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事说来巧,说来也不巧。仔细说来当然是潘重他临时起意,见色起意,分明不分时机也不关什么上天的事,但说来巧的就是,如果不是那一阵风,潘重说不定见过就忘了。 当时潘重见了那小和尚低头扫落叶,从僧袍里露出来的一截脖子白生生的,又细又长,偏偏还折了那样好看的弧度,心里就一动。 但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去也就过去了。 不巧也是巧,当时起了一阵风。落叶飘飘扬扬地又被卷了起来,小和尚哎了一声,脖子转了一个婉转的弯,昂起头来视线追着那落叶缭绕,落下来的时候就和潘重四目相对。 小和尚面容干净,唇红齿白,鲜嫩的唇下露出一点门牙,稍微有点兔,但显得更加乖。睫毛那样扑闪那样长,小和尚和潘重四目相对,没几秒后合了掌见了个礼,又回转过身去追那落叶洒扫,一截颈子弯折着,白生生地像是藕段。 潘重就是在这个时候起了心思。 冯延兀自走在前面,嘴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回过神来却发现潘重人早已不见影,折回来又见潘重杵在原地,周边除了一个小和尚外就是落叶的秋树,实在没什么好瞎猜的。 冯延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这庙里的主持可是个正经人,小和尚不卖的。” “从你嘴里说出的正经人总感觉是别种滋味。况且,”潘重一摇扇子,“谁又说我要买了。” 冯延还没品出个谁是谁非,潘重早已走远。而他也没花太长时间琢磨,因为没过多久潘公子就在庙里的功德簿上添了五十两黄金。 妓子折阳寿,和尚积阴德。冯延咂咂嘴,到底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而冯延毕竟庙里住持是正派人物,小和尚年纪轻轻,毕竟是不愿屈居人下的,潘重碰了个钉子也就算了,没成想潘重此后却是隔三差五地去庙中。冯延知道潘重留宿只可能是留下吃素斋,但心里到底还是存下了个好奇的种子。 还没等冯延探出个究竟,先有一位抢先往他这探口风来了。 冯延向来习惯在梓韵楼吃饭,那儿的二楼也常年给他留着个雅座,而这天还没等冯延坐下喘口气,先有一位笑盈盈地坐在了他对面,显然是守着他来的。 “一猜冯二哥就在这儿。”那人笑意盈盈地说。 冯延赶紧拱手,“我哪里敢。素青弟客气了。” 虽说潘素青是捡来的便宜弟,但比起潘重那不成器的样子,冯延总觉着以后潘家的家产得易到这位的手上,礼多总不见得人怪,“素青弟一向不喜欢出来,怎么今日有这个雅兴?”冯延要了一壶茶,等小二给他倒上后才慢悠悠地问。 潘素青望望近旁,倒像是那旁边坐着人似的,他的手点点桌面,颇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等关子卖够了,潘素青才慢悠悠地开口,说话时嘴角依然是含着笑的,“冯二哥可知道,我家兄长最近在忙些什么?” “还能是什么?左不过是看戏捕猎歌舞取乐罢了。”冯延笑说。 “此话当真?可这种种地方,都不见我兄长踪影呢。”潘素青悠悠地说,“说来又奇怪了,倒是常有人见到我兄在庙里过夜,你说这可奇不奇?” “潘重他年纪轻轻就声色犬马,过了度反而向了佛也未可知哪。”冯延紧了紧喉咙,抿了一口茶进去。 “如果真这样倒也好了。怕就怕在他养了外室,又怕嫂子知晓,把人藏到了庙里,如今的和尚为了钱又什么事都干了出来,这要是让人知道,可不是贻笑大方,潘家的脸不是都丢尽了吗?”潘素青缓缓一笑,拢了拢袖子后站起,“打扰二哥吃饭了,告辞。” “不敢不敢。”冯延笑说。等潘素青走后猛灌了两口凉水,“呸,叫花子一样的东西,不过是被捡来了摊上福罢了,还敢口口声声说什么潘家,真不要脸!”冯延一拍桌子,高声叫小二来上菜。 其中种种潘重自然是不知,他自那一天看这小和尚看对了眼,就满心想着如何把人拐到手,但拐到手又是不足够的,还得是完璧之身,这意思也不是表面那意思,而是恰相反,得用干净招。 不能用迷药把人jian了,也不能连蒙带骗地把人给诱哄了,非得让人心甘情愿,自己情投意合地上来才成。 潘重那天就看上了小和尚干净,又见着那一截脖子脆生生的,窑子里哪里有这样的姿态,而这样的姿态,要是破了那可真是再也寻不见了。 亏了潘重肯砸钱,住持虽然对潘重种种放荡形骸也有所耳闻,但如此一来也只以为是浪荡子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了,倒也乐意让潘重留宿。 潘重断断续续吃了几天素斋,荤腥半点没戒,反而因为那股子不满足的饥饿劲更加渴的慌。面前摊开的佛经提不起半点精神看,只撑了脸看着外面渐渐浓重的夜色,盘算着小和尚也差不多该来了。 小和尚单字一个素,只称作是阿素,这又和他义弟巧了,只是如今半点也不相像,潘重也是,觉得小和尚哪里都好,只是这个撞了的名字多少有点倒胃口。 “施主。”小和尚端了盆水,放到脸盆架子上。潘重有心逗弄,就说,“我今个洗过脸了,麻烦你放到地上,让我洗个脚可好?” 小和尚身子瘦弱,听了这话又赶忙把脸盆端下来,袍袖宽大,胳膊展开了就露出大半截嫩藕似的手腕,漂亮极了,潘重记不得他十五六岁时的姿态,但就算记忆懵懂,也绝对不会是这般幼儿似的举手投足都带着天真,怎么偏偏这个小和尚就像长不大似的? 小和尚将脸盆放到地上,又站到了一旁不言语。 “怎么?你想服侍我泡脚不成?”潘重逗弄。 小和尚白净的脸蛋唰地就红了一片。 他自然知道这个施主是布施了大价钱的,佛门虽是清净地,但佛门弟子rou体凡胎,少不得要吃食,对这样的香客自然得照顾的周到些。但以外来的都是些女客,自带服侍的丫鬟不说,少数需要小和尚帮忙的,也是客客气气叫一声小师傅就没别的了。只是潘重这样,实在是僭越。 小和尚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好几天都用着那样虎视眈眈的眼神看着自己,只是觉着这么近了一看,这人的眼神更了不得,像是龇着獠牙的野兽似的。小和尚动弹不得。 “怎么?你怕我?” “施主哪里的话,施主肯积这样的功德,那也算是佛门子弟,我哪里有怕的道理。”小和尚强撑着说。 “哼。佛门子弟,到底还是铜钱中央那个门好使?” 小和尚脸涨得通红,视野都模糊起来。 潘重一见人就要逗弄的过了,于是一把把小和尚拉下来坐到床沿上,“你别恼,这几天我瞧着你,你也看到了,是不是?” 小和尚手交叠着放到膝盖上,拘谨地点点头。 “我不和你说瞎话,你这样小,又这样未经世事,看着你直让我想起我夭折的meimei,她若是活着,也该有你这般年纪,也该像你这样天真。” 小和尚手指抽动了抽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不是故意激你,也不是想让你说些同情话,只是你这么年青,看起来就在寺庙里待了好长时间,背后想也是有缘故的罢?” “我无父无母,全凭住持好心收留我,才得一口饭吃。”小和尚盯着自己的手指尖细声说。 潘重半天没言语。 等小和尚一抬头,才发现潘重的眼眶红了半圈。小和尚措手不及,却只见潘重倾身过来,“你别怪我唐突,只是我总想着若是我meimei长成,我要怎么带她出去玩乐,怎么品鉴人世间种种风流,你这样年轻,总不见得想在寺庙里当一辈子的和尚罢?就算相当,还不是来日方长,何苦在如此大好时光?” “施主是什么意思呢?”小和尚怔怔地说,却只见得那野兽似的目光故作深情款款,小和尚天然地就有着一种危机感,却只是转瞬即逝。 “明日晚间有灯会,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施主……” “只此一夜。” “若是如此……”小和尚垂下了目光,若是如此就能了却那也好。 “那我们一言为定。” 小和尚弯下腰想把瓷盆带出去,但潘重一下握住了他的手腕子,小和尚被那guntang的温度烫的一怔,抬起眼看到潘重对着他一笑,“不用劳烦你。” 小和尚于是径自走了出去,步伐也似在云里雾里,等把木门一合碰,没走几步路一回头,却看到潘重屋里烛火已熄。 小和尚心中陡的升起一股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