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君子之怀,不为身谋
萧府,内院东厢房。 身着锦服的青年正半倚在塌上,茶几上正用小炉烹煮新茶,旁边摆着一套精致白瓷茶具,一碟隆庆坊的招牌小酥饼。 “吱呀——”漆门缓缓被推开。 吴泊川看见推门进来的人,忙放下手中酥饼,随手抹掉嘴边残渣问道:“有消息了?” 萧白羽一脸忧色地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眉头紧皱:“情况不太好。” “什么意思,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怕是还在宫里,情况……不大乐观。” “你怎么知道的?”吴泊川疑惑地看向萧白羽。 萧白羽简要分析了下今日朝会的情形,通过皇帝都没来得及发难青王就匆匆下朝的态势,他推测洛怀霖定然还在宫里,而且这几日宫里频传太医入宫,本以为是皇帝身体的缘故,但今日见龙体并无大碍,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哎,我就不明白了,那日他明明有一走了之的机会,干嘛还傻待着自投罗网!” 茶壶发出咕噜咕噜水声,萧白羽顺势拎起烧开的茶壶,拿起桌上的茶具缓缓倒了一杯:“他那不是自投罗网,是想守株待兔。” 青年撇了撇嘴角,不以为然,暗啐了一句:“真是鬼迷了心窍,本来都与他安排好了出京的盘缠和路线了。” 萧白羽此时眼神一暗,看似随意地问道:“泊川兄倒是很希望他离开啊。” 吴泊川神色微怔,随即笑了笑说道:“这是他的心之所愿,作为朋友当然要帮他了。” “作为朋友那是自然。”萧白羽微微颔首,“可泊川兄毕竟还是商人,这么做于你并无益处。” 吴泊川脸色陡变,带着丝怒意问道:“萧白羽,你什么意思?” “就事论事而已。”萧白羽重新茶壶放回小炉之上,语气异常平淡道,“当年你在摘星楼一掷万金不就是为了能结交到当时还是九皇子的洛怀霖,想让他帮你从你大哥手中夺回太平钱庄,不是吗?” “没错,我一开始想接近他的目的是如此。可是这么些年我与他坦诚相交,深知他也是个重情义的性情中人,否则我也不会为了他跑到西蜀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做那种玩命的买卖。” 吴泊川说着不禁情绪激愤起来,一拍桌子道:“而且你就敢说,你一开始答应帮他打理摘星楼的目的不是为了给你萧家谋一条后路。” “不是。”萧白羽斩钉截铁地站起身道,“当时我父乃两朝丞相,当世儒门领袖,萧家亦是如日中天,门生故旧遍天下,他洛怀霖不过区区一个没有爵位养在深宫里的年幼皇子,我有什么必要去主动结交讨好他。” 萧白羽说到此处顿了顿,眼神略有闪烁,但随即又变得尖锐,望向此刻一脸气愤的吴泊川,“反是商人重利,无利不起早,行事必有所图。” “够了,说这么多,你就是怀疑我。”吴泊川愤然甩袖道。 “难道不应该吗,那日摘星楼被凌影司严密管控着,特别是顶层的水云间,你是怎么进得去的?” 吴泊川一阵无言,仰头深吸了口气道:“萧白羽,我知道像你这种出身儒门世族的人,打从心眼里瞧不起我等贱商,但也不必如此轻贱于我。你既是如此看我,那以后我们也不必往来了,就此告辞。” 萧白羽在吴泊川愤然走出房门之即,突然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其实你如此行事我并不意外,毕竟平定西蜀的功劳簿上想要添一笔不容易,但倘若你愿意再顺水推舟地帮点小忙,想必陛下东巡的时候还是愿意施恩于你的,到时区区太平钱庄不过囊中之物。” “所以……洛怀霖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原来——”吴泊川不屑地冷哼一声,“呵,原以为你萧白羽也算是个方正君子,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功利小人罢了。” 房门被哐得一声带上,萧白羽沉默了半晌,随即苦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空空如也的锦囊扔在桌案上,里面的东西早已被他看过销毁了。 反正如今自己这点名声已经被商辂那家伙糟蹋得所剩无几了,也不差这一点半点了。亏得他萧白羽自诩为正人君子,如今却囿于私情做出违背本心的事情,真是活该受人鄙夷。 萧白羽自嘲完便有些无力地颓然坐回椅子,仰头闭目舒了舒眉心,心中暗道:“私情也罢,萧家荣辱也好,这一切都抵不过天下太平,国家兴盛,百姓安宁。” “洛怀霖,我也只能帮你至此了,以后的路……你自求多福吧。” —————————————————— 不得不说,这宫里顶级的化瘀药膏效果可真是不错,仅一晚上紫肿的伤臀就已经消下去不少,颜色也变得浅淡了许多,估计再过两天就能恢复得像当初一般白皙滑嫩了。虽说无伤一身轻,不过洛怀霖清楚,等屁股上的伤彻底好了,自己就再没有躲日常刑责的借口了。 洛怀霖早晨醒来脑袋有些昏沉,被人扶着洗漱伺候了一番,才又趴回了软塌上,耷拉着眼皮子,哼唧两声就又睡着了。 这……… 一旁伺候的人也不敢言语,因为陈总管说过要好生伺候这位犬奴,并且语气尤为严肃认真,所以旁的他们也不敢说不敢管呀! 陈瑾来得时候,就看见某人这副懒散样子,也没急着叫醒人,向一旁伺候的人问道:“上过药了吗?” “回陈总管,醒时本来要上的,但犬奴他不让小的们脱他裤子,所以只是伺候着洗漱完就……又这样了。” 陈瑾还以为洛怀霖压根没醒来过呢,感情是醒来后又去睡回笼觉了,心里暗骂这群蠢人,不知道趁着这位小祖宗熟睡的时候上药吗! “现在给他上,快些。”陈瑾一脸嫌弃地吩咐道。 “是。” 两个侍从刚要上前,手还没触碰到洛怀霖的身子,离得近的那个就被一蹬腿踹得摔倒在地。 “你们做什么?”洛怀霖猛地支起身子质问道。 陈瑾微微一顿,随即面不改色道:“看犬奴如此身手,可见是伤大好了,那今日的刑责是可以——” “诶,陈总管别啊!”洛怀霖瞬间软了口气,脸上陪着笑脸道。 “那你乖乖把裤子脱了,让人给你上药。” 洛怀霖撇了撇嘴角,犹豫了一下,随即还是趴着将裤子缓缓扯了下来,直到露出大半边屁股,就打死不肯再往下拉了。陈瑾无奈,但还是让人上前就这么给他上药作罢。 “今日……去暖风阁,能见到他吗?”洛怀霖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谁?”陈瑾一时没反应过来。 洛怀霖神色一阵尴尬,语气有些急,“就……我的调教官啊!” “见不到。”陈瑾如实答道。 洛怀霖脸上的神情顿时有些失落,不知为何,听到这句回答他瞬间有些兴致恹恹,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我不去了。” 陈瑾被他噎得一时语塞,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这不是在与你商量,这是你作为犬奴今日的调教课程。” 洛怀霖拿起枕头猛地砸了过去,“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快带我去见他!” 洛怀霖突然无由来得感到一阵焦躁,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而自己却在此浪费时间。 陈瑾微微皱眉,陛下可就只给了自己三日时间,自己再如此顾虑下去,恐怕…… “来人,将犬奴捆起来带走。”陈瑾随即决定还是要用些强硬的手段,不然恐怕很难将洛怀霖驯服。 “你们敢!滚开!” 洛怀霖此时挣扎地厉害,五六个宫人七手八脚地按住他,混乱中洛怀霖感觉自己的丹田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随即一股热流如星火燎原一般迅速充满全身,瞬间四肢好似充盈了用不完的力量。 这时,洛怀霖突然听到耳边有人悄声说道:“秦御风就快要死了,现人在符望阁内。” 他仅转头看了一眼,但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人脸庞,按着自己四肢的人瞬间被他体内下意识爆发出的真气震开了,四散倒了一地。 秦御风……符望阁……快要死了……洛怀霖此刻满脑子都是这个。 他要去救秦御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要去做什么。 “你要去哪?”陈瑾拦在此刻明显记忆还有些混乱的洛怀霖面前。 洛怀霖一手扶着脑袋,神色不善道:“走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陈瑾话还没说完就被洛怀霖一个简单的手刀砍昏了。 洛怀霖跨出门槛的时候,一道寒气森然的掌风袭来,洛怀霖没有丝毫犹豫地一掌对出,内力如洪流般自掌心涌出体外,金光中泛着紫气,这掌力显然已到了真气化形之境。 寒霜瞬间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迎面而来,被迫退后几步缓解了冲击后,一口腥甜涌上喉头,随即赶紧抬手封住胸口几处xue位,及时抑制住了气血翻涌的状态。 待抬眼再看时,洛怀霖此刻已经没了踪影,他不敢耽搁时间,赶紧从怀中拿出一枚引信,拉了往空中一扔,这是可以让宫中禁军紧闭宫门的信号。 “你们一路不要拦他,通知凌影司,在他进去之后,将符望阁围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是。”一直隐匿在暗处的两个黑袍人此时现身答道,随即身形一动,立刻又消失在了常人的视线里。 做完这些,寒霜调理了下自身气息,随即也往符望阁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