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和上次见面比起来，言落随憔悴了许多，他穿着黑色的棒球服，带着一身寒气走到我面前，拿下帽子和口罩，露出一张阴沉的脸。

    “言落封放你出来了？”我率先开了口。

    言落随坐在我对面，谢过老陈端来的茶，却没有要喝的意思，开口道：“没有，他现在自顾不暇。”

    我挑了挑眉毛，“偷跑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Y市？”

    “我看了言落封的电脑，里面有你的信息，先不说这些。”言落随说着，看了一眼我身边的老陈。

    “你说吧，他是自己人。”我说。

    言落随抿了抿嘴唇，收回视线看向我，说道：“你知道言落封用你的名义和白辰投资的那个项目到底是什么吗？”

    “医药研究，怎么了？”我问。

    “呵，”言落随冷笑一声，“那只是一个幌子，根本不是什么医药研究，而是P3的二次实验。”

    我心下一跳，面上却不露声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你在调查言落封？你到底是什么人？”

    “先别管我是什么人，你听我说，盛裕岩现在在言落封手上。”

    手一抖，茶杯应声而碎，guntang的茶水洒了满地，溅湿了我的裤脚管。

    “老大……”

    我抬了抬手，“你继续说。”

    言落随说道：“盛裕岩在一年前被你父亲抓走，关进了一家疗养院，疗养院，说的好听，其实暗地里做的就是那些非法的人体实验，很多人都死在里面了，后来……估计是因为你和你家里发生的事，这项实验暂时中断了，盛裕岩被接了出来，他或许是唯一一个在实验里活下来的人，所以言落封一定要得到他。”

    我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直到言落随说完，已经黑了一半，空气变得凝重，整个客厅的气压都变低了，我定定地看着言落随，理智告诉我现在应该按兵不动，可得知盛裕岩被抓走，我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没有从这里冲出去。

    言落封已经得知我在Y市，必定也会很快就知道言落随的出逃，盛裕岩在他的手上，他拿着所有的筹码。

    “所以，白辰也知道这件事。”我肯定地说。

    言落随点点头，“我猜，是言落封用可以帮助白辰获得实权作为条件，让他去疏通了上面的关系。”

    原来两个人都在我面前演习呢，唱着双簧，把我一个人逗得团团转。

    “你知道得不少，你是卧底？”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言落随为什么要在这趟浑水中掺一脚。

    言落随点点头，“是，我去了香港，考了警校，接到了这次的任务，作为卧底潜伏在言岚会，找到言落封制作P3－HR的证据。”

    “你要我做什么？”我问。

    “现在时间不多了，言落封随时随地就会发现我的出逃，我们现在要马上去S市，先把人质救出来，我去联络我的上级，只要救出盛裕岩，人证物证就齐全了。”言落随说。

    “好。”我点点头，给了老陈一个眼神，老陈很快明白过来，往后院走去。

    我想不通的是，言落封如今在S市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为什么还要去研究制作P3－HR？我不信他只为了敛财，要说钱，他有的还不够多么？

    一个小时后，老陈备好了车，小一也正好下来了，他把资料递给我，又说：“现在沈氏很乱，董事会分裂成了两派，一派是坚定要等老大回去的，还有一派已经站了沈从的队，现在是江亦在处理大小事，但是您母亲拿着老沈总的一份手信，要让沈从暂时管理沈氏，现在股市大跌，沈从买了不少其他股东抛出的股份，可以说是名正言顺……”

    “我母亲为了扳倒我，倒是连将死的父亲都不放过，也真是辛苦她了，”我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就待在Y市守着这里，定时和我汇报沈氏的动向。”

    “是，老大。”小一说。

    走出别墅，老陈的车已经在等了，这次除了老陈，只带了三四个人，都是身手不错的，其中一个还在特种部队待过。

    “老大，东西都准备好了，都在后备箱。”老陈说。

    我点点头，坐上了车，随后打开了小一给我的资料。

    韩季枫的生身父亲名叫洛烨，和一个叫邵凡语的女人生下了韩季枫，并且在十八年前就已经去世了，韩季枫确实和我母亲没什么关系，但是韩季枫的父亲却和我母亲有不浅的渊源。

    我捏紧的资料，一字一字往下看去。

    我母亲在十八岁时遇到了洛烨，但是两人并没有在一起，在那个时候，洛烨就已经和邵凡语在一起了，一直到二十三岁与我父亲联姻，结婚后，两人虽然不怎么见面，但联系却是不少的。

    十八年前，一场车祸夺走了邵凡语和洛烨的性命，只留下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我母亲接走了那个婴儿，并未直接交给韩清扶养，而是找了保姆，将韩季枫养在了一所别院。

    我不知道父亲知不知道这些事，还是他知道了，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韩季枫开始长大了，我母亲才把他交给了韩清，韩季枫的户口很顺利地迁到了韩清家里的户口本上，他并不知道自己生身父母的事，也从没有人向他提起过。

    我合上资料，放在了一边，言落随坐在我的对面，似乎是看出我脸色不佳，问道：“查到什么了？”

    “没什么，一点家事。”我说。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的母亲对我总是冷淡，她如果是真的爱我的父亲，又怎么可能不在意两人生育下的孩子？

    她从头到尾就没有爱上过我的父亲，她爱的一直是那个叫做洛烨的男人，连同不是她亲生的儿子，都是那么的在乎。

    我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抛开这些繁杂的思绪，看向言落随，说道：“我知道研究基地的大致位置，但这个基地的防守机能究竟如何，我无法确定。”

    “此外，如果盛裕岩不在研究基地，又或者已经被转移，那么我们大概率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把性命都赔在那里，言落封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你。”言落随面色凝重地说道。

    我笑了笑，“不会放过我是一定的，但至于你，或许还能活下来。”

    “想多了，我于他不过是一个玩物，更何况我背叛了他，背叛，是言家绝不能忍受的，哪怕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言落随神色冷淡，甚至眼底里透出些嘲弄。

    我看了他一会儿，又问：“那你呢，你狠得下心？我们之中，一定有人要杀了他，不是你，也会是我。”

    言落随沉默了片刻，许久，才缓缓说道：“我一直以为，我父亲是因为背叛了言岚会，才被弄死的，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言落封为了夺走言岚会会长的位子，陷害了我的父亲。”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再怎么算，你父亲也会把位子传给你哥，为什么……”我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猜测，而言落随的表情恰恰证实了它。

    “所以杀了他，不可惜。”言落随垂下眼眸，轻声道。

    空气有些凝结，但现在并不是继续聊这些的时候，调整好情绪，我和言落随就开始商讨接下去的计划。

    他已经联系上了自己的接头人，但需要先和对方见一面，才能联系上红方，而我这边需要先潜入基地，找到盛裕岩所在的具体位置，如果可以，最好能拿到有关P3的相关证据，如果能抓个现行，就算言落封有通天的本事也是逃不了的。

    “到S市后，先把你送到XX路，”我边说边把一个迷你耳机递给言落随，“频道已经调好了，按一下就可以说话，有情况随时告诉我。”

    言落随点点头，戴上了耳机，又说：“想好怎么潜入基地了么？”

    “只能先通过白辰下手了，他既然已经深入其中，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我说，“先把他绑了吧，看看能问出什么来。”

    言落随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沉默是不错的选择，现在在紧要关头，我的做法你没有置喙的余地。”我笑道。

    言落随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声，“当我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已经清楚，我不会再回去了。”

    杀人、贩毒，言落随的手里已经沾了血，就算立了功，警队也不可能容得下他，至多也只能私下把这些事掩下来，不让他坐牢罢了。

    “还有半个小时就到S市了。”老陈说道。

    我点点头，“我在西区有套房产，直接把白辰带过去，不要惊动其他人。”

    “是，老大。”老陈应道。

    车子停在了离言落随和联络人约好的地方两公里以外的位置，放下言落随后，远在Y市的小一给我们发来了白辰现在的位置。

    抓来白辰不算件难事，二十分钟后，我抽着烟，坐在车里神色平静地看着对面被五花大绑的白辰。

    “几天不见，白先生的精神越来越好了。”我说。

    白辰也没有惊慌失措，他看着我，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真不好意思，沈先生，我没法告诉你。”

    “我明白，言落封握着你的命，握着你的权，但你现在不说，命可就要丢得更早了。”我将烟灰抖在烟灰缸里，随后又吸了一口，末端顿时烧得通红，香烟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啪嚓声，待我吐出一口烟，烧尽的香烟又积了长长的烟灰。

    白辰眯了眯眼睛，“我签了协议，沈先生，我比你更惜命。”

    “哦，协议，方便说说是什么协议么？”我捻灭了香烟。

    “沈先生真是明知故问，既然是协议，自然不可能泄露。”白辰说。

    坐在一旁的阿火（他正是我之前说在特种部队待过的那个人）直接掏出枪，上膛后将枪口抵在了白辰的太阳xue上，“白先生，老大没有时间和你打哑迷。”

    白辰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只有一瞬，他就恢复到平时的样子，甚至摆出更为慵懒的态度。

    “白辰，即便没有你，我也能进入基地。”我说。

    白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只是沈先生没有时间了吧？我不是不能带你进去，也不是不能帮你找到你想找的人，可是沈先生能给我什么呢？”

    “你想要什么？”我不愿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白辰笑着，他坦然自若，掷地有声地说道：“我要沈氏10％的股份，以及……如果言落封失败了，你要帮我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