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
45. 七月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暑假期间,少了少年少女们叽叽喳喳的朝气,只剩下回荡在校园里的鸟叫蝉鸣。 而在拍毕业照这个特殊的日子,学校大门却久违地开了。平日里想方设法地穿自己私服,今天毕业生们却心照不宣地穿着校服回来与自己三年的时光做最后的道别。跟着的还有浩浩荡荡的家长们,大多也是盛装出行,带着昂贵的摄像装备。 何明锋也不例外。黑色的紧身T恤将身上的肌rou勾勒得分明。下身不顾酷暑配了工装裤和马丁靴,高挺的鼻梁上挂着一副名牌墨镜,还从好友那儿借来了单反。看上去颇为专业,估计大部分女性客户光是看外表就会为这位摄影师买单。 简年没他那么sao包,简单穿着校服却挡不住高大的身形。刚刚来这所学校时他还低何明锋半个头,仅仅一年半过去,就逼近一米八五。何明锋也犹豫过要不要克扣一下小孩的饮食,省得真往两米冲,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特别是在床上的时候。 简年一到集合点,就被常邵和易和拉进了学生堆里。少年还哀怨地瞅了一眼何明锋,何明锋笑着扬着手冲他挥挥,意思是让他安心去。 简年已经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了。整个高三他的成绩起起伏伏,直到最后那几个月才平稳下来。所以最后拿了一个重本以上的成绩,没达到本地985的线,简年有些懊恼,何明锋却已经很满意了。人生嘛,不可能事事如意,只要事情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填志愿的时候,简年毫不犹豫选了一所本地的211,同时又报了与何明锋一样的专业。少年是片刻都不想离开他,上学要在市内,以后工作目标也要和他同一个单位。 当时何明锋听了后,开简年玩笑说到时候我基本是个小领导了。是不是想我给你特殊照顾。 简年严肃地摇摇头,说,不用,我只是需要盯着你,保护你。 何明锋知道简年的意思,毕竟自己那个荒唐计划里,一切都将终结于三十五岁。简年对他放心不下,所以要监视他别做傻事。 何明锋也没办法拍着胸口跟简年打包票,说出来估计他自己都不信。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梁医生那儿,他准时都去,该吃药该早睡,一律遵从。只是偶尔心口那里还是空荡荡,觉得肺部怎么呼吸氧气都不够。这都是情绪导致的结果。发觉一些熟悉的事物场景,大脑就开始不受控制地联想。 比如,现在简年和他的同学们在校服上给彼此签名画画,喜笑颜开,无忧无虑。何明锋就不禁想起那些旧人旧事。他毕业时也是夏日,天空却额外的昏暗。他麻木僵硬地接过毕业证书,勉强扯出一个笑,就像过街老鼠一般仓皇逃离。后来寄过来的毕业照也被他压了箱底,因为只需多看一眼,就知道上面少了一个人。 一面告诉自己不要想,一面对着简年快速拍了几张。然而心绪难平,何明锋便转身进了一旁的卫生间。今天是那么值得开心的日子,也许是简年最美好的回忆,何明锋并不想扫兴。 冰凉的水流一路沿着何明锋的额头,鼻梁,下巴滚过。似乎脑袋一冰,那些疯狂地涌动的想法就被冻缓了些。 何明锋直起身来,用手抹掉脸上多余的水珠,闭眼调整呼吸,腰身却被一双大手握住了。 “爸爸,你在这里做什么?没事吧?” 少年之前嚼了薄荷味口香糖,连吐息都是凉丝丝的。 “这不太热了吗?洗把脸。你赶紧去和同学玩,到时候各奔东西,好久才能见一回了。” 简年不会这么轻易被忽悠走,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何明锋。 何明锋只好又拿起一旁的单反转移小孩的注意力:“我没事。你看我给你拍的照片,技术咋样?” 与其他家长不同,何明锋没有让简年规规矩矩站在某个位置拍照。他全是抓拍的简年和同学们打闹,开玩笑时的模样。许多的构图都没有那么美观,却足够有趣。少年自然且舒展的肢体语言就是美好青春的最好代表。 翻看照片时,何明锋得意洋洋:“看来我当初送你来这所学校的决定是正确的。你果然交到了不少好朋友,和我当年接回家的愁眉苦脸小大人完全不同。” “可是我高考还是考得不好。像易和平时不如我,这次却比我高了二十分。” “你想这个做什么。”何明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所谓高考只是两天的行程和一个分数和高中这么几年比,在你漫长的人生进程里不值得一提。” “青春如烟,那些个幼稚且普通的快乐反而是最宝贵的。” 何明锋又指指自己;“你看我这个大叔就回不去青春岁月了。” 这些话都是安慰高考失利的简年的,少年却抓住了别的重点,二话不说就拉住何明锋的手腕往厕所隔间里冲,门一关,就把人往墙上抵,捧着何明锋的脸亲吻。 何明锋傻了,平日里在家滚到一起就算了。这公共场合,外面都是老师和学生,简年怎么就突然发情了。 简年吸着何明锋的舌头,手还不忘空出来脱何明锋和自己的上衣。上身赤裸,凸起的裤裆挤在一起,两个人都明显有了反应。挣扎不过的何明锋都自暴自弃地想,要不从了简年,用手帮他搞出来。 没想到,简年却突然松开了他,伸手递来自己的校服上衣:“你穿这个。” “什么?”何明锋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简年的意思。 “要么不穿,要么穿我的。” 少年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何明锋没得选,这小子是有点这方面的怪癖,他当然不能裸着出去,就只能不情不愿地套上校服上衣。 “这下行了吧?” 简年像小狐狸那般狡黠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抓起何明锋的墨镜和单反疯了似地往外面冲。 何明锋一下子傻眼了,这两玩意儿合起来小几万,特别是单反还是他和宁阳秋借的,这要摔了,赔偿都是小事儿,朋友那边面子过不去。 那能怎么办。简年在前面跑,何明锋就不得不迈开老腿在后头追。巧的是校裤其实也是黑色设计,因此许多路人晃眼一瞄,以为是两个男学生打闹。 简年怀里抱着沉甸甸的单反,步伐却轻盈,他领着何明锋从教学楼一路往cao场那边冲,经过一旁丁安妮时,还不忘冲她挥手:“帮我和我爸拍照。” 毕业后从事“站姐”兼职的丁安妮早就配备了专业装备。本来就对各年龄层的帅哥情有独钟的她扛起大炮对准你追我赶的两人。 人体是个神奇的工作站,体力和血液集中在腿部时,大脑里稀奇古怪的想法就消失了。何明锋现在满心就是追上小兔崽子把单反和他的名牌墨镜完好无损地抢回来。 简年却像逗他似的,在他觉得能勾到衣角时又疯狂加速,在他想要放弃时又原地抬腿冲他吹口哨。 这种毫无意义的疯跑却让何明锋仿佛感觉时光倒流。青春似乎是灿烂盛大的,但好像也是由这么一个个的毫无意义组成的。 这一刻三十而立的何明锋和高中的他重合了。当年的少年总是在奔跑,追逐的是梦想,只不过现在他的光成了简年。 最终体力差了一截,何明锋平躺在人造草坪上,喉咙里带着铁锈味,呼吸急促,但与之前不同,氧气却源源不断泵入他的肺部,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 头顶的刺眼的日光被少年高大的身形挡住。简年脸上也淌着汗,他半蹲下笑眯眯地用手里的冰汽水贴了贴何明锋的面颊:“是我赢了哦,那就请你喝汽水吧。” 何明锋也笑了,他用手背蹭了蹭鼻头的汗水,撑起上半身:“我不服,休息会儿,再比一场。” 他又瞅了瞅架在简年头顶的墨镜和怀里完好无损的相机:“不过这次先把东西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