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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交战

    明朗目送阚齐的车子驶出小街角,脸颊上的嫣红还没散开,咂么着刚才的甜味儿意犹未尽的上了楼,推开家门。

    徐华芳坐在轮椅上,拿着遥控器心不在焉的换着电视频道,手指一下一下用力捣着,那力道好像要把遥控器抠烂。

    明朗进门倒了杯水喝了几口,然后问:“老妈,药吃了没有?”

    “什么药?”徐华芳盯着电视屏幕问。

    “降压药啊。”

    “不用吃了,”徐华芳目光碌碌:“吃了也降不下来。”

    明朗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妈这突然变脸是怎么回事,他有些莫名其妙:“新换的药、药不合适?那要不要再试试其它的?”

    “不是药的问题,是想不想吃的问题。”徐华芳继续不冷不热。

    “为什么不想吃?”明朗觉得有问题:“您……担心钱的问题?”

    “没有,”徐华芳木滞道:“原来觉得穷归穷,但活的挺带劲儿的,但现在不是了,突然不知道自己活着为什么了,活的累。”

    明朗权当老妈对生活状态感到绝望了,以为她老人家又是因为看了什么催泪电视剧,身入其境无法自拔,走到她面前蹲下,手放到老妈那半截儿腿上,坚定的说:“妈,我活着是为了您,您活着也是为了我,我们娘儿俩就、就是相依为命了,一辈子的您、一辈子的我,别……别瞎想那些有的没的。”那些狗血电视剧随便看看打发一下寂寞的中老年时间也就算了,自我代入感别那么强。

    当然,后面这句话他憋住没敢说。

    几句话简简单单,却像闷棍一样敲在徐华芳心上,她内心有种石沉大海深恶痛绝的绝望,但又心疼自己儿子……其实不是心疼,是矛盾,当中还带着点儿被横刀夺爱痛失心头好的嫉恨。

    她对明朗的下半生没有任何要求,找个善良的女人一块儿过就行,其它没条件,她的要求都这么稀薄了老天为什么还要这样为难她?派个男人来把她儿子截胡了算怎么回事?!

    明朗看见茶几上放着一袋腌萝卜条,这才想起来是刚才老妈从咸菜坛子里给阚齐捞出来的,“哎哟,我把这东西给忘了。”

    “要不你赶紧给小阚送过去?”徐华芳扬起眉奚落道,只是明朗没听出来。

    “不用,凭什么要我送……送给那傻帽儿?要吃自己滚过来拿,他又不是不认识咱家。”

    “我怕饿着他……”

    “饿死活该!谁让他吃完饭拍拍屁股就……就走人?”明朗张口就埋怨道。

    这句话如果是原来,徐华芳会顺理成章的认为这是明朗对阚齐这个人的不屑和蔑视,最多也就理解为好兄弟间斗嘴的碎词儿,但经过刚才自己亲眼所见的那一幕,她不得不往小情侣间互爱互怼、嘴上骂心上挂那方面寻思了,事实证明,她也没想错。

    “哎……小阚这伙子多优秀啊,”徐华芳啧啧嘴:“怎么就找不到媳妇儿呢?”

    “男人只要成功了,还、还愁找不到另一半吗?”

    “对啊,那他怎么不找呢?”徐华芳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最近忙公司的事……”

    “不是不是,从我认识他以来他就一直没交过女朋友,”徐华芳佯装深思熟虑:“难道……小阚这孩子不喜欢女人?”

    明朗敏锐的眼神一闪,辩驳道:“您有病吧?您认识他还不、不到一年,凭什么对人家下这种结论?”

    徐华芳自顾自的说着:“可我一点儿也感受不到他有那股想找对象的渴望啊……刨开他工作和睡觉的时间,我觉得他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反而比较长。”

    谁说的?就算不刨开睡觉时间,他俩在一起的时间也是最长的。

    明朗嫌老妈太絮叨了:“您瞎琢磨我就成,阚齐的个人问题连他妈都、都管不了他,就不劳您大驾了。”

    “与我无关的东西我当然管不着,但……就另当别论了。”

    徐华芳这句话最后几个字好像是有意囫囵过去了,明朗没听清楚,他也懒得再追问,老妈念叨的时候千万别接话,越接话越多,越说越没完没了。

    “那个……萝卜条我明天给他带过去吧!”明朗转移话题道。

    徐华芳冷笑一声,心头又叠加上一层酸胀的恨意。

    “刚才不是你很不高兴的说让他自己滚过来拿么?怎么才几分钟时间就变卦了?”

    明朗支支吾吾道:“我……我这不是想着小兵那修理店离他公司也、也就是转个弯的事,就着给他带过去也方便。”

    “不用了,明天让他自己过来拿,”徐华芳把遥控器放茶几上:“顺便……跟他说点儿事。”

    明朗眉头一拧,老妈说要“顺便”跟阚齐说个事……她到底想干什么?该不会是刚才说的白大妈女儿那事吧?他真有种放屁砸到脚后跟的感觉,摊上这老妈也是够折腾!

    “妈,您收敛点儿成吗?我、我是您儿子,您怎么折磨我是您有那资格,但阚齐跟您……”

    徐华芳翻眼一句话就甩过去:“这是我跟小阚的事,也轮不到你发表意见吧?”

    “……”明朗一时无语。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翻去,他心里一直烦躁的很,总觉得有啥事要发生。老妈晚上说话的内容和态度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整天都好好的,怎么吃完饭就突然更年期综合症发作,说话含针带刺冷嘲热讽,不就是要跟阚齐说个医生对象吗?有这么了不起么?要不要这么较真?不是他不让老妈捣腾,重点是倒腾了也是白倒腾,劳心劳力伤精费神不说,还直接耽误了他跟阚齐的私人时间。

    想来想去,明朗还是决定给阚齐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阚齐接起来了:“嗯?”

    一个简单至极带点儿弧度的鼻音都能听得明朗一身酥颤,孩子真的中毒了。

    “回家了吗?”明朗努力把嗓音放平稳。

    “开车呢,马上到家。”阚齐的声音就像在半空悬浮的磁铁,怂恿着明朗蠢蠢欲动的心。

    “那个……”明朗脑子顿时有点空,他缓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我妈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阚齐开着车,笑呵呵道:“是啊。”

    “她让你明天来、来我家?”

    “啊,怎么了?”

    “哎我就知道……”明朗气的一敲枕头。

    “阿姨说让我来提萝卜条,然后……顺便唠唠嗑儿。”阚齐眯着眼睛,脸上溢着笑。

    “她就是迫不及待要给你说对象呢!真是猪、猪八戒偷人参果,成事不足,败……败事有余!”明朗无奈其何的叹了口气。

    “别这么说,就算真像你说的这样,那老人家一片热心肠,哪怕我瞧不上人姑娘,我也理应去见个面,”阚齐给自己点了烟,吸了一口:“咱不能让阿姨在朋友面前丢脸啊。”

    “你要去?”明朗问。

    “去啊,你看咱妈为了我的终身大事真是cao碎了心磨破了嘴,身体差点儿没累毁,不能让她老人家失望。”

    对于阚齐一向面面俱到的处事行为,明朗没啥好挑剔的,他对老妈的尊重也让自己很暖心,人家都表态了,他也没什么好咋呼的,只能说了一句“你看着办就行”。

    第二天中午,阚齐从公司出发前特地给徐华芳打了个电话,让她别做饭了,自己给她带好吃的。

    电话中的徐华芳语气平和,没有了平时的抑扬顿挫,但阚齐也没多想,去锡江饭店提了饺子就兴冲冲的跑到明朗家去了。

    明朗家里的门是虚掩的,阚齐推开门走进去,徐华芳背对着他坐在客厅看电视,他一眼就看见茶几上摆着两袋东西——腌萝卜条,另外一袋是……昨天他带来的辅酶Q10。

    “阿姨?”阚齐轻轻叫了一声。

    徐华芳闻声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人。

    阚齐今天穿得很随性,一件黑tee,一条休闲短裤,看着就像个大男孩,清爽帅气,手里还提了一盒东西,外包装一看就知道是锡江饭店的食物。

    “知道我糖尿病还给我带东西吃?”徐华芳流出一点笑意。

    “饺子,白菜馅儿的,您放心吃。”阚齐嘿嘿笑道。

    徐华芳一动不动的坐在轮椅上,没有任何狂奔向食物的冲动,也没有回应。

    阚齐瞥了瞥桌上的药,说:“阿姨,药怎么还摆在外面?放冰箱里低温保存啊!”

    说着他就走过去拿着药就要去厨房,被徐华芳制止了。

    “不用了。”

    其实阚齐一进门就看出徐华芳不对劲了,平时自己到她家,她哪次不是连蹦带跳恨不得一个猛子扎他怀里乐呵?今天的徐华芳却趾高气昂的扬着一副冷漠的嘴脸一动不动,阚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没问。脑子里过了一遍昨晚上明朗的话,他觉得大概有点儿什么事。

    “为什么?”

    “以前把药冷藏起来是因为我要吃,现在我不吃了,也就不需要低温保存了。”徐华芳的语调平的没有任何起伏,让听的人立即就能接收到危险的信号。

    阚齐还是不动声色,问:“怎么不吃呢?我不说了钱的事您不用介意……”

    “不是钱的问题,”徐华芳深吸一口气:“是人的问题。”

    阚齐心里一颤巍,开启了防御模式,问:“阿姨,发生什么事了?”

    徐华芳目光尖利,缓缓道出:“左脚踩到右脚,你说我应该打左脚还是打右脚?”

    阚齐稀里糊涂的同时开始慢慢能猜到徐华芳想说什么事了。

    “要是打了,也是我的rou,怎么着都是疼,要是不打,我心头那股邪火又消不下来,你说怎么着?”

    阚齐微微一笑:“手心手背都是rou,打不打您都疼,索性就放任不管算了,不cao心的同时您也不用二次受伤。”

    徐华芳上翻起眼睛看着他:“小阚,你活了小半辈子,有没有被披着羊皮的畜牲趁火打劫的经历?”

    这个眼神犀利带刀。

    阚齐寻思了一下:“有啊,不过我向来不强求,是我的怎么都跑不出我的手掌心,不是我的强摁头也没法进入我的领地。”

    这话表面听着像是顺着徐华芳的方向走,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挑衅,因为阚齐很清楚,在这方面他是肯定不会示弱的。

    “那行,”徐华芳嗤之以鼻:“提着桌上的东西麻溜儿滚蛋吧。”

    语气是温和的,杀伤力是千刀万剐的。

    阚齐现在可以确定导火索是什么了,但他还在装傻:“阿姨,就算我对您说的那个医生jiejie没兴趣,您也不用这么大动肝火啊,我答应您会去见她的,不会驳您面子。”

    “少在这儿给我装疯卖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徐华芳也不跟他兜圈了。

    “不知道,”阚齐拉过凳子坐到徐华芳面前:“阿姨您给我说说呗?”

    徐华芳没想到阚齐可以如此坐怀不乱、游刃有余,看来她低估这个人了。她曾设想过今天跟阚齐摊牌后,他有可能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要么就直接暴跳如雷,但偏偏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回击自己,看着阚齐笑吟吟的瞧着自己,这算是笑里藏刀吗?

    “你跟我儿子就是玻璃瓶里的癞蛤蟆,注定没出路,趁天还没亮收拾东西一拍两散吧!”徐华芳单刀直入。

    阚齐心里被敲了石锤,表面仍旧噙着笑意,说:“有没有出路您说了不算,我告诉您,有爱就有出路。”

    徐华芳讪笑一声:“你天生喜欢男人,但我儿子不是,他以前交过女朋友,顶多算个半路出家,再往直白了说就是遇人不淑误入歧途,懂我的意思吗?”

    “明白,”阚齐轻叹一口气:“怪我认识他太晚,要是提前几年我就能让他早点儿看清自己最真实的内心属性。”

    果然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商人,说话头头是道有条不紊,气场也是可硬可软坦然自若,才几句话徐华芳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阚齐的对手,因为她没法捉摸阚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我正纳闷呢,怎么给明朗说这么些好姑娘他连斜都不斜人家一眼,怪不得早就跟你情投意合同舟共济了……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您这么说就有点儿断章取义了,”阚齐拍拍大腿说:“透过现象看本质知道吧?我跟明朗在一起的现象明确的佐证了我俩相爱的事实,两情相悦的两个人走到一起,本是件幸福美满的事,怎么能跟倒霉扯上关系呢?”

    “你很想跟我儿子在一起?”徐华芳的脸色逐渐愠怒。

    “非常想。”阚齐的回答掷地有声。

    “行,那你杀了我,”徐华芳转头向着他:“你唯一可能跟明朗在一起的条件,就是我死了。”

    阚齐什么都不怕,就怕老太太以死相逼,这是最低劣但却最有效的手段。

    “我一直觉得您觉悟挺高的,怎么您能做出棒打鸳鸯这么缺德的事呀?”阚齐面不改色道,他不能让老太太捉到自己的弱点。

    “其实我更想用痛打落水狗来形容你。”

    “阿姨,”阚齐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您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昨天您还给我做那么多好吃的招待我,今天这人设咋就崩塌了呢?”

    “你一提这事我还挺后悔的,”徐华芳目光暗淡:“昨天我怎么没往你碗里放点儿耗子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