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骷髅（下）
骤雨初歇，他们又将重新启程，继续踏上未完的旅程。 他看着前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窗外的风景如光影般快速掠过，只有前方的一切在视野中稳定。 “你去世之后我就开始学习开车了，然后考了驾照，我发现之前太过依赖你，只要坐上你的副驾驶，说出目的地你就能把我送到，我是个路痴，就算跟着导航走，也会分不清东南西北。” “那个时候我才发现离开你之后，要真正的独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们离市中心越来越远，甚至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望无垠的公路与平原，只有几公里竖着的广告牌能为枯燥无味的大脑增加一点视觉上的刺激。 其中一块黑色的广告牌，引起了他的注意。 “前方8公里处有一家餐馆，怎么样？我们去休息一下吧，还可以点一份热腾腾的现做正餐。” “不，他们不会吓坏的，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他说到这里，心中涌上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原来躲避在羽翼之下的自己有一天也变成了可以保护自己的爱人。 车载音响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响了起来，放的还是他们以前兜风时最爱听的歌，他觉得很意外，像是这副白色的骨架滋生出了rou体，暂时变成了他真正的爱人模样，挑选了这首应景的歌。 优美的旋律带动他的心，轻松的吉他扫弦声让枯燥无味的景色添上了一层彩色，随着悠扬的男声向前的车轮向前滚动，离着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越来越近。 歌曲只循环了几遍他就远远的看见了在天地交接处的一个黑色小点，随着推进，小黑点变得越来越大，从模糊不清变得越来越具体，木质的结构，西部风格的装饰，捕梦网挂在门口的栅栏上，虽然陈旧却十分有味道。 他把油门又踩下去了一些，车速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快了一些。 “到了到了！” “咚！” 一个急刹车，白色骷髅因为惯性，前额直接磕到了车前的板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对不起，对不起！这肯定很疼……” 他将车停下，把骷髅头摘了下来，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好在骨头坚硬，没磕出什么印记。 他低头亲了亲冰凉的骷髅，柔嫩又温暖的唇在前额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唇印。 “走！我们去吃饭。”他把骷髅头重新装回了骨架上，双手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把它背下了房车。 这间餐馆可真热闹，里面几乎挤满了“人”，奇奇怪怪的“人”，有的“人”没有手，有的“人”没有腿，还有的“人”戴着面具。 他贴在骷髅头的侧边，那曾经是耳朵生长的地方，所以他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在这里说话它可以听见。 “你看他们多奇怪，你在这里根本不算什么，根本不会引人注目。” 他刚说完这一句话，有一个胖女人扯着嗓子尖叫起来，整个餐馆顿时人心惶惶，正在进食的大家都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等待着事态的下一步发展。 胖女人捂着自己的胸口，朝着他和他的骷髅摇了摇头然后走了过去，她微笑起来，然后说：“多么恩爱的一对恋人，你们真是般配的一对儿！但是……” 他抱紧他的骷髅，等待着女人的转折，餐馆的老板就在吧台后面单手撑着下巴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胖女人继续说：“他肯定很希望你能继续活下去，你确定还要继续这场旅行吗？” 他笑了，然后对着她使劲地点点头，眼睛里像是承载着一颗星星。 餐馆里的热闹还在继续，这里有“人”走有“人”来，不变的是所有的人都是短暂的停留，只会来一次。 “尽情享受这顿午餐，之后的路程可没有餐馆了。”老板已经走到他们面前，递来了一份菜单。 他打开这份菜单，发现餐品竟是如此的特殊，没有菜名也没有价格，上面只有几个空格，而空格后面是年月日。 前菜（ ）年（ ）月（ ）日 主菜（ ）年（ ）月（ ）日 甜点（ ）年（ ）月（ ）日 女人小声地凑过来说：“甜点大部分人选择的是结婚的那天，或者是……第一次哦！” 他听见这三个字脑海中回想起他们青涩的第一次，他的他试了许多次都没有成功，最后两人在床上红着脸抱了一晚上，那晚的心跳像时钟上摇摆的钟锤，从他的胸膛传递到对方的胸膛，又再传回来。 他慌了，他又红着脸反驳道：“我们还没有结婚呢……但是在这场旅行的终点，我们也许会举行婚礼，没有别人，只有我们，只有我和他。” 女人的脸上又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她趁着他不注意，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在骷髅的西装口袋里塞进去了一样东西，然后小声地对着那具白骨说了一句话，就消失在了餐馆门口。 她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她也要继续属于她的旅行了。 他合上菜单，害羞的递给了餐馆老板，菜单上写了三个日期，分别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第一次互相告白，甜点则是他们的第一次亲吻。 老板说：“甜点的甜度只要亲吻就够了吗？” 他被突然问道，环顾四周，似乎是没有人注意到，心里舒了一口气。 “和喜欢的人亲吻，甜度是十分的……” 餐馆的老板轻笑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上了一堆菜品，他这才明白，原来根据填的菜单可以制作出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美味佳肴。 这顿午餐，他吃的很愉快，但是他和其他“人”一样，短暂的停留之后也要从这家餐馆离开了。 油门声响起，他们又要开始向下一个目的地出发，身后的餐馆越来越远，从具体的西部风格，木质结构，捕梦网到变成一个小黑点。 “不要伤心，人生就是在时时刻刻离别，如果没有离别就不会觉得在一起的时光有多么珍贵。就像我们……” 他继续驾驶着房车继续往前开，像是下定决心不会回头的战士。 这一路他们经历了许多之前没有的体验，有一天，躺在草地上悠闲地看着天上漂浮的云，什么都不做，发了一天的呆。有一天，去河边钓鱼，因为没看住鱼竿掉进了湍急的河里，最后不得不协商用骷髅的大腿骨当作钓竿。还有一天，他们在夜晚生了火，在篝火旁边看星空边诉说着这几年的思念。 他们还在路上，他们还在继续这场旅行。 “这是最后的目的地，大海。”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哼起了歌谣：“Lord I’m 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 天地之间开始浮现出一线的蔚蓝色，然后这条蓝线越来越广阔，直到占据了原本陆地的地方。 他忍不住叫了起来：“是大海！！！！！”车窗被摇下，咸咸的海风立刻从空隙之中涌了进来，那是自由的味道。 他快要解脱了。 他在沙滩上踩下了刹车，海浪打了上来，将他们曾经行进的道路抹去。 他们来的刚好，现在是大海最美的时刻，海与云出现了丁达尔效应，像洒下的圣光。 他看着他的骷髅说：“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你再等等我。” 他把骷髅放在了沙滩上，独自一人走向了大海，过程一点都不痛苦，只要熬过那几分钟又是一次新生。他再次从海里走出来的，看见他的爱人穿着西装站在海滩上。 他飞快地跑了过去，扑进了对方的怀里，这次海浪并没有带走他的脚印，他流下的眼泪却比这片海还要蓝。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能……”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他似乎对他毫无办法，只能摇摇头，然后撩起自己额头上的发，上面留着一个淡淡的唇印。 他在他的怀里，朝着他笑笑，眼里的星星变成了他爱人的形状，他踮起脚尖亲吻了他，他觉得这个吻比餐馆里的甜点还要甜。 “我有一份礼物要给你。” 接着他的手指一凉，才发觉对方给他套上了一枚戒指，是胖女人在骷髅的西装里放的礼物。 “她说，这世界上最珍贵的是爱，而我觉得这世界最珍贵的是你。” 他单腿跪地，海浪在他的脚边起舞。 他说的认真，每一个字都加了重音：“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使劲地点点头，流下的眼泪被海浪带走。他起身拉着他的手，像是想要调节一下现在的气氛，嘴角抹上一丝坏笑地说：“那……我们来说说，那天下雨，你在床上都用我做了什么？” 他思考了一下，红晕又爬上了双颊，然后转身跑开。 “诶！怎么还这么害羞！” 海边的红日染红一片彩霞，沙滩上只有两个人影在嬉戏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