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上 舞会

    “檀泠，你——真漂亮！”走过舞池时，一个男孩惊呼道，他的眼神落到檀泠胸口。

    绚烂的灯光下，檀泠转过身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算是在场的男男女女里面穿得相当简洁的一个了，只是一身深色的正装，流利线条如水刃一样干净。

    而大多数同学似乎都决定在这场学生时代最盛大的舞会里遵循着大星时尚前沿最浮夸的潮流。比如这个和他说话的beta，睫毛上是装饰的玫红色羽毛，极长无比，尾端还抹了某种亮粉，随着他说话一颤一颤。他旁边那个，穿着廓形的裙子，撑开有两米长，像是最鬼才的设计师第一次碰到爱不释手的材料，巴不得铺平整个大洋。行走的时候，周围人都像躲暗器一样躲开他。

    “谢谢。”檀泠笑着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离远了几厘米，免得亮粉洒在自己昂贵的高级定制上。

    卢博找到檀泠时，他正在吧台边点酒，旁边围着几个献殷勤的alpha，但都被三两句话打发了。

    卢博走了过去，檀泠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对他勾了勾手。

    像一个被允许进入领地的人一样，卢博高兴地挤进这个角落。

    “你猜今晚多少人要打分手炮？”他对檀泠悄然八卦道，“我刚看到她和他在卫生间后面接吻！”他说了两个社交达人的名字。

    檀泠转过脸，看着他笑。他举着酒杯，优雅地横在嘴边，身上漂亮的西装是束腰的，中间有一条长长的丝绸，勾到了另一边，将纤细的腰部线条托得极为明显。

    好一幅美人饮酒图。

    衣服很昂贵，但最为亮眼的，还是他襟口别着的一枚胸针。

    那是颗巨大无比的粉色钻石，比一截指头还大，像本来是枚戒指，被巧妙地夹在了上面。鸽子蛋的切面折射出无数个闪烁，几乎比会场内的灯光更为眩目。

    卢博和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办法克制地频频往上面看。

    这东西的品质几乎可以用顶级来形容，哪怕对他们这种家世身份也太奢华了，仿佛一颗凝结着时间的完美珍藏。卢博上次看到近似的成色，还是大公夫人在宴会上拿出来的那一粒，也仅仅是被远远地展示了一次，据说是从一个稀有的星球得来的原坯，又花费了近百年的工艺锻造。

    从没见檀泠戴过，它是从哪来的？

    檀泠今天穿这么隆重干嘛？

    这个念头一出，卢博便开始审视它。

    所以，他会不会也想在学校里找一个爱人呢？在他那群追求者之间？如果说檀泠刚回来的时候，大家都认为他可能没什么心情，但现在的他看起来，分明几乎已经完全恢复社交了…

    卢博不由想起上次在后门那儿看到的神秘的车，他回去猜想了很久，最后认定，那大概是家族为檀泠安排的相亲对象。

    还在漫无目的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就听到檀泠说话了。

    “卢博，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檀泠慢慢地说道，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杯壁。

    开口时，他的声音又清又静，和嘈杂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环清脆敲击的美玉，轻易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卢博如果更仔细观察，他会意识到，手指的动作是这个人绷着心弦的标志。

    “什么？”他不由问。

    “吉托——等他吃完那些自助餐，让他喝掉这个。”檀泠接过酒保递来的一只玻璃酒杯，反手递给他。

    酒杯里面，澄红的杏仁香甜酒微微晃动。

    当着他的面，他手肘微抖。

    一包白色的粉末从他袖管里面掉出来，无声无息地没入液体。

    “这是什么？”卢博难以置信地道，看着那杯子。

    溶入粉末后，酒液毫无变化，看上去正常而无害。

    “餐后利口酒。不是什么有毒的东西。”看着他的表情，檀泠笑了。

    这个角度，卢博只能看到他漂亮的眼角微妙地上挑起来，静静地看着他。

    “他那天那样对待我，很多人都看到了。所以——我也要让他出丑——呕吐，在我们这么多人面前。”

    卢博想反对，却说不出话。

    这不像是檀泠会做的事，但好像…配上他富有说服力的表情，又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么近的地方，他能闻到檀泠身上隐秘的香气。那双茶色的眼睛盯着他看，瞳仁像一个琉璃做的球，里面收束倒映了无数的光。衬着白皙的皮肤，显得格外的深。

    是这样的漂亮，只是也许因为反光，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只是这样？”卢博最后问。从对方的表情来判断，他隐隐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

    “是的。”

    檀泠微笑着，用雪白漂亮的手，把杯子推到他眼前，“我猜他不会喝我给的东西，对吧？”他轻声说。

    卢博接过杯子。他明白了。

    那个至关重要的名额的竞争并没有结束。

    “檀泠，”看着酒液中心微微打转的漩涡，他低声说了一句。

    像是被蓄谋已久的气味冲昏了脑子，又像是没头没脑的突如其来。

    “其实如果是更过分的事情，我也愿意为你做的。”

    檀泠看着他。

    如果此时卢博敢于抬起头，会发现，对方的目光沉静而毫无动摇。

    那里面，其实还含着一点悲悯。

    但卢博不敢抬头，他耳朵发红。

    坦诚自己是同性恋并不容易，他最大的自信已经被孤注一掷地抛出了，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这种气氛在这几秒钟之间流窜。

    半晌，他听到檀泠说，“只要这样就够了。”

    卢博能感到这个人缓缓凑近了一点。他的手背被轻轻拍了拍，鼻尖繁复的红茶味道，变得更加清晰。

    这一刻好像被拉长了。

    “谢谢你。”他听见檀泠温柔地说。

    “但我在这里，只能是一个人。”

    说完这句听起来有点奇怪的话，他便缓慢地起身，离开了座位。

    卢博握住酒杯，慢慢地抬起头。

    檀泠已经走到一堆跳舞的人群中了，他似乎在直直往中心走去，纤长清瘦的背影，逐渐被几个人遮住，又因为他们的离去而显露出来。

    卢博看着他最终停在那儿，转身。闭着眼，跟随着浪潮，轻轻摇晃修长的身体。

    音符从缓慢到高潮，到结束，他周围的人都有舞伴，每个人脸上都是愚蠢的快乐笑容。

    而他只是一个人。

    这个在一级新闻里唯一幸存的美人，他带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和周围界限分明。

    变幻的灯光打在那张脸上，因为气质实在是太过于突出，即使似乎并没有费什么劲，也看起来在舞台的中心。

    只是他周身的气质其实是脆弱到惊心动魄的，像是下一秒就要碎掉。

    卢博呆呆地望着他。

    明明这么的受欢迎，却好像…永远在外面，永远显得格格不入。

    他像在惩罚自己，又像因为这种心理，而微微显得有点落寂。

    某种混合着羡慕、钦慕、向往等等的复杂情绪，涌上卢博的心头。

    就在这时，檀泠睁开眼。

    在这一刻背景音的结尾，隔着无数晃动的人影，他清晰地投来眼神。

    “去吧。”

    他用口型，轻轻地说。说完，那红润美丽的唇角微提。

    无声的指令，让卢博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手中的酒杯。冰凉的液体隔着玻璃液化，在他手心制造微微灼痛的感受。

    他知道，自己会去做檀泠让他做的这件事情。

    无论是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