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子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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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的响声在神庙附近的街道上空响起,奈萨的祭司们身披祭袍,脑后蓬松的发髻里插着高高的发梳,将覆盖了面目的头纱撑起有如小小的冠冕一样的形状。他们手持束成一排排的金属短棍,一边敲击一边在头顶上旋转,将和谐的共振传向四方,昭示着奈萨巡视完了他的领土,即将回到神庙。祭司们坐在虫化的雌君或雌侍身上,从密集的虫群上飞过。其中等级更高的手提香炉,留下一道道带着火星的焚烧烟气,在傍晚的暮霭里留下星星点点的光痕。奈萨的漂台勾在他“虔诚的雌奴”们的生殖腔里,这群祭仆震动着翅翼,一边用脚趾夹紧了绳索,企图逃脱钩子的折磨,一边从生殖腔里喷出汁水,给绳索染上亮晶晶的细碎反光。 阿尔托·菲斯特穿着用金线和银线刺满十字星和繁复滚边的贵族长袍,黑色的披纱缀满银色流苏,被叠成一条腰带束在腰间。明艳火红的长发如瀑,在逐渐弥漫的雾气中清晰可辨,镶嵌在软鞋上的宝石托着袍脚,隐约闪烁着点点光芒。他身后跟着极少穿着贵族长袍的首相赫克托·狄尼洛·菲斯特,冷金色的短发和点缀着金色细镶边的深灰蓝色长袍显得他精力充沛又干练。但最吸引民众目光的并不是他们俩,而是站在狄卡索宫议政大厅台阶之下,站在议员们之中穿着一身暖白色素长袍的叶米利安·贝利尼。柔软而笔挺的布料显出淡黄色的光泽,在雾气中柔柔地反射出一层层晕染开的光芒,将他那张本就端庄美丽的脸衬得神圣而温柔。 “你竟然能容忍他。”穿着暗红麟皮长袍的安德烈出现在菲斯特身后,低眼看着台阶下的白色身影,红发的执政官动了动嘴唇,银色的双眼扫过法撒诺侯爵的笔挺背影,抬头仰望悬浮着的黑色飞行器。流线形的轮廓装饰着尖锐的边角,以衬托它深渊巨兽之名和影射的妒忌。“殿下在庇护他。”红发的执政官双手交握,用长袖盖住了小腹,看也不看自己的情敌,吝啬到不屑于再多给他一个眼神。“伊利亚斯从没容忍过可以威胁到他地位的雌虫,安德烈。没有殿下的庇护,他不可能从圣祭里活下来,我也不至于一直找不到他的崽子。” “也许那个崽子早就回归了母巢,我们把侯爵的领地都清扫过了也没有找到它。”狄尼洛冷冷地看着叶米利安,转过脸和菲斯特耳语,“不,它还活着,我们只是缺乏必要的时间。”银色的双眸眨了眨,恍惚了一瞬,但菲斯特看到的只有伊恩幽深的暗绿眼眸和滑向中心的银色闪光。菲斯特低下头掩盖自己伤感的神色,他崇拜的殿下不愿自己的血脉被窥探,初夜之后见到的预兆是殿下对他唯一的施舍。菲斯特的心缩得紧紧的,胸口弥散出一阵钝痛,让肚子里的胚胎不安地动了动。他深深地呼吸,清晨的迷雾里缥缈着神庙焚烧的烟气,这熟悉的味道让他微微按下心来。“殿下昨天把亲卫都叫进去侍寝……”狄尼洛对菲斯特说,“我总觉得殿下并没有对你完全的信赖。” 阿尔托·菲斯特握紧了手指,拉长了银色的竖瞳窥探命运的琴弦,半晌没有说话。“他会的,”奈萨漂台从狄卡索宫头顶飘过,红发的执政官迈开步子走下阶梯,“他会的,我会让殿下忘了那个贱雌。” 奈萨骑在战虫伊利亚斯背上的黑色雕像在雾气里宛若纯粹的黑暗,吞噬着四周的光芒。银色的长矛垂下矛尖,无论漂台的方向如何变换,他的脸永远面对着自己的神庙,永远面对着他生命的起始和归宿——掌管生命的主母穆拉。即使她被异种腐蚀,她的小庙仍然在层层被保护起来的庙宇核心,永远和眷恋她的配偶,她的子嗣在一起。而当年幼的继任大祭司阿特戎在神庙的中心弹起曾被主母喜爱的十八舷壶琴时,奈萨的漂台便迫不及待地拉扯着头顶挥舞翅翼的祭仆们,朝着神庙漂移。 俊美雄子将乌黑的长发在脑后堆出一个丰满的发髻,只留出一截发尾编成蓬松的辫子搭在胸前,一改常态地没有穿金压肩,只用黄金的臂环和手镯装饰着手臂,刺着点点花卉和宽金滚边的白披纱从腰间绕过肩头,又从身后坠下,被宽阔的金腰带在胯间压成一条打褶的阔腿裙裤。他从飞行在高空的的利维坦上展开透明的双翼,笔直地滑向奈萨的漂台。黑色的虫体从高空飞快地坠下,直到靠近雄子才无声地展开巨大的骨翼,轻巧地将带着骨冠的雄子托到翅翼之间的凹陷里。长着角刺的面甲掩住了狭长的面部,骑士的重铠般层叠的黑色骨甲附着在强壮的虫体上,而雌虫灵活又稳定的动作彰示着他强大的飞行能力。虫体关节处露出些许的暗金色,在雾气四溢的暮霭中拉出一道道金色的残影。一把晦暗无光的黑色的双头锥形长枪枪尖朝下破开迎面而来的雾气,渐渐在身前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而另一位雌侍亚尔曼——黑色虫体的轮廓被暗蓝色节点和线条装点,两对骨翼之间飘散着暗红色的丝线,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他的雄主,在微微发出光亮的德瓦恩前面开道,他颈间的金项圈反射着恒星穆卡芒在高空留下的最后一道光线,闪烁着夺目的亮光。暗紫色的维尔登和银色的法拉赫飞在伊恩身后,薄如沙幔的金色翅翼和流光溢彩的半透明翅翼相映成辉,反射着飞在最后身伯尼骨甲上缠绕着的白色电光。雌侍们的尾尖在空中摇摆,闪烁着凌厉的金属光泽,无声地威慑所有企图靠近的雌虫,宣示着他们对雄子交配权的占有。 阿尔托·菲斯特压抑着心头的期盼,勉强自己保持镇定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渴望被殿下骑在身下,渴望在虫群勉强炫耀自己的威能,渴望他的殿下因此而喜爱他。但菲斯特也非常清楚,他的殿下特意在出发之前让拉塞尔和哈曼知会让自己多休息一会——委婉地暗示她不会选择自己作为荣耀的座骑相伴,让他仍旧以执政官的身份行走在地上,跟随着漂台。然而当他走在被层层禁卫军护卫着的道路中央时,一面又一面属于联邦的蓝色小旗从禁卫军背后举了起来,它像一条宽阔的河流,在禁卫军白色的堤坝后面一点点成型,一点点加深颜色,一点点形成望不到边的湍流。 这是奈萨的领土,而他的子民却拿着主母贾卡后嗣的旗帜站在两旁,身为联邦众多星系群里的一员,红发的执政官甚至不能指责他子民有什么不妥。菲斯特在街道转弯的地方微微转身去看身后新上任的反对派党魁,叶米利安·贝利尼美丽的深灰色双眼穿过议员们身影的缝隙,大胆地和他对视。微风拂过他金色的短发,暖白色的身影在一众暗色的贵族长袍里显得明亮又耀眼,和天上降下的伊恩殿下的白色身影遥遥呼应,更像他行走在地上的意志执行者。 红发的执政官转过脸不去看他,握紧了挂在手腕上念珠上的暗绿色十字星链坠。沉缓的鼓声从神庙里传来,那是大祭司召唤奈萨神识的鼓声,天上的雄子们挥动起香炉,合金的锁链相击,发出有节奏的叮当脆响,和旋转共振的嗡嗡声合在一起,在一阵阵的鼓点中重复着循环的节奏,像是主母催促着漂台的归来,又像黑暗之君的心跳,激动而急促地在漂台上空回响。 阿尔托·菲斯特加快了步伐,带着官员们跟在奈萨的漂台下绕过一个又一个街角。手举蓝色旗帜的民众越来越多,他们拥挤着聚集,努力靠近着奈萨的漂台,而负责维持秩序的禁卫军却显得有些单薄,无法避免地压缩道路的宽度。压迫感越来越明显,阿尔托·菲斯特眯起银色的双眸,紧跟着他的玛提亚斯开始释放他的恐惧,迫使虫群后退。他们身后的叶米利安低下头,开始拉长竖瞳,将玛提亚斯的恐惧扩散,连身边不少贵族出身的官员也难以抵挡地放慢了脚步,拉开了和红色执政官的距离。 队伍行进到神庙的广场外,鼓声重重跳跃了几下,在虫群心头形成不规则的悸动,让站在军事博物馆门口观礼台上的凯和塞勒斯不禁捂住了胸口。蓝色的海洋涌起暗流,在鼓点间隙诡异的寂静里移动着,推挤着,酝酿着一触即发的危机。塞勒斯低头从高处看得十分清楚,红发的执政官和他亲密的公爵与首相孤独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薄薄的两层禁卫军隔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信徒,他们手举蓝色的旗帜,推挤着参拜的虫群,让宽阔的道路菲斯特的身后陡然变窄,逐渐隔离了他和他的追随者。凯和查德对视一眼,这位少将不动声色地指挥护卫队改变阵型,引起了塞勒斯的注意。他意识到这是一场针对菲斯特和他的追随者的政变,意识到叶米利安一直以来的忍耐和蛰伏已经除掉了他政治生涯的一大障碍,意识到群虫是被cao纵着,有如被驱赶的猎物,意识到这位执政官腹中怀着一枚小小的胚胎,而它的雄父曾挽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塞勒斯看见了叶米利安·贝利尼在弥漫的雾气中的白色的身影和他抬起头看向观礼台的眼神,他顺着眼神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凯,想起接风晚宴结束之后凯的话。无数的念头在一瞬闪过,这位面目严肃的大法官向后退了一步,打算扯个理由离开观礼台,给头顶即将降落的雄子通风报信,而年长的卡列博公爵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您哪儿都不能去,塞勒斯冕下,包括您的侍从。”天上的祭司们摇起佩戴的手铃,催促着,驱赶着奈萨的漂台尽快在日落之前回到神庙。凯略带浑浊的双眼转了过来,只留下中央两个明亮的金色小点威胁着他,“外面不安全。” 塞勒斯抿紧了嘴唇,他一时间竟找不到一个可以知会伊恩的方法。“这里毕竟是奈萨的领地,也别忘记您身为曼努埃冕下后嗣的使命。”凯转过脸,密切注视着虫群。 “菲斯特活活烧死了我的雄主和我的雄子,这个残忍的暴君,他毁了我的家族,把一切都夺走了,去死吧!去陪你的奈萨!” 不知道是哪个雌虫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像蹦进了燃料仓的火星,叶米利安拉长了双瞳,蛊惑着被点燃了愤怒的虫群涌向红发的执政官。鼓点阵阵敲在心头,年幼的阿特戎在神庙中央唱起没有歌词的长调,带着原始的血腥味,从神庙中心扩散到广场上每一位信徒心中。这是主母对奈萨的召唤,是贝利尼对菲斯特长期以来压迫试探性的反击。叶米利安被推搡着,顺应着隔离了民众的禁卫军的保护,和与他亲近的几位议员匆匆走向迎接着奈萨的贵族之门。蓝色的浪潮汹涌,根本无需他再次cao纵,便自发地涌向红发的执政官。他们掏出武器,伸出利爪,攻击着虫化的禁卫军。玛提亚斯正准备张开他布满尸纹的白色骨翼,却被菲斯特拦住,让他什么都不要做,只是尽力防守。阿尔托·菲斯特勾起嘴角,驮着雄子殿下的黑色虫体已经极为靠近奈萨的漂台,从上而下的俯视更能看清发生的事情。他微微偏过头躲开一把射线枪的攻击,双手护着小腹,打定了主意要在他的殿下面前示一示弱,表现出因为在意殿下照顾平民的想法畏手畏脚的难堪。 “敲骨吸髓的异虫!”一根折断的合金管穿透了禁卫军的虫体,被哈曼折断,伸手拿它插穿了始作俑者的头。雌虫痛苦的尖叫引起了民众更多的愤怒,被清扫贵族的姻亲和属族们心中愤怒更胜平民,这位受伤的雌虫被高高举在虫群头顶传递,像一个献出了献血的贡品在蓝色的潮水中沉浮。“菲斯特的双手沾满鲜血!”混乱和喧嚣扶摇直上,蓝色的旗帜在昏暗的雾气中影影绰绰,虫群中的怒骂和愤怒渐渐变成只有一种,“杀了菲斯特!”这呼喊一声又一声,层叠的声浪渐渐盖过了神庙中传来的,越来越急促的鼓点,盖过了头顶阵阵链响,盖过了阿特戎拨弄的十八弦琴的琴声。鼓声阵阵急促如雨点,年幼的祭司手指在祭仆托着的手鼓上弹跳,蓝色的浪潮在地上卷裹,白色的身影犹如一叶扁舟被卷离了漩涡的中心,抛进了神庙的大门。红色的长发在雾气中飘摇,被各种发色的虫群围住,狼狈地躲闪,镶着宝石的软鞋踩进了不知是哪个虫流下的血泊。飞翔在空中的祭司们不理会地上的血腥,手里的音束和香炉旋转着,合着鼓声的节奏撒下焚剩的香灰,在越来越浓的雾气里留下红色的火星。奈萨的矛尖指着地面,漂台摇摇晃晃地在无风的空中摇摆,祭仆们被锁链捆在一起,相互挣扎着碰撞,长长的绳索相互缠绕,黑色的雕像在堆满香炉的漂台上剧烈地晃动,眼看就要从漂台上歪倒下来。 高空中坠下白色的身影,一道银光在雾气中闪过,打着响亮的呼哨撕开暗沉的暮霭,将雌奴身下的绳索悉数切断。这支银色的小箭在越来越浓的雾气里忽闪明灭,直指神庙的中心,引导祭仆们向着已经消失在雾气中的入口飞去。奈萨的漂台在空中打了个转,稳稳地接住了即将倾覆的雕像,它倾泻出nongnong的黑雾,散发着黑池里莲花的香甜,在一阵微风中摆脱了重力的约束,飘向神庙顶端的入口。 清亮的指钹像原子钟恒定跳动的分秒,穿透沉闷而急促的手铃,合着阿特戎的鼓声和歌声呼唤着主母穆拉的小庙。一阵强烈的气流吹开了漂台底部的雾气,露出地面上参杂着黑色和蓝色的虫潮。戴着骨冠的雄子只伸手一指,飞在最前方的黑色虫体便收拢两对骨翼俯冲,在低空中散开铺天盖地的暗红丝线。它在暗蓝色的虫潮上轻轻拂过,毫无差别地用汲取生命力的疼痛来警示忘乎所以的虫群保持应有的敬畏,在菲斯特面前辟出一条向着神庙的通路。银色的剑刃在伊恩头顶亮起,无需任何言语便宣告着她的降临。点缀着蓝色条纹的亚尔曼轻点翼梢,滑上了贵族之门上的的塔尖,两对骨翼微微收拢着在上面打了个转,汲取的精神丝线在塔尖卷出一片暗红的漩涡,在黑色的虫体盘踞在大门之上时从神庙的大门顶部一直垂到地面,隔绝着没有敬畏之心的恶意。 叶米利安抿紧了嘴唇,后退着避开了亚尔曼的汲取,面向门外,向着伊恩单膝跪下,高空卷起一片片云层,它被气流夹裹着缠绕,撞击,发出隆隆的雷声和雄子指尖的银钹相应,阿特戎丢开了壶琴,在黑池中心高举手鼓,击响回荡悠长的节奏。黑池沸腾着,各种颜色的睡莲在被抛起的池水里飘摇,露出中心被莲茎缠绕的白色石柱。奈萨的漂台落到了黑暗神庙的最顶端,强烈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涌进黑暗的神庙,吹倒了涌向菲斯特的虫群,吹开了地面的迷雾,吹走了蓝色的旗帜。凯伸手挡住了脸,护卫队集结在他身边,保护着这位年长的雄虫退到建筑物里回避,红发的菲斯特站在倒伏的虫群中央,笔挺地站着,强烈的气流绕过了站在高台上的塞勒斯,轻轻扬起菲斯特红色的发梢和亚尔曼垂下的汲取的精神丝线。它呼啸着发出可怖的啸叫,吹起高墙上垂下的瀑布,卷起睡莲宽大的叶片,将属于穆拉的白色小庙向上托起。阿尔托·菲斯特挺直了脊背迈开大步走向贵族之门,他踩过暗色的血迹,迈过倒伏在地上的虫体,迈过被狂风卷落的蓝色小旗,镶着宝石的软鞋在广场蜿蜒的道路中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头顶雷声隆隆,盘踞在门顶的亚尔曼爪尖勾着脖子上的金环,伸出分叉的舌尖舔过裸露的门齿,扭过头俯视他,英俊的雄子落在菲斯特身后,他荣耀的黑色座骑发出慑虫心魄的明亮光芒,照亮了四周,让菲斯特一路走到了神庙门口。强悍的白色子巢召唤密布的电网降临在虫群头顶,菲斯特微微拉长了银色的双眸,让这片电网瞬间蔓延到以神庙为中心数公里的区域,让任何一个虫族都不敢再造次。微风吹起亚尔曼长长的暗红丝线,这位怀着伊恩子嗣的执政官迈进神庙,银色的双眼和跪在门口的叶米利安对视,阿尔托·菲斯特勾起嘴角,好似没看到迎接殿下的法撒诺侯爵僵硬的背影,站到了他对面的门口,高举双手对着奈萨降下的穹顶和黑池翻腾的浪花中心的白色小庙虔诚地伏下身体。 黑发的雄子落在贵族之门的门口,骑在德瓦恩背上,被他驮着走进神庙宽广的大门。天上的祭司们落在他身后,收敛了声息。紫色的雌虫手持一对银色利剑,慢慢灌进核心的炽热守在门的左侧,而银色的雌虫挥动着流光溢彩的翅翼站在神庙门口右侧,用额头的银眼扫视这些来自于各个家族的雄虫。俊美的殿下并不理会背后的祭司们,也不理会跪在神庙门内左右的两位雌虫,他只远远看了一眼塞勒斯便转过脸催动黑色的坐骑,迈步走进完全浸入夜色的神殿。 低哑的嗓音和阿特戎一起唱起没有歌词的长调,鼓声急促,带着不规则的跃动,银钹在指尖飞舞闪动,点出永恒的节拍。黑发的雄子眼里亮起明亮的光,莹莹的绿色精神丝线伸进了德瓦恩和伯尼的骨甲缝隙,汲取着他们虫核的能量,瞬间将自己变为英武的姿态。他跃下雌虫的后背,弹出长长的尾须,呼唤任何一个能源核心的回应。强烈的风托着奈萨的漂台向下降落,托着睡莲的叶片,将浸没在黑池里的白色小庙一层层升高。它显现出曾经绘制在各处神庙和坟墓的壁画、雕塑,一层又一层地装饰着这个建筑物,讲述着千万年前曾经发生的故事。英武的雄子燃烧着自己的精神力发出明亮的白光,用低沉的歌声呼唤着主母的神识,用自身的光芒照亮属于她的殿堂。 伊恩在主母面前模仿她的舞姿,像一条强壮的银蟒一样游动前行,高高举起有力的手臂迎接奈萨从穹顶落下的漂台。他挥动的指尖弹着翻飞的指钹,在光芒中拟出蛇牙的形状,修长的腰胯漫不经心地扭动,一边完美地模仿着蛇的摇摆不定一边移动着身体,被宽松的纱摆遮住的双脚隐去了敏捷的轨迹,微微隆起的腹部被故意用力挺出,又灵巧地翻滚,好像娩出着一个个虫蛋。狂风在她四周打着转,黑色的池水从中心的深潭溢出,流进地面刻凿的精细纹路,它被旋转的气流卷起,向上注入神殿顶部的暗渠,逆着流动的方向从顶部降下,反射着雄子发出的明亮光芒。两位虫化的雌侍跟随着舞动的雄子左右,挥动着骨翼卷起气流,震动着膜翅发出嗡嗡的共鸣。白色的神庙逐渐浮出水面,展现出底部隔绝了时间侵蚀的辉煌美丽的壁画,露出一层层堆积的,一代又一代的雄子和执政官们死去的棺柩和虫体。白色的尖顶发出明亮的光,和发着光的雄子黑色的莲茎在狂风中飞舞,向上延展着缠绕,用层层叠叠的花朵包裹了奈萨的漂台。年幼的阿特戎击破了手指,将新的艳色叠加在手鼓上的斑斑血迹里。 鼓声如电,发出电浆炮充能时的邦邦声,指钹如雷,在虫群耳边击出巨声之后的回荡的鸣响。黑色的神庙内亮起辉光,照亮了被卷进神庙,在高阔的空间中弥散的雾气,将这辉光射出十道门之外。虫群慌张地回避着这刺骨冰冷的光,躲进了尚存暖意的黑暗之中,神殿外的勒里什抿紧了嘴唇,收拢了背后的翅翼打翻了香炉,将燃着火星的余烬铺在地上,催动着身下的雌虫迈开脚步,踩着它走向贵族之门。身后的雄子们学着他的样子铺散香灰,避开了阿尔托·菲斯特红色的脚印,跟着勒里什雌君的脚步排成长队,跟在他身后行进。骄纵的比利亚看到这些反抗的民众被伊恩的意识压制,便大胆驱使自己的雌侍抢到勒里什身前,挥舞着香炉迫使他避让。门口守着的紫色雌虫用赤红的利刃削断了他的炉链,暗红色的丝线被风吹起,银色的横眼带着苏拉主母的威压注视着他,把他和身下的雌虫逼到了道路的一侧。勒里什抬起下颌,鼓起勇气跟着大祭司歌声的召唤,走进明亮的神殿。他在伊恩身后带着祭司们合着阿特戎的调子,用古语唱起赞美穆拉的歌,银色的光辉在神庙内燃烧,照亮了每一扇透光的镂窗,将神庙内墙染上一层熠熠生辉的银色。 “穆拉,无可匹敌的穆拉 美丽,最美丽的你 照耀天穹的勒穆海姆 在丰盛的一年的初始 驱散黑夜,冉冉升起。” 英武的雄子变化着身形,他在生命的主母面前释放着精神力的辉光,染白了头顶水渠倒流而上的水幕。狂风撕开了卷在他身上的披纱,将它吹到空中,露出它掩盖着的,用异虫主母的虫丝织就的纱笼。俊俏的殿下随着祭司们骑在雌虫背上吟唱的赞词起舞,从背后银色的花纹里展开了拟态主母的六对璀璨翅翼。 “穆拉,无可匹敌的穆拉 美丽,最美丽的你 纤长的颈项呀,闪亮的身体。 长发熠熠,像真正的黑曜石 你的翅翼胜过纯金。” 手指柔软似睡莲花瓣 丰臀纤腰,大腿延伸着你的美丽 你优雅摇曳漫步 你的美貌无可匹敌。” 长长的阶梯从黑色的池水中显现,强壮的银蟒游上阶梯,指尖翻动的银钹点点,莹绿的精神丝线在身后飘逸。它落在从小庙延伸出的台阶上,放开了精神力的限制,让这座森白的墓xue发出不可直视的银光。鲜艳的花苞从墓xue的缝隙里生长出来,它们向上攀爬,开出芬芳的花朵,装点这生命的归宿,将它变成一座悬浮在半空的美丽花园。伊恩的脚下落下缤纷的花瓣,白色的骨冠上落满花朵,金色的宽腰带中央亮起明亮的十字星。摇摆的腰胯带起挂在上面成串的金币和宝石,莹白的腰肢纤柔,勾引着奈萨落下漂台中的神识。雄子从俊俏变成娇美,金质的宽臂环在柔美的手臂上滑动,长长的裙裤松散,在旋转中像裙摆一样飞扬,柔软的腹部爬满银色的符纹,微微鼓起孕育生命的弧度,欺骗着眼前的雄父。黑色的奈萨忘了自己即将沉入静寂的池底,他不再留恋世俗的喧嚣,向眼前娇媚的主母伸出强壮的手臂。嫣红的嘴唇勾起可爱的弧度,幽幽的绿眼弯弯,落满鲜花的骨冠随着雄子活泼的舞姿摆动,活灵活现地扮出主母的模样。她躲开了奈萨的手臂,向着卷起波涛的黑池纵身跳下,将奈萨的雕像引离了他的坐骑伊利亚斯,从高高漂台坠落。狂风卷着黑色的莲花将奈萨的雕像层层缠绕,拖着它下坠,拉扯它进入底部倒锥形的墓xue的最顶头。 “穆拉,美貌无可匹敌 美丽,最美丽的你 她俘获了所有的目光 用一个吻偷走了我的心 拥抱她的雄子啊,你多么幸运 你是众多爱侣里的宠儿 获得了女神赐予的无上荣誉……” 伊恩微一展翅就滑出了黑池,跃上了小庙的尖顶。这里树立着穆拉的雕像,无情的生命之母腰间挂满异虫主母的翅翼,高举异虫主母的头颅,踩在它被剖开的身体上。切开的腹部流淌着不成形的蛋液和胚胎,四周遍布领主挣扎的尸骸。伊恩在雕像下跪拜,莹莹的丝线在神庙顶端飘舞,黑暗的神殿从内到外变成一团雪白,祭司们的歌声在神殿外回荡: “穆拉,无可匹敌的穆拉 美丽,最美丽的你……” *曼努埃冕下是亚历山大家族的初始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