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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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进去。 她早就烧开了水,还梳好了头,匀好了面,扫净了院落。而那间屋里传出来的声音越发令她迷惑不解了,到底是谁在快乐,谁在痛苦? 声息忽然静止了。她立即往木盆中兑好了凉水,温热适度,可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安雨楼出来唤她进去收拾。 水又凉了许多,她烦躁地猜测:难道安雨楼是累得睡着了?那可糟糕至极,眼见天已渐明,郦辛裹着那一身汗液睡着,醒来准又要生病。 她咬咬牙,再次兑好了热水,端过去“砰砰”地敲起了门。 安雨楼也许会生气,但管他呢!少女昂起头颅等着他的训斥——她还要反过来训斥他一番呢! 安雨楼开了门,没有训斥她,却把她吓了一大跳,失声惊叫起来:“你、你干了什么,这么多血!”她紧张地越过安雨楼的肩膀往床上看去,只见郦辛衣衾凌乱地躺在那儿,倒是并无血迹,这才松了口气。 安雨楼道:“没什么。”回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郦辛,头一次感到就让郦辛老这么赤身裸体地摊在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孩儿面前不太妥当,遂伸手去接水盆,道,“我来吧。” “你来?算了吧。”春烟可放心不下,“上次你来,害得郦大侠发了好几天烧,你当然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安雨楼一怔,尴尬地道:“当真?” 春烟瞪了他一眼:“还是韩首座亲自来看的呢!” 安雨楼估到那并不是自己没为他清理好的缘故,但像太疯狂了可能弄伤了郦辛这种话更不好对她说,只好咳嗽一声,道:“是我的错。” “那还不让开?” 安雨楼让她进去,小丫头擦肩而过,嗅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总算良心发现,道:“你的伤……” “没事。” 安雨楼取下弯刀走出门,夜色已淡化成清朗的黎明。他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甩甩脑袋,决定先去找安小鱼处理了伤口,再作其他打算。 春烟走向郦辛的时候,心里尽是对安雨楼的不满,倒忽略了自己近段时间也还在和郦辛赌气的事。 等走到郦辛身边,她虽又想起了赌气的事。可郦辛那疲惫而狼藉的躯体却远比她已经撑了许久的气愤更有说服力。 她默默地放下水盆,拧干帕子替他擦拭。那些殷红的吻痕如一串串开在郦辛苍白肌肤上的花,她擦拭过这些痕迹时,很怕会弄痛了他。 郦辛没有什么反应,可春烟擦到他手掌干涸的血迹时,忽然明白了安雨楼肩上血液终究是来自于他们二人的争斗。郦辛怎么能将安雨楼弄伤的?她又一次吓坏了,急急地在他衣服被褥中找任何可能造成伤害的利器,一无所获后又想起,应该被安雨楼收缴了。她看了看郦辛平静的倦容,后怕得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轻声抽噎着继续替他擦拭手掌。 郦辛莫名地瞟了她一眼,无奈地道:“你哭什么?” “呜……你……你什么时候藏了我的剪刀吗?扎伤了安护法,他是不是……狠狠欺负你了?” 郦辛苦笑,道:“你剪刀收得那么紧张,你自己不知道么?他不是我扎伤的。” 他知道春烟是在害怕他会以利器自戗,倘若他真的藏了一把利器,大约也不会等到安雨楼回来,给他这样无足轻重的一下子。 春烟不肯抬脸,头甩得拨浪鼓似的,泪水横飞:“你骗我!他总不会是自己弄伤的自己。” 郦辛道:“他出去杀人,被别人砍伤刺伤也是理所当然。” “真的?” 少女总算肯正式去看他的眼睛,抽了一下鼻子,道:“你没和安护法……吵架?” 郦辛闭上嘴,他和安雨楼的“床头打架”跟这丫头根本解释不清。她一直傻乎乎地盼望着他俩能好好相处,以免自己再为郦辛时刻的厌生情绪而头疼。 春烟从他的沉默中已经知道答案,染血的帕子清洗出一盆血水,她不忙着去换水,却忧虑至极地道:“你别老和他生气,好不好?安护法人挺好的……” 郦辛道:“你心里的安雨楼是个好人,我心里不是。” 春烟不知道能不能把安雨楼算好人,安雨楼有cao纵生死的权力,但春烟没见他用过。与那些喜怒无常,赏罚不定的护法相比,她甚至觉得安雨楼算可亲可近。郦辛所知的安雨楼,与她所知的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令她不知所措。 郦辛又道:“你恨过谁么?” 春烟茫然地想了一会儿,摇头。 “总有讨厌的人吧?你讨厌的人一定要抱你,甚至亲热,你难道会喜欢?” 春烟怯怯地道:“可他也许是喜欢你。” 郦辛冷淡地道:“我不只讨厌他,还痛恨他。” 春烟无言以对了,她终于明白,对郦辛来说,与安雨楼的每一次相处都不可能愉快。她的忧愁不能再经由泪珠掉落了,而是深深地锁进眉头。 这是她解决不了的问题。 “蠢货,你就别喝酒了。” 对安雨楼居然将一处快愈合的伤口搞得乱七八糟极其不满,安小鱼决定从限酒开始制裁安雨楼。尤其是回程特意从山下捎来的几瓮桃花白,他打算一口也不留给安雨楼。 安雨楼向来不作辩解,何况心思全在别处,唯唯而已。 安小鱼更不满了,敲敲桌子,道:“安雨楼,你魂不守舍么?” “嗯……” 安雨楼清醒过来,道:“弄好了?那我回去换衣服。” 安小鱼讥诮道:“换什么换,血淋淋地去见教主,正好卖个乖诉个苦不好么?也让教主知道你的辛劳。” 安雨楼笑笑,一点也不脸红,道:“走了。” 天朗气清,漫山遍野都是绿树招摇,残花飞絮酝酿着夏的雏形。安雨楼觉得心情挺好,他没忘记自己走之前想过的事,而眼前的景象显然也极适合带郦辛外出。所以他换了衣服,便敲门道:“春烟,替他穿好衣服,我带他出去走走。” 春烟没有答话,郦辛的声音已冰冷地传来:“我不出去。” 安雨楼道:“你不想把身体养好点杀死我了?” 他猜郦辛一定会生气,可也一定会羞赧。然而反应最大的却是春烟,“当啷”一声失手打翻了水盆,又惊又气地嚷道:“安护法!” 安雨楼忙道:“我先去回复教主,你快给他打扮好。”不等春烟出来,赶紧开溜。 春烟拾掇着水盆,犹犹豫豫地对郦辛道:“是该将身体养好。” 郦辛早已扭头朝里,耳朵红透。春烟不晓得那句话的玄机,又说:“可你打不过安护法,千万别乱来。” 郦辛闷哼一声,道:“我不出去。” 春烟宽慰道:“我给你换衣梳洗,出不出去,等安护法回来再说。” 然而换衣梳洗等同在为安雨楼的出门计划做准备,郦辛一口回绝。 春烟无可奈何,她发现,这两个人之间的纠葛,根本就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只能任由他们自己来解决。虽然,她很怀疑安雨楼有没有解决这种问题的意识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