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待到他追着那傀儡一路向南去,落地时却不见了其踪迹。 他落到了一片树林,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沈予言用灵力探查一翻,没有那傀儡的气息,看来已经是逃了。 沈予言将双华箭收了回去,看向四周,抬脚往一处走去,既然人没有追到,不如先回招摇宗。 同一片树林,两个少年一路狂奔,两个脸上均是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着。 “少爷!我跑不动了……”落后一些的少年脚步慢慢沉重,脚下一个踉跄,滚到一边,额头磕上一旁的树干上。 “快起来!我打不过他,必须跑快点。”晏景林扯起他的衣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而他们后面,一个中年大汉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他看见两个人停下也停在几步远的地方,双手插着腰,朝地上吐了口痰:“小兔崽子!跑得还挺快的!我看你们现在怎么跑!” 说着那中年大汉一脸猥琐地搓着手,脸上的肥rou都皱成一团了:“嘿嘿,这荒郊野岭的,也没有人会救你们,跟大爷走,醉春楼有什么不好的,白天吃香喝辣,想去哪里都没人管你们,晚上只用伺候好几位爷就行了!” 他口中的醉仙楼乃是苏州城的一座妓院,还做小倌营生。 晏景林与时容一路逃亡,到达苏州城的时以是精疲力尽,身上的钱财早已花完,晏景林准备在苏州先落脚,过几日再想办法。 他们一路虽然困难,但晏景林作为重活一世的人,他绕开了前世那些危险地带,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了苏州。 刚进城没多久,他们就遇到醉春楼出来买胭脂水粉的老鸨。 那老鸨是个精明人,一看这两位小少年就知道是一路逃亡至此,身上虽衣裳狼狈,脸上也黑漆漆的,但依稀可见那清秀的容颜,尤其是时容叫旁边高一点的少年少爷,估计是一位落难少爷。 老鸨眼咕噜一转,当下在一旁的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拿过去递给那两个少年。 时容一向没心没肺,遇见陌生人也不知防备,伸手就准备拿,晏景林一掌就将他的手扯了回来,拉起他就跑。 他何等聪明,怎能看不见那老鸨脸上的贪婪,老鸨见此,招呼了一个大汉就叫人追了上去。 两个人刚进城,又跑了出去,一路狂奔,跑到了这片树林。 晏景林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大汉,一只手将时容护到身后手悄悄伸向衣袖中,那里有他藏着的一把小刀,他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若这大汉扑上来,他定会把这把刀毫不留情的刺入。 “跑啊!怎么不跑了!是不是想通了,这就对嘛!”大汉见晏景林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还以为他是怕了,上前两步,就准备要提了这两个让他追了很久的小崽子衣襟。 晏景林的刀已经滑出一寸,就当他准备出手时,一股寒气袭来,他不由得闭了闭眼。 “啊!” 等他睁开眼时,那大汉以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掀飞出去,惨叫着跌落在一边,捂着胸口缩成一团。 而他面前已是站了一人,来人白衣如雪,上面有点点血迹,眉眼冷厉,脸上闪着不悦,手执一柄冰蓝色的剑,剑尖绕着雾气,剑身凝了一层薄冰。 晏景林瞳孔皱缩,只觉周身冰冷,四肢僵硬。比面对要把他抓去当小倌的老鸨和大汉还要紧张。 沈将清! 晏景林转动着眼珠,僵硬的将滑出的匕首又重新放好,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 被掀飞的大汉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后,疼得站不起来,嘴里还在不断叫骂:“他奶奶的!谁多管闲事!信不信我揍得你娘都不认识……” 大汉叫骂声戛然而止,最后一个字却被他咽了下去,一脸惊恐的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浑身的肥rou颤抖如筛糠,浑然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不想死就滚。”沈予言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大汉,语气冰凉,没有丝毫波动。 大汉哪还能不从,觑着双华,一个劲的点头,生怕自己迟了一秒就尸首分离了,赶紧连滚带爬的跑了。 沈予言嫌弃的将双华收回,他都不想让双华剑杀了那人,实在是让人恶心。 时容一脸崇拜的看着沈予言,见他走过来,连忙慌张的行了一礼:“多谢仙尊出手相救,如果不是仙尊及时赶到,我家少爷就要被那贼人捉去了!” 沈予言没理时容,他在晏景林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这个个子还不高的小少年。 时容有些讪讪:“这是我家晏景林少爷。” 沈予言听了心下一动,伸手在储物戒中找了两套望月宗小弟子的衣服扔给两人:“前面有一条小溪,你们将衣服换上。” 晏景林沉默将衣服接过,一言不发的跟在沈予言身后,时容则开开心心的将衣服拿在手上,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 晏景林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沈将清。 他前世成为一方魔尊,被各大修仙世家联合围剿逼至绝境,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睁眼却回到了一切的开始,他重新回到了十二岁满门被灭之时,纵然他是重生回来,但还是无力改变事实,他只能又被前世那老仆又一次救了,和时容一路逃亡。 也许是因为他改变了什么,那老仆在出了晏府就被人一剑刺死,以残烛之躯为他们拖延了时间,这才让他们躲过了追杀。 他一路小心,避过了前世那些危险地带,也避过了他和沈将清相遇之地,要说这辈子他最不想遇见的人就是沈将清了。 本以为两个人就会如此擦肩而过,却没想到,他最终还是在种种巧合之下再次于他遇见,叫他怎么平静以待? 前世最恨的人就站在他面,若不是沈将清故意拿魔道功法,他前世也不至于走火入魔,自毁修为堕入魔道,落得一个人人诛之而快的名头! 他前世满手鲜血,无数无辜之人被他残忍杀害,每回午夜梦回,他梦见自己身处尸山血海中,魂魄被无数冤魂啃食,癫狂之际,脑海中沈将清那张清冷狠厉的脸总是挥之不去,他恨不能拉他一起下地狱! 而事实是沈将清的双华剑将他一剑穿心,修仙界皆道沈仙尊深明大义,为了天下太平而刺了自己唯一的徒弟,乃天下人之表率! 他恨不得一刀捅死沈将清一了百了,但他又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自己于沈将清的差距,他现在修为尽失,就连刚才的大汉都对付不了,遑论修为在巅峰之际的沈将清。 晏景林只能默默的忍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噬人心骨的恨意。 他与时容一起在沈将清带的小溪边将自己洗干净,穿上了沈将清扔给他的衣服。 晏景林摸着衣袖上的花纹,衣服上一一股子熟悉的梅花香混了点桃花香,这是昭骅峰特有的香味。 晏景林一时不知该是什么心情,故人相遇,是仇是恨再眼下这种情况都是过眼云烟,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改变以后。 “少爷,这位仙尊可真是一个好人,不光救了我们,还给我们一件干净的衣裳。”时容笑容从刚才就没断过,穿了望月宗的弟子装也显出一丝潇洒。 晏景林却没他那么开心,他前世被沈将清救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心中对沈将清也是无尽的感激,知道沈将清要收他为徒时开心得好久都睡不着,却不知那是他噩梦的开始,重活一世,他远没有当时那么没心眼了。 “你以后还是别叫我少爷了,如今晏家以没了,我也不是什么晏府少爷了,你也不是我的仆从,我们以后就是朋友,没有什么尊卑之分。”晏景林看着时容,说出了这一段话。 时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赶紧跪了下去,眼眶隐隐有泪光浮现:“少爷是不要时容了吗?是不是时容做了什么让少爷不开心的,少爷您说,时容一定改!” 晏景林有些头疼的将他扶了起来,前世他修魔的事情被人发现后千夫所指,他对沈将清这个曾经满怀期待敬重的师尊失望至极,在望月宗大开杀戒,只有时容一个人相信他,愿意站在他身边,后来为了救他挡了江执溱一剑,便离他而去了。 虽然到死晏景林都没接受他的心意,但这份恩情,晏景林一直都是记在心里的,这一世他发誓一定要将时容护好。 “没有不要你,只是你不再是我的仆人,而是我的朋友,我们不再是主仆,而是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依靠,现在晏家,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晏景林拉起他的手,认真的告诉他,又伸手将他脸上挂着的泪水擦干。 时容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了笑。 沈将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从远处走来,怀里还抱着几个红彤彤的野果,他用灵力洗过了,果子上带着一片冰雪。 他将果子扔给两个少年:“没毒,吃些。现在日头落山,苏州城门关闭了,要进城也得等明天才行,我寻了一处落脚的山洞,今天先在那里休息一晚。” 晏景林接过果子一言不发,果子上的冰雪冻得他指尖一缩,就如同沈将清这个人一般,靠近不得,一旦过近必会流血,他沉默着咬了一口野果,味道有些酸,但还不至于难以下咽。 时容一见沈予言眼睛就亮了起来,屁颠颠的跟在其身后,边吃边说:“敢问仙尊名讳,仙尊下山是不是为了除魔卫道!仙尊你长得可真好看,仙尊刚才真厉害,将那贼人打得屁滚尿流……” 沈予言被他说得头疼,周身气压降低,脸上透出些许不耐烦:“沈予言,字将清。” 时容觉得后背发寒,直觉沈予言是嫌他吵,默默的闭嘴了,退到晏景林身边。 晏景林没说话,他跟在沈将清身后,看见他白衣如雪,衣袍上的暗纹在夕阳的余晖下暗暗流光,沈予言身姿挺拔,双华剑被他收回,只身行走在树木荫蔽的林中,构成了一幅好看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