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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人无名】第一章

    长怀不过百岁,还是少年之形时曾做了个梦。

    是在偷喝了观凛星藏在月宫当中的一大罐酒后大梦一场的。

    喝完酒罐里最后一滴前,他便一直在在亡母的屋中转悠着,抱着酒坛地来回转悠。

    这是月宫的主殿,只有月宫的主人能住的地方。这里曾经的主人是抱月,抱月便是长怀的母亲。她曾掌管月宫,还曾职太阴星主,这里也是生下长怀的地方。

    母亲在诛仙台里陨落后,她唯一的徒弟观凛星继承了神位,保下了这间屋子。

    太阴星主掌管天辰星宿,可算天下命数,可窥天机。

    长怀抱着那坛紫红色的佳酿便直饮而下,偷尝酒味的少年,很快就会吃醉。

    他站在母亲房中的书架前,那桂木所做的书架上放满了的画,他记不得母亲的模样,他不是母亲抚养长大的,所以从小,他都很少来真正了解他的母亲,那真正生下他的女子。

    他只听观凛星说起母亲,说起母亲喜好丹青,落笔有神。

    他随手打开一卷长轴,卷轴铺开,画面徐徐入目。

    白纸丹青,却见一男子,侧身端站在小洲间,仰首望月,月光皎洁,如敷金光。

    夜色深重,画卷之中,唯有那男子的半面脸庞透着光亮,可却看不清他究竟是何模样?

    小洲四处芦苇低垂,水清无鱼。

    画看了多久,酒反正喝尽了。

    枕着画卷就入梦了。

    是画里的小洲上,那月下男子。

    男子转过身来,冲他轻笑,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

    那月光下的男子,半脸为月色所遮,他衣衫轻薄,敞开的衣领处露出光洁的肌肤,他却开口道:“长怀太子,yin色本是困恼凡人之物。可你得此见我,便是为云雨之事而来。这巫山之会,便要以悦色、恋情为所致,不然只得其欢,不得其美。”

    长怀只觉头重脚轻,昏昏欲倒,全然听不进眼前的男子说了什么话,可他觉得腹部热涨,他向那男子靠近,嗅到其身上有种新竹雪梅般的清新味道。

    “二太子,你可知我是谁?你可知你做了此遭,便不只犯了巫山之事的忌讳,而是与云霄之上的重阙天宫做对。”那男子轻言细语地说着话,他一字一句都带着笑意。

    长怀那顾得着这么多,便走到男子身边,与其解衣宽带。

    这河中沙洲不知何时变成了一间屋子,那身上未着一件衣裳的男子叠腿坐在床榻之上,他大大方方地冲长怀笑着。

    从未做过情事的长怀反而有些扭捏,但他却见眼前人那一身白皙的肌肤与胸前凸起丹色乳尖,便觉得心里发痒。

    那男子却拉过长怀的手拂上他的侧脸:“长怀太子,何必客气呢?”

    长怀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魔怔,对方那句话就像是噬心毒药一般。

    他头脑一热,竟然用双手掰开对方的双腿。

    长怀知道对方同自己一样都是男子,他却扶起自己身下早已挺立的下身,直直戳入对方的后xue当中。

    没有任何的滋润,那有些干涩的后xue让少年欲望饱满的yinjing难以进入。

    身下的男子却极力地配合着他,将双腿缠在长怀的腰上,用后xue一点点的将对方的下身吞入体内。

    长怀能感觉到进入了一个温暖的地方,xue道的湿热包裹着他,来回的抽插刮蹭,让他很快就射在了对方的xue口里,可下身并未疲软下去,他便抓着对方的双膝,一次又一次,来回地抽插着,他的指甲甚至在男子的皮rou上留下了红血痕。

    通学云雨事,便是在少年的一场梦里。

    长怀梦醒后,只探得衣下一片湿润,而他身边是喝干净的酒坛,他怀中抱着的是那张画。

    若非是从外回来的观凛星惊扰到了长怀,不然他便把那画偷走了。

    只是后来,他的母亲,那养育他长大的太妙天君禁止他再出入月宫。

    长怀也明白,是太妙天君不愿意让他再去找寻他亲生母亲的踪迹。

    大漠黄沙间,疾风卷起,沙尘过境,平沙万里绝人烟。

    日轮半垂,无垠的沙洲在日色的照耀下显得昏黄,唯有天际线处有几束炊烟升起。

    炊烟燃起的小村里,不过只有几十户人家。

    那炊烟却不是农家烟囱里升起的灰烟,而是村外的祭坛上燃烧起的灰尘。

    村中的男女老少都跪拜在祭坛之下,他们的衣着打扮完全不同与中原人,他们的肤色也多深些。

    ——叮铃、叮铃

    不是驼铃声。

    是无数个金铃铛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通身雪色的白鹿,硕大的双角犹如琉璃般透亮,如枝丫般生出的角枝上悬挂着白纱勾着的金铃铛。

    鹿一步步走在软沙上,鹿背上披挂这水蓝色的绸垫。

    那侧坐在鹿背上的少年穿着异域的服饰,裸足之上绑着红线缠绕的金铃铛,白鹿每走一步,他脚踝上的铃铛也随之摇曳。

    白鹿停在沙丘之上,沙丘之下便是那绿洲村落。

    “毕战大人。”鹿背上少年目光落在沙丘下的村落当中。

    白鹿身边聚集起了一团黑雾,黑雾散开,那一身蓝墨色长袍的男子立在白鹿的身边。

    毕战摘下头顶兜帽,这才看得清他露出一面金雕面具,但那面具并未遮住全脸,而是只有一半,只遮住了他的左脸,而未戴金雕面具的半脸却如玉雕一般俊朗。

    毕战以手轻抚着白鹿头顶的绒毛,他赤脚踩在软沙之上,细沙从指缝中渗出,贴在毕战的肌肤之上。

    “这里便是生养你的地方?”毕战的声音有些低沉。

    鹿背上的少年跳了下来,他与毕战并肩站着,但双目不知何时已经含满了泪水。

    “整整一年了,这里一滴雨都没有。族人祈求了数月,供奉了村中一半的存粮,可天上的天神连一滴泪都施舍不给我们。”少年向前半步,望着那有巫师做法的祭坛。

    祭坛上的巫乐在沙粒之间来回摇荡。

    “你也不是第一位供奉给神灵的少年了。”毕战已在这大漠中生活了百年,他深知这些大漠之中的风俗,为了祭拜神灵,他们会把少年与少女放逐到大漠之中,他们相信,在大漠的无人之境,天神便会将这些孩子收下,从而庇佑他们风调雨顺。

    可这片大漠的深处,却只有毕战一人在此闭关修炼。

    毕战也知道,那一个个孩子只会在大漠中因为干咳而死去,村中的人也不会得到神的宽恕。

    少年眼中泪水早已控制不住,他声音微微颤抖着道:“我的jiejie便也同我一般被供奉给神灵,我若不是遇到大人,我早死在大漠之中了。”

    “对于高高在上的神而言,你的家不过是弹丸之地,你们的命譬如蝼蚁。”毕战那双瞳色宛如深渊的眼落在少年脸颊上滑落的泪。

    少年转过头瞧着毕战,他薄瘦的身子也在不停地颤抖着:“大人,你说过,你说,只要,只要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灵魂,你就,就能救救村里的人。”

    毕战笑得温柔,隔着半面金面具,也能感受到他的善意,他用手指帮少年擦去通红眼角的泪花:“我自可帮你。可你要知,我是魔,他们不会感念我,也没人记得你,他们只会认定是今日这一场法事被神灵看到了。而你便是真的从这世上消失,无法进入轮回。”

    少年却破涕为笑道:“我还有爸妈,还有才三岁的meimei,我想他们活下去。”

    “家人吗?这值得吗?你若愿意跟着我,做我徒弟,我可教你修得长生。”毕战看着少年脚踝的金铃,那是自己绑给他的。

    “值得,大人听过小孩子牙牙学语的声音吗?我meimei喊我,我心里比谁都欢喜,我想要她活下去。更何况,我已死了不是吗?”少年的话,却换来毕战的脸色一变。

    毕战救到他的时候,少年的rou身早已被沙子吞噬,他却因为执念,魂魄流离到毕战的身边。

    毕战用沙子重塑了少年的rou身,又用金铃铛将少年的魂魄扣留在了沙做的rou身当中,他有私心,少年心中那强大的执念,是对许久未进食的他而言来说是最好的滋补。

    “好。”毕战应了声。

    面前的少年已经闭上了双目,少年的魂魄是温热的,就如他的心也是温热的一般,他的双唇也是温热的。

    毕战用舌尖撬开少年的唇舌,魂魄的温热便被他吸入口中,流入自己的身体当中,混入自己的血流当中。

    少年的双瞳逐渐失去光泽,毕战松开他,顷刻间,那具rou身便化为了沙尘,被忽如其来的风吹散在眼前,沙子之上只留下了一串红绳金铃。

    那股力量顺着气息与血液流遍全身,毕战微微合上眼,能感觉到魂魄的精力在体内流转,丹田之间犹如气沉入海。

    白鹿凑到毕战身边,它低下身子,毕战便跨坐到了鹿身之上。

    “那少年,叫什么来着?”毕战微微歪着头,却想不起那少年的名字,也想不起那少年是否说过自己的名字,他脸上的半张金面闪着熠熠的光彩。

    毕战望向浑圆的落日,大漠的夜就要席卷而来。

    他从衣袍下举起右手,那光洁的臂膀直直戳向天空,他只转了转手腕,便起了一阵狂风,连他的衣袂都扬了起来,风把鹿角上的金铃摇地乱响。

    细雨便如牛毛一般从云上泼洒下来。

    雨声打落,那沙丘之下的村落里已是一片喧哗。

    雨也落在了毕战的脸上,留过面具与脸的缝隙,滑过那进面具下的丑陋的一道又一道的伤疤。

    毕战便将兜帽重新戴回头上,白鹿驮着他,踩着软沙一步步离开沙丘。

    “我这么健忘,不知他的姓名也罢,他meimei会记着他的。”

    毕战倒觉得一场雨换来一顿饱餐,实在是划算。

    他抬头往往彻底沉入夜色的天,他想着,那高高在上的神仙又怎能知晓这大漠之中这几十户人家的喜怒悲欢呢?

    想到此处,毕战不由得嗤笑一声,他听着鹿角上的铃铛脆响,拍拍鹿身,合上双目,任由它驮着自己去往前方。

    伊吾城宛如遗世明珠坐落在大漠之中,驼铃悠悠,人喊马嘶,商队络绎。

    这城因商贸通道而繁荣。却因乐绝大漠而闻名于世,箜篌与琵琶音犹如余音绕梁日日夜夜盘旋在伊吾城中,笙歌音美,弦管声谐。黄沙铸就的城就在大漠之中,宛如金珠美貌般的女子使人驰之。

    毕战走入伊吾城中,他身边已无了那只白鹿,他戴着兜帽,遮住半张脸,在这西域之地,什么模样都不为怪,他的打扮也无人为奇。

    他赤脚走在黄沙路上,忽从空中盘旋飞下一只黑鹰,毕战伸出胳膊,那鹰牢牢立在了毕战的小臂上。

    “魔君大人,我替您查明了,京都之中有一入云阁,阁主是百目那老贼,是他窃取了金铃之术。”那黑鹰却讲人言。

    毕战轻蔑般地笑道:“他用金铃之术做什么?可别懂了歪心思。”

    “百目那家伙有什么本事,只会弄巧成拙罢了。倒是有一事还要禀告大人。”

    “何事?”毕战却忽然注意到那正从酒舍中走出的男子,那披着狼裘的男子,他扶着以为白衣男子从中走出,白衣男子喝到走路摇摇晃晃,那身披狼裘的男子像是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扶住。

    “是久瑶,大人的徒孙,她妄图陷害人间的圣主与小龙王,便被打回原形,形神俱灭。”那黑鹰语气有些低沉,似它还记得曾几何时,那小姑娘刚化为人形活蹦乱跳的样子。

    毕战轻叹了口气道:“是那小姑娘啊,她不是最向往人间的爱情吗?说向往那人间的君王。怎就干起了敢抓龙王与得帝君庇佑的圣主?她倒是敢与天违。”

    那披着狼裘的男子,一抬头便看到了立在不远处的毕战,那一身黑袍,脸上带着半扇金纹面具的魔君。

    “狼王好雅兴啊。”毕战笑道,他一扬手,那黑鹰便怒而飞,其翼若沉天乌云般宽大,挥展羽翼,翱翔而去。

    “五方魔君。”昴宿有些心虚地与毕战打了招呼。

    毕战侧目看着昴宿扶着的那人,昴宿便连忙解释:“这,我只是。”

    毕战纵然没有见过眼前这白衣人,但也能察觉到对方的身份:“无妨,你有你的朋友。你虽是我抚养长大,但如今,你已是狼族首领,自己有所把握就好。”

    “嗯。”昴宿实在是不曾想到,在这大漠之中,居然能与百年未见的毕战相遇,而此时自己正扶着天宫的二太子,长怀太子。

    长怀却听着昴宿和旁人讲话,有些愤愤地拍了拍昴宿:“狼兄啊,赶明日我带你去天宫喝酒,我们去偷观凛星藏的酒。”

    听到观凛星三字,昴宿目色一沉,却立即转而为乐道:“好好好,你别讲话了。”

    “长怀太子属于天界。昴宿,你是狼妖。”毕战瞥了眼长怀道。

    昴宿有些尴尬地道:“只是朋友。”

    毕战呵一笑道:“神与妖做朋友?实属罕见,你自己把握,我还有事。”随即他便绕过眼前二人,继续向前走去。

    长怀这才回过神,他低着头看到那赤足之人从自己身前经过,他能嗅到除酒气外,对方身上携起的一阵清香,如雨后般清润。

    “你,你,你谁?”喝了太多酒,说话都不利索了。

    毕战哪里理他,只一味地向前走去。

    “我是不曾见过你?”长怀一把推开昴宿,便要去抓毕战,却被毕战一躲,他抓了个空。

    他只用那带着面具的半脸对着长怀,那双眼看不出任何感情来,他道:“我与长怀太子行两道,怎能见过我呢?”

    长怀却看着那双眼睛,呼吸都有些跟不上节拍:“我分明见过的,这般眼熟,我见过的。”

    “你从未见过。”毕战拂袖离去,他袖间扬起的清香,让长怀心思沉重,这般熟悉,又这般久远。

    那昴宿连忙上去扶住长怀道:“那是我和你提过的,我被前任狼王丢下山崖后,救下我的那个五方魔君。”

    “我曾见过他的。”长怀却还在喃喃道。

    昴宿便扶着他向与毕战背道而驰的方向走去:“长怀太子啊,那是魔君,五方魔君,你们天宫多少人都对他提心吊胆,恐其作乱,你怎么还说你见过他呢?”

    “分明见过的。”长怀还在说。

    昴宿却觉得是胡言乱语。

    等候在伊吾城外的侍从已等了许久。

    那青衣的小仙仆见了长怀,便连忙走过来搀扶。

    “怎喝成了这样?”小仙仆道。

    “二太子贪杯了些。”昴宿不好意思地说道。

    小仙仆却皱着眉:“若是让帝君知道,二太子便少不了一顿板子,更何况是与你这妖,若是让风舞雩大人知道,二太子便出不了天宫了。你们这些妖,到底懂不懂啊,二太子本就被众仙所指,你们能别添乱了吗?”小仙仆扶着长怀,语气有些愤慨不平。

    昴宿看着并未生气,可额头的青筋都暴起来了:“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提醒长怀太子。”

    “诶,诶,诶,狼兄无错,无错,是我没轻没重,我先去我师父那里先歇一歇,再去见我那爹娘。”长怀摆摆手道。

    “殿下,怎能叫爹娘呢?便是不敬。”那小仙仆却小声提醒道。

    “唧唧歪歪,我做什么、说什么,你们都要管,管个不停!”那长怀厉声说道,他脸上带着醉酒的红晕。

    “还劳烦小仙人把二太子带去清源天君处,我便先走了。”昴宿看那长怀似是要昏昏欲睡,自己便赶忙抽身。

    毕战在伊吾城中走了大半圈,才停下脚步。

    他驻足在一家铁铺前,他走入其中,正迎上抱着一把剑从屋中冲出的少年,险些撞了毕战。

    “客人,对不住啊,那是我儿子,向来横冲直撞,别冒犯了您。”那瘸着半条腿的中年男子走出来迎客,但那中年男子随已有老态,却是面容俊朗,完全看不出是个铁匠。

    “没事,我来修物件,只是掌柜你实在看起来不像铁匠。”毕战便是直言直语。

    那男人虽见毕战脸上戴着半面面具有些奇怪,却不曾多问而笑笑道:“小人姓殷,本名殷子舟,这是中原姓,吾妻回奔娘家与我分离后,我才来此,读书在这里做不了什么营生,家中本业便是打铁铸剑,便捡起旧活,养我爷孙二人。”

    毕战便不再多问,他摘下自己的兜帽:“我脸上这金面具已有些破损,后面的扣带有些松泛,还请师傅修理一番。”

    “可以,不是什么难事,伊吾城里多用金器,我也会些修补手艺。”殷子舟便见眼前的黑袍男子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那面具的半张脸却是如被千刀所刮,那些伤口却不愈合,而有着血rou的颜色。

    殷子舟连忙挪开视线,恐惊扰了对方,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金面。

    那亮着黄金的熠熠色泽的面具,其上的纹路却是古朴。

    毕战却笑道:“这是我当年犯错,留下的惩罚,我以此提醒自己,莫要忘记。”

    殷子舟点点头,手底下却开始忙活起来:“客人看着也是温文尔雅之人,怎么还能受这般刑,不是几十年时便废了这种刑罚吗?”

    毕战在一边的长板凳上坐下,叹口气道:“我也不知。”

    见对方没有再多说的意思,殷子舟便忙活了起来。

    那敲打声起,如震耳欲聋的大鼓,早已听不到伊吾城里无处不有的琴弦乐声。

    “我也不过是出生而已,便被施以如此刑罚。”毕战也喃喃自语道,他仿佛又记起了那久远岁月的事情。

    过去了这么久这么久,毕战都已忘却了许多人、许多事,却仍旧记得这一切的开始,以及自己曾经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