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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病色

    在墓园吹了三个多小时的冷风,加上一路上的担心受怕,还被段川凌不加节制的折腾了很久,段竟遥本就健朗不足的身子骨后半夜就出现了问题,发起高烧来。

    怀中的人突然化身一个guntang得小火炉,梦中都很不安锁眉的段川凌兀地惊醒,心肝都在发颤,冷汗冒了出来。

    “遥遥?”段川凌的手背贴到段竟遥的额头上,就如同贴盖在热水壶上,赶忙翻下床手忙脚乱找出电话,连夜把徐凯文叫了过来。

    徐凯文提着医药箱大步流星上楼,老管家不放心的跟上来,进去还没看上一眼就被徐凯文连着段川凌一起轰了出来。

    徐凯文的脸色黑如锅底,愤怒盖过了恐惧,连段川凌的面子也不给,“挤这么多人在里面干什么?快点出去,保持空气清新。”

    房门一关,段川凌挫败的站在门外等候着,一回头看到老管家欲言又止,饱含谴责质疑的眼神。

    段川凌心如油煎,气势比平时弱了一大截,心知太理亏了,直接说:“段叔,我知道你想骂我,你想骂就骂吧。”

    老管家比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可不敢骂你。”

    段川凌忽然低声道:“……是我做得错了,我不该对遥遥发脾气。”

    他也不是在向老管家忏愧,只是过于强烈的担心和后悔之类的心情坼裂着心肺,让他的精神无法得到平息,非要说上几句才行。

    自我检讨可能就是比较的好的方式,但是唯一的听众却很不赞同。

    老管家诘问:“就只是发脾气?”

    “我……我没控制好……”

    “哎,老爷啊。”老管家长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是做了哪门子的孽了,让段川凌和段竟遥走到了这一步上。

    老管家本不想多说什么的,他虽然是段家的老人,可是很认得清身份,他可以在段家这个虎狼窝安安稳稳的活上大半辈子,和他的谨小慎微,守口如瓶脱不了关系。

    老太爷时代他就小心翼翼的陪着了,到了段川凌手上也是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多言多舌并不能帮他活得长寿。

    唯有在小少爷这件事上,他不得不说上几句。

    “小少爷和段家人都是不同的,他性格软,但也硬,你不能把他逼很了,他受不了的。他虽然单纯,天真,但是倔强,除非是他自己认可的事情,不然别人是没有办法说服他的。”

    段川凌正视他,“段竟权找过你?”

    老管家心头一跳,避开段川凌利剑似的目光,轻声道:“这些话是我自己想说的,半年前就应该要说的,只是我……一直不敢去相信……”

    他是老一辈的思想,哪里想得到段川凌居然会对自己养大的孩子感情变成这样,那时他顶多以为是过度的好了而已。

    段川凌的宠爱终和正常的父亲不同,他不正常,自己也知道,却习以为常,老管家也习以为常。

    病态的宠爱,强烈的占有控制欲,似无可餍足的饕餮,永远填不满无底洞的欲望,得到总是觉得太少,发展到这一步,对于段川凌来说是正常的。

    最深的占有和得到的段竟遥,一直都是他所渴求的。

    后来他被遣回乡下老家,养了半年得病,才知道段竟遥被关了起来,还跑了几次,这才匆匆忙忙的回来看看。

    段川凌心底的火苗一蹭就上来了,“段叔,你也想劝我放他走?你以为段竟权能护得住他?你不知道三叔他们一脉的又回来了,段竟权一心要报仇,我岂能把遥遥交到他手里。”

    老管家实事求是,“段家虽然安全,但是小少爷想走。”

    “我不会让他走的。”

    “他心情一直不好……”老管家有些动火了,“你不在乎?你看不见小少爷瘦了很多吗?吃不下睡不好,连学校也不去了,你还以为很好!”

    怎么可能不在乎,段竟遥的衣食住行,段川凌比对自己的都要在意上心。

    “我能哄好他。要不是段竟权挑唆,遥遥也不会想往外跑。”段川凌咬了咬牙,不满得望着老管家,嘀咕了一句:“我也瘦了很多。”

    老管家冷哼,“你rou太多,瘦了也看不出来。”

    “……”

    犹豫再三,老管家还是憋不住说:“你不能再执迷不悟的,起码要给小少爷一个缓冲的时间,继续逼下去,只能把人越推越远……”

    段川凌倒是不再被激怒了,只是奇怪的看着老管家,莫名感慨了一句:“段叔,你今天的话比过去一年得都多。”

    “反正都说这么多了,我也不妨多说几句,你这样,不行的。”说完也不等段川凌反应,老管家回身就走。

    走到一半时,又回头道:“要是你觉得我今日话多,我往后也不在你面前多言了,我继续回乡下养老去。”

    “……段叔。”段川凌眉头皱起。

    老管家一壁走一壁叹气,“老了,该养老了……”

    “段叔?”

    老管家耳背,听不见。

    徐凯文出来时,脸色比进去的时候还要难看,段川凌急忙问:“怎么样?伤得厉害么?”

    “风寒发热,肠道感染,还发炎了。”徐凯文跳脚,“段总,你真能下得去手!”

    段川凌略过了他的怒火,直奔主题,“……什么时候能退烧?”

    徐凯文忍下不满,若不是段川凌积威太深,换成任何一个人他气得直接要上手揍人了,声音冰冷也不怕得罪他。

    “烧倒是明早就能退了,但是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收拾后场吧。”

    “那就好,我进去看看。”段川凌松了口气。

    徐凯文眉毛狠狠跳了跳,太阳xue一抽抽得发涨,忍了口气,索性说:“小少爷身体不太好,我这几天就住下了。

    ”

    段川凌此刻分不出一丝注意到他身上,满口答应,“好,你让管家带你找个卧室。”

    乍一看到段竟遥凄凄惨惨的小模样是气昏了头,现在恢复过来背上被冷汗浸透了,噔噔下楼,只叫了一声:“段叔……”

    老管家顿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怎么样,徐医生,小少爷如何?”

    段竟遥的伤在难以启齿的部位,徐凯文含含糊糊的带过去,只说受了寒发了烧,烧退了就没事了,老管家这才放心。

    徐凯文打量着老管家的神色,觉得他是知道什么,试探地问:“段叔,段总他的事……你怎么看?”

    老管家身形一停,缓缓摇摇头,说:“徐医生,我带你去房间。”

    “段总他这样……”

    老管家压低了声音,“徐医生,没有人能管得到,你能明白吗?”

    徐凯文噤声,咬牙。

    “走吧,你的房间在一楼,以前那间。”

    露出被子外面的手背上插着针,点滴架移到床头,段川凌装了个旧的小热水袋搁在了下面,暖着药液。

    段竟遥神色恹恹,已经醒了,嘴唇起了点皮,他不想喝水,段川凌就用干净的纱布沾了水帮他润湿一点。

    两人都没说话,寂静的卧室里竟连滴液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滴答、滴答……

    段川凌双手交叉托着下巴,跪坐在床头守着床上的小孩,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够清楚的看到段竟遥凹陷的精致锁骨,还有尖尖的下巴。

    他的确受了好多。

    段竟遥不想看见他,疲累的闭上眼睛,药液里有一定的镇痛作用,舒缓了一点浑身酸疼的肌rou,但还是很难受,比除夕时还要难熬。

    “遥遥……”段川凌轻轻抓着段竟遥的手,段竟遥动了两下,但是他手上还插着针管,被抓住了手腕,“别乱动,当心针头滑了。”

    段川凌怕他乱动,放开了手,他害怕看到沉默的段竟遥,郁郁无生气,疲倦得就像一朵开盛转衰的玫瑰花。

    依旧娇艳,却有一些病气,芳华不及之前耀眼了。

    段川凌有心想说些什么,但是段竟遥不想听,他就痴痴的守着段竟遥,望着他,听着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

    匀长的气息,他的遥遥睡着了。

    段川凌掖了掖被角,舍不得离开,就这样守着。

    一瓶水尽,还有一瓶。

    天色渐明,段竟遥睁眼看到一个人,不是段川凌,而是徐凯文。

    针管已经被拔掉了,肌rou的酸疼感变强。

    徐凯文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好,测了一下温度,还好只是低烧。

    “先吃点药,下午再挂两瓶水,你身上的伤……不碍事,再养几天就好了。”提到那些伤,徐凯文不自然的撇开目光,不敢去看段竟遥的脸色。

    但是他想多了,段竟遥就和封闭了自己一样,郁郁无表情。

    段川凌很有眼力见的没在段竟遥眼前晃,他这两天连家都没回,住在公司里,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调出监控,好偷窥一下睡熟的珍宝。

    和老管家预料得不一样,段竟遥不仅没有闹,还很乖静的配合治病吃饭,一点脾气都没有闹。

    身体上的不适不出几天就被解决了,但是徐凯文却怎么都不安心,一直没有提什么时候走,自然也不会有人赶他。

    段竟遥能下床是三天后,后庭的肿涨和双腿酸软是一回事,最主要是他在墓园跪了三个多小时,寒气入体,后来一场病发出来,养了好几天才消。

    为此徐凯文还训了他,“小小年纪就这么不爱护身体,老来仔细痛风。”

    段竟遥想不了那么远,他现在什么都不愿意去想,每天吃饱了就睡,睡不着就出去走走。看着好像是积极向上的,可脸色一直苍白得养不出血色,带着一脸的病态,令人不由担心。

    段川凌每天到了晚上才敢回来偷偷看他,小孩的状态不好让他越来越惊心,锁紧的眉头一直没有解开过。

    老管家变着法哄着段竟遥多吃点,喝这种补汤药膳,吃着也不见面色红润,更别提长rou了。

    那天傍晚,段竟遥裹着毛毯缩进玻璃门廊下的软椅里,目力所及之处只有一片细雪,这时节还飘了一场小雪,也是不易了。

    晚霞映照在雪上,镀上浅浅的一层金光。

    院子里只活下来的一株玫瑰,黄色的小花委委屈屈的开着寒风里,被冻得瑟瑟发抖,却仍然健康的昂扬着。

    老管家不让段竟遥在门得时间太长,他怕段竟遥吹一吹冷风就又病了,隔上十几分钟就来问一遍要不要换汤婆子或者进屋喝杯热水。

    段竟遥懒洋洋的起身,毯子滑下来,被老管家眼疾手快的披上去。

    “段叔,谁回来了?”

    大甬道上开进来一辆银灰色的车,段竟遥的目光一变,从车上下来的是段家的大少爷,但是他受了伤,被人搀扶着,脚下开出一串小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