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风云突变

    随着套房门的缓缓关闭，公爵的身影也被吞没进去，没过多久，AI梅塔特隆的身影忽然出现。

    朱庇特的主脑AI有着一张苍白俊秀的脸庞和高挑瘦削的身材，它给自己设定的形象是一位黑发黑眼的年轻学者，从鼻梁上架着的金边眼镜，到身上黑锦织金的对襟法袍，细节处毫无纰漏，正如这位AI严谨平和的行事风格一般。

    皇宫总管和怀特已经对这个幽灵见怪不怪，斯图亚特元帅却吓了一跳，尽管他的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皇帝陛下已经认可威灵顿公爵作为他的继承人。”梅塔特隆说，“请各位赶快动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话音刚落，他又如同朝露一般消失了。

    元帅转过来对其余的三位说：“好了，先生们，接下来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呢！让我们赶快行动起来吧。”

    恩里克点点头，后退几步，向皇帝套房的方向和几位绅士分别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转过身去，飞快离开了。

    时钟指向早晨9点，　正是奥古斯丁区的居民们开始工作的时间，　穹顶模拟的天空呈现出使人心醉的蓝色，太阳升得很高，光芒万丈。地面上的列轨装满乘客，飞速地穿梭，悬浮车则在AI的指挥下安静而井然有序地行驶。

    随着城市由沉睡走向喧嚣，无数的全息广告牌也在钢铁丛林间立了起来，轮番播出着五光十色的广告，巨大的光幕时不时地荡开水一般的波纹，那是悬浮车或飞行器穿过的轨迹。

    这一天看上去和之前的每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直到一切的所有正在播送的影像都被突然中止，被同一个高大的身影所取代。

    “朱庇特的居民们，你们好。我是亨德里克·T·卡里古拉，威灵顿公爵，奥古斯丁二世的侄子，上任威灵顿公爵与海伦女公爵与之子。”

    川流不息的悬浮车渐渐慢了下来，司机们将驾驶权限交给车载AI，专心盯着车前的投影；阿尔曼提雅空港中脚步匆忙的旅客也纷纷停下脚步，不顾即将起飞的飞船，看向巨大光幕里的身影；　列车倒是依然飞驰，只是所有的乘客都不由自主地看向突然启动的光脑或者车厢中间的光幕。

    这一刻，整个朱庇特都将视线落在了这位公爵的身上。

    威灵顿公爵有着一张经得起审视的英俊脸庞，下颌是罗马人一般端方有力，额头饱满，眉骨高隆，　鼻子也高而挺，导致眼窝深陷，两道浓眉下是亮得摄人的灰色眼瞳，嘴唇是薄薄的两道，没什么血色，在他不笑的时候，这张脸庞好像时时带着睥睨的神色似的。

    “威灵顿公爵？他不是被流放到边境去了吗？”对首都星贵族圈稍有了解的人暗自惊讶，更灵敏些的则很快意识到了将要发生或已经发生的事情。

    那位公爵继续说了下去，“皇帝陛下已于半小时前去世，任命我为下一任皇帝，下面是他的遗言……”随着他的话语，皇帝陛下生前最后的话语在首都星的各个角落响起：“我，亚德里安三世，承认威灵顿公爵，亨德里克·提图斯·卡里古拉，作为我的继任者。梅塔特隆将作为我的见证。”

    半天之后，随着电波，这段影像将传遍帝国的每一处。

    皇帝去世和新皇继位在首都星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数百年来，从为有一个皇帝的继位采用这种方式，很多人甚至开始疑心，是不是朱庇特的主脑被黑客入侵，但这样的恶作剧又实在太过严重……

    在首都四区陷入彷徨的同时，温莎区才刚刚迎来一天的起始。

    时间在紧紧相依的两片区域里似乎呈现不同的面貌，　奥古斯丁区的居民们过着一种典型的快节奏都市生活，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几天的日程恨不得全塞在一天里，这种匮乏体现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专业、高效而冷漠。

    而在温莎区，一切都是悠然自得的，道路宽阔，房屋典雅，没有建筑的地方，则被精心打理的植被所覆盖，　悬浮车的车速甚至不能超过60公里，防止噪音惊扰了这里的安宁。　衣着华丽的贵族们在落满树叶的道路上悠然地散步，用繁琐的交际打发无聊的日子。

    斯图亚特首相照例是9点起的床，他的起床气很严重，提前一分钟都会大发脾气，就连夫人都不敢擅自叫他起来。

    首相裹着晨衣，慢慢走下楼梯到一楼的餐厅，下人们已经在餐桌上堆满了丰盛的早餐。他喜欢这个对着花园的房间，花开得娇艳的时候，能比平常多吃下三分之一的食物。

    今天天气晴朗，首相的心情自然不错，尤其是当他想到他的敌人已经化为灰烬的时候，他的胃口就更好了，就在他大快朵颐的时候，侯爵小姐艾丽尔惨白着一张脸进来了。

    “爸爸，您看了今天的新闻吗？”

    “什么新闻，我的孩子？”斯图亚特首相停下刀叉。

    侯爵小姐是名很端庄的Alpha，极少有失态的时候，因此侯爵推测可能是她那纨绔的哥哥又在外面闯了祸：“是贾斯汀吗？”

    “不，不是。”艾丽尔摇了摇头：“是有关威灵顿公爵的。”

    “威灵顿公爵？”难道他的死讯这么快就传了过来还被公之于众了吗？首相暗自嘀咕，虽然有些懊恼——这件事最好保持低调——但并未感到慌乱。

    艾丽尔打开她的光脑，里面正传出皇帝亚德里安的声音：“……承认威灵顿公爵，亨德里克·提图斯·卡里古拉，作为我的继任者。梅塔特隆将作为我的见证。”

    几乎是立刻，侯爵从他的椅子上跳了起来，好像秃鹫伏击猎物似的夺过了他女儿的光脑，他半张着嘴，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光幕。

    那千真万确是从寝宫里传出的画面。威灵顿公爵就站在奄奄一息的皇帝的身边。可这怎么可能？

    冷汗一下子浸透了丝质的晨衣，他抬起头，双眼血红的看着侯爵小姐，后者被他可怕的眼神吓了一跳，“这段影像还有谁看到了？”

    “这会恐怕全首都星的人都看到了……”

    小巧的光脑“啪”地一下从他的指间掉下来，首相及时扶住了餐桌才没有倒下去。他擦了把额头的冷汗，眼珠却疯狂地转动起来，透露出大脑的飞速运作。

    “……谋逆，对，这是谋逆！是威灵顿公爵威胁了皇帝陛下！我必须阻止这场阴谋！来人！”他大叫起来，“给我备车！我要去议会大厦！对了……还得召集所有的大臣……”他一边喊着，一边往外跑，连衣服也顾不上换，可当他跑到门口的时候，却被几位军官拦住了。

    为首的是皇家护卫队的队长恩里克。

    “一定要看住斯图亚特首相，绝不能让他调动警察。”这是马克西姆元帅的叮嘱，他太清楚他的这位堂兄绝不会轻易就范。首都星上有几十万的警察，几乎所有的警局局长都忠于内阁，一旦和倒向公爵的朱庇特守卫军交战，将造成巨大的sao乱。

    “给我让开！”首相猛得向恩里克撞去，后者高大厚实的身板岿然不动，语调也十分平稳：“您今天哪儿都不能去。”

    “让开！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

    “当然知道，侯爵阁下。”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滚开？”往常侯爵对这些人总是客客气气的，虽然他心底里总觉得皇家护卫队的人就像狗一样，可那毕竟是皇帝的狗，如今他自身难保，也就顾不上什么面子里子了。

    “是皇帝陛下的命令，今天温莎区的所有人都不允许外出，一旦您离开府邸，我将按照命令，将您就地处决！”

    这句话终于使侯爵冷静了下来：“皇帝陛下？哪位皇帝陛下？”

    恩里克并没有回答。在他的身后，十几艘皇家护卫队的飞行器将宅门赌得严严实实，它们悬在空中，好像一群等待出击的猎鹰一样。斯图亚特侯爵可以轻易地推断出来，围住宅邸的绝不止这些。

    “请侯爵阁下理解与配合。”说完这句话，这英俊的年轻人就从门口走了开去，留下十几门炮口对准大门。

    侯爵在女儿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回到屋里去了，在他的身后，两名护卫队队员亦步亦趋的跟着，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黑暗广漠的宇宙总是让人不知所措。无论往哪个方向去，望见的也只有黑暗，只有极远处燃烧不休的恒星的光芒才能给人些许的安慰。

    就在这片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光环忽然出现在虚空中，它闪动了几下，将一艘飞船吐了出来，又很快消失。

    这艘飞船正是从卡利斯托基地逃脱的其中一艘救生飞船。飞船底部的货仓里堆满了救生物资，也就只有雷霆这样收缩自如的机型才能挤进物资与物资之间的通道了。

    范伦汀死里逃生，从雅典娜里下来的时候立刻瘫在了地上，他还没喘过一口气，就被科林揪住了领子，

    这一下险些叫他喘不过气来。他睁大绿色的玻璃珠一般的漂亮眼睛，困惑不解地看向副官：“邓肯，你干什么？”

    后者也是狼狈不堪，全身脱力，那手却和老鹰爪子似的攥紧了红发青年的领口：“范伦汀，你犯什么傻？！”

    范伦汀眨了眨眼，还是没弄明白他生气的缘由：“我脑子里当时一片空白，邓肯，你就和我的家人一样，我不可能眼睁睁地让你去死的……”

    他话还没说完，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从副官的眼中掉了下来，这眼泪一下把范伦汀砸懵了。

    副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和约书亚要是有事，我该怎么……怎么去面对长官？”

    范伦汀慌了，他最见不得人哭了，何况哭的还是科林这样一个铁打的汉子，他想不出安慰的话语，只好一个劲地服软：“别、别哭啊……是我的错，是我太冲动了。”

    这时，飞船上其他人也赶到了，一看这架势，立刻几人一组把两个人拉开了。

    “好了好了。”乔纳森站在中间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人没事就好了。”

    约书亚从怀特的怀里跳下来，一溜小跑到科林身边，抱住他的小腿：“邓肯叔叔，不要生爹地的气了好不好？爹地肯定不是故意的。”

    副官本来就不是真的生范伦汀的气，约书亚奶声奶气地一撒娇，心里那点情绪也就散了。他三两下抹掉眼泪，蹲下身抱起孩子：“没有，是叔叔不好，是叔叔没有保护好你们。”说完，他觉得丢脸极了，多少年都没有哭过了，这回他在约书亚心目中高大威猛的形象算是全毁了。

    “没有呀，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约书亚并不知道过去的一个小时都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睡了一觉，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换了地方。

    范伦汀也靠了过来，于是约书亚趁机伸手要他抱。红发青年从副官的手里接过约书亚，儿子的小手臂把他环得紧紧的，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爹地，我想你啦。”

    “爹地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

    “是呀，可是我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啊，醒过来就觉得好像好久都没有见过你啦，我还很想爸爸。”

    范伦汀亲了亲儿子的额头：“放心，我们马上就能见到爸爸的。”

    约书亚到底是个好哄的孩子，在他身上挂了一会，就被怀特抱走了。范伦汀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顾不上休息，抓了包补充体力的营养液，一边喝一边前往飞船驾驶室，半路上还和科林撞在了一起。

    副官的脸色仍带着几分尴尬，范伦汀却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老友的肩膀。两个人于是相视一笑，直到这时，劫后余生的庆幸才涌了上来。

    威廉姆斯少将正站在驾驶室的星图前。

    范伦汀飘到了过去，这些星星没有标注，在他眼里看起来也就是红的蓝的白的小灯泡：“将军，我们这是在哪啊？”

    “根据星图，我们应该是在安道尔公国的领地内。”跃迁点把这艘飞船送到了两百多光年外的星域，这几乎就是它的极限了。

    “安道尔公国？”科林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范伦汀随口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