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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裴将军要出去打仗啦[剧情章]

    那变态将他安置在一处民宅里,此时空荡荡的,季之鸢走到外面的正门口都没看见有人影,他一瘸一拐地跨出门槛。屁股疼得很,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好在没几步就远远看见骑马过来的裴修越。季之鸢立马站直身子,佯装无事。

    裴修越脸上挂着焦急的神色,猛地看见季之鸢站在路边,他立即勒住马,问道:“季之鸢,你昨晚哪里去了?”

    “随便找了一间客栈睡了。”季之鸢仰起脸看裴修越,虽然看过无数次,他还是不由再次惊叹于裴修越珠玉般剔透的好容貌,裴修越骑在高头大马上,在阳光下有种熠熠生辉的夺目美感。

    裴修越没有多问,递给他一只手,“上马,带你吃饭。”

    “好。”季之鸢刚答应,就被拉上马,跨坐在马鞍上,屁股上的伤处更疼了,他下意识倒抽一口气。

    裴修越捏紧他的手,问:“怎么了?”

    季之鸢将手抽出来,摇摇头说:“没事。”

    巧合吗?京城这么大,为什么刚出门就能遇上裴修越?

    裴修越的手很凉,无论何时何地,都像是浸泡在冰水中一般,那种温度无论何时何地,季之鸢都不曾忘。

    季之鸢目光略微一动,一个念头刚刚成型就被他快速地否决。

    裴修越伸出手臂从后面环绕住季之鸢的腰,让他的身子抬起些,靠着自己坐。

    裴修越熟悉京城,打马拐过两个路口,就看到一座气势恢宏,高耸挺立的楼,每层楼外都挂着一块匾,最下面一块是“定远楼”。

    这座楼来头不小,曾是定远候蓝如玉所建。

    蓝如玉是开国大将,传闻中他姿容英武,身披银甲,手执雪枪,一人能当百万兵,几次救高祖于危难时,蓝家气焰因此盛极一时。可惜后来朝中派系倾轧,蓝氏一族不过三世而衰。

    定远楼收归朝廷,几经拍卖后流落到商贾手中,最终成为一座酒楼。

    季之鸢边喝茶边听裴修越讲故事,总结:“你的意思是,乱世出真英雄,眼下战火又起,只要我们抓住机会,也能成就像蓝如玉一般的霸业。”

    裴修越微微一笑:“倒也不是,是定远楼噱头大,菜倒是一般般,价格很贵。”

    季之鸢问:“那为什么要来这里吃饭?”

    裴修越道:“一方面是因为这是我们出狱后的第一顿饭,需得隆重对待,另一方面。”他停顿片刻,又说:“这顿饭赵大人说他要请。”

    季之鸢撇了撇嘴,道:“······下次把主要原因放在前面说。”

    赵元明是请客的主人家,来的却很慢,季之鸢和裴修越挨着坐在一起聊天。

    桌上有一盘荔枝,裴修越一颗一颗的将它们剥开,果rou莹白圆润。

    季之鸢刻意忽略裴修越的手,张嘴只接住他投喂的果rou。

    过了一会儿,季之鸢想起什么,问道:“你昨天去宫里,打听到什么消息吗?现在北方的战情如何?”

    裴修越手上的动作略微一停,道:“有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季之鸢主动凑过脸去接了一颗荔枝,含混不清地问:“按理说,不是还有一个好消息让我挑吗?”

    裴修越道:“没有。”

    季之鸢只得挑了挑,“先说不那么坏的一个。”

    “咱们的死刑改充军,七日后就要去北秦,与秦军打仗。”

    季之鸢呆了一下,愕然问:“那另一个坏消息呢?”

    “永翊王确实死了,在天牢里说他没死,是因为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季之鸢斜他一眼:“那么现在呢,你就不希望我开心了?”

    “你不觉得真相更重要?”

    “并,不,觉,得。”

    赵元明恰在此时敲门进来,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实在失礼,刚巧府中有些急事,让裴将军裴夫人久等了。”

    季之鸢一愣,回味过赵元明口中改换过的称呼,瞪了一眼裴修越:“什么裴将军?你不是充军吗?”

    赵元明接口:“差不多差不多,让咱们文官当将军,可不就是充军吗?”

    裴修越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腰牌,上面刻着“镇秦将军”。

    季之鸢接过来,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名字可真够威风的。”

    裴修越道:“还有更威风的,我没那好手气。”

    季之鸢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裴修越看着赵元明。

    赵元明掏出了他的那块腰牌,上面明晃晃的鎏金着“灭秦将军”四个大字。他苦着脸说:“小皇帝特意吩咐人给几个新将军做的,他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跟贾太后一样杀人不用刀。”

    裴修越说:“小皇帝才八岁,不懂事。”

    赵元明长叹一口气,目光放空:“我已能预见两军列阵时,秦王那边问,‘来将何人’,我方说,‘灭秦将军赵元明’,到那时不懂人事的人可就是我,得先把棺材备好。”

    季之鸢拍拍他的肩,说:“这有何惧?我有一计可破之。”

    赵元明眼睛一亮,连忙追问:“是何良策?”

    季之鸢答:“若是秦王问‘来将何人’,你就大声说,尔等宵小不配知吾姓名。”

    赵元明:“······”他太单纯了,怎么会相信和裴侍郎在一起的能是好人。

    在朝的南方氏族都被派往朝廷与北秦的战场,他们大部分都是随军文官,比如通判,主簿之类,唯独裴修越和赵元明各自拿了块将军令。

    季之鸢好奇地问:“你们俩怎么就如此幸运?”

    赵元明摸出一把扇子来,轻轻摇了摇:“说来话长啊。”

    裴修越说:“得从五年前说起,那年秋天先皇举办秋猎,满朝文武都可以参加,但在此之前东夷sao扰海防,故而那时京城的官员以文官居多······”

    “让我来讲!”赵元明把扇子当惊堂木似的在桌上一拍,眉飞色舞道:“秋猎按谁猎到的猎物价值排名次,先皇定了三个彩头,第一和第二的彩头倒是无甚趣味,唯独第三名是由皇帝私库出资包下赢者在章台楼一年的花销。你可知章台楼,那可是京城最出名的大花楼,环肥燕瘦,歌姬小倌应有尽有,现在想来先皇年轻时定是风流之人。而我那年初入朝堂,正想着在百官面前崭露头角·······”

    季之鸢给赵大人倒了一杯茶,催促:“讲重点。”

    裴修越直接讲结果:“是赵大人有幸得了第三名。”

    季之鸢忍不住击掌,称赞道:“赵大人你真是文武全才,没想到射猎也精通。”

    “惭愧惭愧。”赵元明抱拳一笑,又说:“不过可惜我只去了一回章台楼。”

    季之鸢问:“这又为何?”

    赵元明忍不住叹气,露出不愿再提的表情。

    裴修越替他说:“因为赵大人那天太兴奋,放言包下整个章台楼,邀请满朝文武同去消遣,第一个晚上便花了一万余两。次日早朝时赵大人被先皇当着满朝文武提点了几句,就不敢再去了。”

    赵元明被揭了脸,便也要揭裴修越的底:“下官不及裴大人幸运,裴大人虽只猎得一只猎物,却因为其价值不菲举世罕见,能一举夺魁。”

    季之鸢沉吟片刻,问裴修越:“你不会一箭射在先皇头上了吧?”

    裴修越淡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那倒没有。”

    季之鸢松了一口气。

    赵元明笑着说:“裴大人把先皇养在西苑的爱宠给一箭射穿了。”

    季之鸢呛了一口茶,“咳咳咳·······什么爱宠?”

    赵元明道:“那是由南伊国进贡的白虎,举国上下仅此一只。那天由于西苑兽管看护不力,不慎让白虎西苑的围栏里钻出来,进到猎场里面。裴大人好眼力,百米开外一箭射穿其头颅,此等壮举,在场的人都夸裴大人小武松。”

    季之鸢疑惑地问裴修越:“就没有怀疑一下吗?京城的地界不盛产吊睛猛虎啊。”

    裴修越略有懊恼地说:“那时马匹受惊,没有来得及多想。”

    季之鸢问:“那第一名拿到什么?”

    裴修越无奈地看向季之鸢,道:“先皇墨宝一幅,抄家时被抄走了。”

    ·······

    赵元明和裴修越同命相连,两人又讨论了些有关北秦战局的事情,说着说着,都认为此次北伐凶多吉少,感慨从北秦往江南遥亘千里,落地归根之路迢迢,不知将来埋骨何处,不如从京城买副棺材带走。

    一顿饭还没吃完,便有小厮敲门,是来请赵元明的,说府上有急事,故而赵元明起身请辞。裴修越没有挽留,让他先忙自己的事去。

    等赵元明走后,裴修越想了想,突然站起身,从窗口朝下看赵元明走出定远楼。

    远处有一个马车正等着,虽只是普通制式,上面却挂着一盏绿色小宫灯。

    裴修越一眼认出是翠珠公主府上的车,他竟不知赵元明什么时候与贾太后的爱女搭上线了。

    裴修越若无其事地坐回原处,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季之鸢。

    季之鸢接过来:“这是什么?”

    裴修越道:“我家送过来的信,今日刚到。”

    季之鸢展信一读,原来裴修越被打入死牢的消息,裴家早已知悉,为此特意派人来京打点。如今希望裴修越在免罪后,能随着这次南迁,早日回家。

    季之鸢读完信,看见裴修越正一言不发地注视自己,似乎是等自己说点看后感。

    季之鸢道:“你家消息略有些不灵通,现在今非昔比,他们还不知你已是镇秦将军。”

    “这倒很好,至少现在京城有我家来接应的人,你跟着他们先去金陵。”

    季之鸢拧眉道:“干嘛,想跟我大难临头各自飞?”

    裴修越握住季之鸢的手腕,将详细地将南北局势讲清。

    “你有所不知,早在高祖开国之前,南方六省曾是楚朝的地界。楚朝后主虽孱弱无能,却待民温善,在南方很得民心。高祖自中原起兵,以武力强势兼并楚朝,楚朝后主带着忠心官员投江自尽,自那时南北不和便埋下种子。在高祖建国以后,因为江南富庶,所以各种税收都比中原高一倍,自此南北不和更加严重。朝廷此时要南迁,务必要拉拢南方士族,但南北不和的旧况非一时一日所能改变,所以我这类南方大臣就成了朝廷的筹码。我们必然不能跟随南迁,而该奋战在与北秦的沙场上,只有这样南方士族才会和朝廷同仇敌忾,合力抗秦。”

    季之鸢学过历史,知道南方自古以来就有宗族化的传统,士族地位很高,甚至能到把控政权的地步。历史上的三回大规模南迁,无一例外地带来中原士族与南方士族合流,以及激烈的土客纠纷。外来的中原士族要想在南方立住脚跟,必然要采取拉拢或是胁迫的手段。

    贾太后此举高明,将南方士族绑到一同抗秦的大船上,有效巩固她的政权。

    裴修越又说:“贾太后的手段还不止于此,金陵裴家和姑苏赵家,这两家是江南最大的望族,昨天入朝时,贾太后以我和赵大人五年前秋猎的表现为由头,分别授予将职。这显然是借口,国家就算再没有武官可任将军,也轮不到文官为将,我和赵大人成了贾太后找好的战败替罪羊。而且在南方重建政权,新的朝廷内部必然要进入南方势力。贾太后不仅要拉拢南方士族,更要打压南方士族,在那时我和赵大人获罪,更有利于贾太后杀鸡儆猴,杀杀南方士族的威风。”不过眼下来看,替罪羊可能只剩裴修越一个人。

    最后一句话,裴修越只是推测,便没有说。

    季之鸢与裴修越对视良久,笑着说:“地分南北,可是在我眼里没有什么分别,我只知道哪里有你,我就去哪里。”

    裴修越扯起嘴角,眼中带着温柔的神色,道:“我不是想与你分离,只是多给你一个选择,若是你去金陵,我便保你衣食无忧。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沙场,那我们便同生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