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电话
晏归在老师提高音量时就被吵醒了,揉着眼睛皱眉把头搁桌面上放空,在看见邱夏走出去时还迷糊的脑袋瞬间抬起,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看见身后的男人也出去了。 那谁啊?晏归心里莫名有点不爽,哐的把下巴抵在桌上,睡了一觉已经看不懂满黑板的数字了,转头把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目光被邱夏桌上摊开的数学书吸引了。 空白处是用铅笔画的他在睡觉,大半张脸埋在臂弯中,眉毛和寸头都被加重涂黑,弯曲的背部上不知道为何又画了个龟壳。 他像被烫着似的收回目光,心里不解邱夏画他干什么啊……瞟了一眼打开的后门又欲盖弥彰地转头趴下,拿过桌角还冒冷汽的冰可乐贴了下微烫的耳根。 想出去。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收不住,像尿急一样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也不见邱夏回来。王芮还在台上滔滔不绝,还有二十多分钟才下课,他等不住了。 举手清嗓示意:“老师——” 王芮转向他时眼神一亮,点头鼓励他:“好,那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晏归:“……”真他妈背啊。 “老师…我是…想上厕所。” 晏归抹着脸从后门走出来,尴尬得忍不住在拐角处偷偷踢墙砖,他发誓自己活了十六年,就没这么丢脸过。 抓了下头顶的短茬,沿着走廊往前,发现了站在中段半开放平台边熟悉的身影。他朝那个方向迈了一步,在看见邱夏旁边那个男人帮他理衣领时又顿住了,然后放轻脚步从他们背后往厕所走去。 晏归不想上厕所,他也不知道自己往这儿跑干什么,忍下心底那点不适拧开水龙头洗手,冷水扑了几下脸挂着水珠又悄悄回去了。 现在彻底清醒了,身旁那个人也还没回来,本来想掏出手机给邱夏发个短信,又不知道说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要联系他。心下烦躁把手机丢进桌柜,不小的动静引得王芮剜了他一眼。 算了,听课,做笔记,管他回不回来呢。晏归转着笔开始抄公式,心里忿忿地骂邱夏蠢,明明搞不懂那些数学题,宿舍熄灯了都还打手电筒看,现在却回都不回来听课,还跟一个男老师在那边腻腻歪歪。 骂了会儿,手下的数字越写越端正,他晃着脑袋得意地拂了下笔记本,等晚上回去把数学笔记给那个蠢货,肯定会很感谢他吧。 想到这儿心情又好了起来,甚至一直持续到晚自习下课回宿舍,特意跟在邱夏后面不远处回去,进了门晏归在他身边晃悠几个来回,眼尾瞟了一下正在开行李箱翻东西的人。 不自然地问道:“今下午数学课我醒了,怎么没看到你?” “问题回答错了,出去罚站。” “我看到,看到那个…那啥。”晏归嘴皮上下碰几下都没蹦出个什么。 “看到什么?”邱夏蹲在地上转过头问他。 看到你数学书上画了我睡觉的样子,看到你站在走廊和一个男老师举止亲密。 然后把这些问不出口的话吞下去:“……没什么。你知道今天数学作业布置的哪些吗?”邱夏点点头后他又走近些故作随意,“你都没听课,肯定不会做…”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发出的惊叫声打断,邱夏眼神发亮地把一个小盒子从层叠的衣服中掏出来。 邱夏摸了下纸盒,晏归才看清这是包烟,还没等他皱眉问什么邱夏就当着他打开了。然而里面不是两排码齐的烟,挤了一整盒扁平的不二家棒棒糖。他意外,邱夏也意外,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是贺澜安悄悄给“掉包”了,无声地笑了下,心里甜滋滋的,语气也不禁染上欢快。 “确实不会,但沈老师说我可以随时去问他。” 晏归看他满脸带笑,眼睛都是弯着的,忍不住从鼻孔里吭了一声:“沈老师?就是那个坐后边听课的?”然后还跟你一起看风景,帮你折衣领。 邱夏点点头,晏归突然觉得藏在身后的笔记本像堆废纸,莫名阴沉地垂下眼,还没收拾整理好心情,人就从他旁边走去阳台打电话了。 隔着透明玻璃,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晏归烦躁地把本子扔到自己桌上,脱了上衣开始整理衣物准备去洗澡。邱夏抓着手机转过身靠着围栏,一眼望见少年精壮的上身,伸长手臂拿上床的衣服时背肌隆起,还能隐约瞧见腹肌侧面的线条。他不好意思地匆忙转身,对着楼底继续和贺澜安打电话。 晏归洗澡时方酲就在隔壁间唧唧歪歪不停跟他讲话,还大夸新来的沈老师温和儒雅,听得他更不舒服,心里不禁做对比,沈老师能帮助学习,他的笔记本怎么就不能了?他本人怎么就不能了? 越想越来劲,洗完了头发都没擦就抓起本子朝阳台走去,邱夏还在打电话,他推开没锁的门,甜腻的撒娇钻入耳孔。 “……你怎么发现我悄悄买了烟…啊是想抽一根,就一根,”邱夏背对着他手挂在栏杆上一甩一甩的,“知道了,吃糖,嗯…还要刷牙,都听爸爸的……” cao,又是他那个不知道亲爹还是干爹的“爸爸”。 分明之前还告诉自己别管那么多,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小小的一个称呼就能影响他这么多,越是劝自己别去想,心里就越是憋起团熊熊燃烧的无名火。 晏归脸色一沉,大力把门甩关进去了,把邱夏吓得手机差点掉下去,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到这只大猫了。挂完电话进去后看见晏归点着台灯在写作业,他抽出一根棒棒糖递到他面前,笑嘻嘻地哄他。 “怎么了呀?” 晏归别过头准备接下,指尖触到纸棒时突然想起这他妈不就是他爸塞的糖吗? 大猫竖起背毛:“我不喜欢吃糖!” 邱夏收回手,看见他还在淌水的头发,指尖点了下短茬。 大猫炸毛跳开:“也不喜欢别人碰我!” 晏归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但邱夏知道顺着毛摸就好,晏大猫嘛。 “那你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我没有。”“你有。”“……没有。” 毫无意义的对话持续几轮,晏归都快被他搞得不耐烦了,邱夏又靠近点倚在床柱边。 “关心一下我室友兼同桌的情绪问题不可以吗?” 这种语气和刚才打电话时的撒娇甜度都快不相上下了,意识到这个时晏归不自觉埋下头拿笔乱画一通,耳廓在台灯的强光下透出薄红。 答非所问但明显毛又被摸顺了晏大猫:“不会的数学题,也可以,可以问我,都会,而且笔记也做得…很认真。” 邱夏想反问他不是天天睡觉吗,但想了一下还是继续撸猫:“好,谢谢晏哥。” 晏归心头一跳,水性笔的尖都快戳弯了,不知怎么的,邱夏那声“晏哥”就是和别人叫的不一样,比谁都叫得软,叫得甜,叫得让他想翘尾巴。 “…小事儿。” 尾巴明明都翘天上去了,还自以为藏得很好。邱夏盯着埋头写字的人,短茬的寸头透出些柔软的可爱。 十一点熄灯后邱夏翻来翻去有点睡不着,有点想邱丽给的那瓶褪黑素了,正想翻身下床找,就听见对面铺发出的轻响。 晏归小心地爬下梯子,往他桌上丢了个东西,他早上起来时特意看了下,是数学笔记本。 后面几天他不会的题就先问自己同桌,同桌抓破脑袋也想不出的他就说去问沈老师,反复几次他就发现一提沈问之晏归脸就有点黑,还颇无道理地说感觉他不太简单。 邱夏偷着翻白眼,只好骗他说去找王芮问题,不然晏归就像逗小女孩一样拦着位置不让他走,左扑右仆不小心撞了个满怀时晏归又跟被烫着似的飞速收回搭在他腰间的手,羞恼地摆手让他赶紧出去。 每次进办公室沈问之就会温和地对他笑,无论再简单的题他都耐心解答,甚至可以给他理出好几个方法,引导他举一反三。邱夏感激地收起本子鞠躬道谢,心里感叹沈老师真好,越发想要周末找他补课。 贺澜安出差快一周了,一般只有晚上才能和他通电话,小孩又委屈又自觉把心里的酸涩压下去。前几天还能在他睡觉前说十几分钟,周四晚上就特意提前发了短信告诉他要飞夜间航班来不及睡前跟他通话了。 邱夏垂头丧气地走进来,上床裹住被子,晏归问他怎么了就只说没事,气得晏归想把他拖出来揍一顿。 周一才说关心室友兼同桌的情绪,周四就裹着小被子翻脸不认晏。 他扯住被角捏紧,然后还是没忍心真给他掀开,虽然他确实一直是个不太敏感的人,但隐约也能感觉到小公主今天有点不开心。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把手换了个位置,有点僵硬又有点温柔地揉了把小公主的头发,咳了一声说“睡了”然后转身离开。 晏归握着手机在铺里玩,被子捂久了有点缺氧,想再问问邱夏心情好点没,看了眼时间,都快一点了。四周静的落根针都听得到,他还是睡不着,心里总觉得堵堵的,横了块大石头让他烦躁不堪。 现下他才敢细想自己这段时间为什么那么在意邱夏,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细微的表情在自己眼里被无限放大。看他笑会被感染上开心的情绪,发觉他不高兴了也会陪着一起枯萎,当他身边又多了别人时心底那些不敢说不该想的东西悉数全冒上来。 被问题扰得四处碰壁撞得头疼,摸了下枕边的耳机准备连上打把排位,还没塞进耳朵就听见比落针大那么一点点的声音响起。 他屏息细听,觉得这呻吟像奶猫叫春,但这个季节猫怎么会发春呢?他侧头看了眼旁边不远在微微拱动的被子,还有难耐破碎的哭吟。 “爸爸……想你,好想你。” cao,晏归磨着牙在心里咒骂。是那个让他失眠的人在叫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