚蓝辽阔，大地雪白纯净，这样的景色让他们赞叹不已，早就把第一次离家的不安抛在脑后。

    艾尔向约书亚投来崇敬的目光：“哇，约书亚，你好厉害啊！你刚刚做了什么呀？”

    约书亚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能让矿车AI听自己的话，但小伙伴崇拜的目光立刻让他膨胀了起来：“没、没什么！雕虫小技而已！”雕虫小技是今天饭前科林新教他的词汇，他这就活学活用上了。

    艾尔不知道雕虫小技是什么意思：“下回你也教教我这个雕什么技好不好？”

    “行吧！”约书亚小手一挥，“回去就教你！”

    前往矿山的范伦汀和亨德里克还不知道儿子已经跑出穹顶一路往奥林波斯山去了。范伦汀还以为两个小鬼在哪家的花圃里玩泥巴呢，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家看起来单纯可爱的儿子竟有这么大的能量。

    他这会儿正心神不安地看着身边的亨德里克，以丈夫现在的身心状态，他是怎么也不愿意让他以身涉险的，但一时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只好死皮赖脸地跟了过来。

    “我也能驾驶机甲啊！”就在亨德里克正要出门的时候，范伦汀拉住了他的手，“让我也一起去吧，保证不给你们添乱！”他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亨德里克。

    要不怎么说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有特权呢？就连亨德里克这么铁石心肠的人，也没办法拒绝丈夫的请求，只好让他一起跟着来了。而本来要一起跟着来的科林不得不呆在家里看家。

    “大人， ”老约克殷切地把两人引进了采矿站里，开始为他们说明情况。“这是矿难发生时的影像，这段是其中一个工人的摄像头传来的影像。”

    ZW-349-2开发的历史并不算长，只有三十年。发生事故的矿道正是最老的那一批，由于初到时设备简陋，建造的矿道安全隐患也就最多，原本早就该停止使用的。但是由于ZW-349-2物资匮乏资金紧缺，新的一批矿道一直没能按期完工，旧的矿道也就一直在超负荷地使用中。

    范伦汀很懂上面人的心思，厄尔斯人在帝国的地位相当于奴隶，对他们来说，死掉几个厄尔斯人是不打紧的，但是维护旧矿道或者建设新矿道却是要花费巨资的。

    投在矿道上的钱越多，他们的油水也就越少，因此，旧矿道的维护和新矿道的建设一直是一个难题。这颗行星美丽神圣的雪峰之下，不知道掩埋了多少无辜的亡魂。

    影像只有短短几十秒，画面开始是微微震动，紧接着泥沙扑面而下，尖叫声响起，一声巨响之后，黑暗掩埋了一切。

    “一共有几个人？”

    “七个。”

    亨德里克皱起了眉头：“存活的概率是？”

    老约克愣了愣，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和为难：“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根据AI推算，存活的概率……”他咬咬牙，还是说出了那个数字，“小于10％。”

    塌方引发了雪崩，矿道口已经被厚厚的冰雪掩埋起来，所有的信号也已经断绝，根本无法得知里面的具体情况。先不说这个小队是否在最初的坍塌中活了下来，人在惊恐的情况下，耗氧量会急剧上升，防寒服中氧气的余量，怕是难以供给这些人的消耗。

    原本这条矿道也即将弃用，在这样的情况下，救援怕是没什么太大的意义。老约克把生还概率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心就沉了下去。

    让尊贵的公爵大人冒险去救几个生还希望渺茫的的厄尔斯人，这听起来就够荒谬的了。

    “不能拖了。”公爵却当机立断，“带我去机甲库。”

    “是！”老约克露出感激和崇敬的神色，此刻在他眼中，公爵高大果决的背影仿佛雪峰一般挺拔神圣。

    帝国军队的机甲已经普遍升级到了第五代，最新一代的武器“雷霆”甚至采用了神经接口，不再需要任何的物理cao作。像范伦汀这样cao作一般但神经强度逆天的天赋型机师，能将雷霆的威力发挥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然而机甲库的机甲却是早就被淘汰的第三代机子，编号TK756 的机甲属于一百年前军队配备的常规工程机甲，cao作复杂，功能和威力却不怎么样，就算免费放在军校里也没人愿意使用，也只有在边境殖民星还能看到这类机甲的存在了。

    仓库的灯“啪”地一闪，整个空旷的房间顿时亮堂起来。

    刷成绿色的机器由于常年不曾使用，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高达五米的人形机甲瘫坐在地上，仿佛一个颓然的酒鬼。

    “约克先生，这……”范伦汀震惊地看向老约克。

    亨德里克倒没说什么，走上前去摸了摸TK756的大腿。金属通过掌心传过来冰冷的温度，然而他的血液却沸腾了起来——五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触摸机甲。

    到达ZW-349-2后，他就埋藏了过去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时时刻刻都被亚德里安监视着，任何一个出现在小楼周边的人，都可能是皇帝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分毫不差地被写入报告，呈给皇帝陛下。

    身为皇帝的堂兄，亨德里克太明白他的意图了：杀了他是不够的，亚德里安就是要消磨他的意志，耗竭他的雄心，让他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对于英雄来说，这才是最极致的刑罚。

    但曾经翱翔九天的帝国雄鹰，又怎么能忍受失去自由的折磨？

    痛苦催得他不得不成日麻痹自己，再后来他有了约书亚，在丈夫儿子的陪伴下，这个贫瘠的行星似乎尚可忍受，他开始逐渐地从平淡的生活中，尝到幸福的滋味，尽管只有单薄的一丝甘甜，也足以支撑他活下去。

    但触摸到机甲的这一刻，亨德里克像是忽然从幸福的幻影中惊醒。

    是的，掌控与征服才是他的本性，冷铁与鲜血才是他的渴望。

    仓库的顶端投下一束红光，AI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亨德里克 · T · 卡里古拉，机师身份确认，是否开启TK756？”

    亨德里克闭上眼深吸一口带着灰尘气息的空气，再睁开时，深灰色的双眸中迸发出利刃般的光芒：“确认开启。”

    随着他的声音，巨大的机甲从沉睡中醒来，驾驶舱门缓缓开启，公爵身手敏捷地翻入驾驶舱内。

    舱门再次关闭，机甲很快站立起来，一举顶到了仓库的天花板，宛如一座小山般挡住了上方的光线。

    TK756的cao作全部通过各种按键手柄和键盘输入指令，对于机师的cao作技术要求极高，但公爵只花了短短几分钟就适应了整个系统，甚至还重写了一套OS指令以适应自己的cao作习惯。

    在他刚进入军队的那几年，他曾经频繁地前往边境星球执行任务，迫于形势，他使用过第三代机甲作为武器，与星盗战斗——相比于军队中清一色的五代机甲，星盗群体中则是各类武器混杂，甚至还能看见二代机甲的身影——因此对于这类系统还算熟悉。

    公爵一边飞快地调试各项参数，一边对矿长约克说：“给我救援方案。”

    老约克终于从惊叹中回过神来，拿出光脑将方案发送给机甲，一边解说：“矿道原先的入口已经完全被掩埋，积雪厚度高达三十米，夏季气温较高，山腰的积雪层不稳定，为了不引发后续的雪崩，我们的作业不得不十分小心，已经挖了两个小时，还没有挖到矿道口，所以从原路进入的希望很小。”

    亨德里克看着屏幕上的矿道和雪山地形示意图，沉思了几秒：“我看到塌方的地方，和原先一条废弃的矿道十分接近，如果他们逃脱了最初的塌方，很有可能会进入废弃矿道求生。”

    “您说的没错。”老约克赞同道，“现在的救援方案也打算通过废弃矿道进入。然而……”

    范伦汀接下了他的话茬：“然而矿道之前就因为坍塌事故而废弃，再次进入安全隐患巨大，爆破之类的手段是肯定没戏的，只能靠工程机甲疏通塌方段，对吗？”经年的损耗老化，矿道结构十分脆弱，一个cao作不慎，可能会引起更多的塌方，别说救人，救援者都可能被埋进去。

    老约克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为什么来求公爵的原因，越是低级的机甲，对于机师cao作水平的要求就越高。在此之前，这颗殖民星上根本就没人能完成如此精细微妙的cao作。

    范伦汀露出忧虑的神色。

    “没事的。”巨大的机甲在他面前单膝下跪，犹如一个虔诚的骑士，亨德里克的声音传了出来，一如既往的镇定，面对爱人却又多了几分隐藏的温柔：“你不必担心。”

    范伦汀知道自己劝阻无用——亨德里克触摸机甲时的神情早已说明了一切。

    坚定果敢、严酷强大，那个近乎死去的灵魂在公爵的身体中复活。而他小心翼翼守护着的脆弱的幸福，也终有崩塌的一天，他，范伦汀·埃尔维斯，并不是亨德里克永恒的避风港。

    认识到这一点，范伦汀露出了一个忧伤的笑容：“去吧，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