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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夏至(下)

    皇帝薨逝,百官戴孝,万民同悲。六月初一,新帝登基,改元崇宁。

    魏慎第一次经历国丧与新君登基之事,颇为新奇,可大抵这些都难以切身影响他,便也没甚体会。

    他只知道魏道迟又升了官,魏津出孝除服,也做了官。家里往来的人渐多,姨娘被扶了正,打理人情事务,愈发忙起来了。

    他只是照旧地读书,时间便过得飞快,冰饮撤下,衣裳添上,转眼便到了中秋。

    学堂有三日的假,他待在家里,总也没什么新鲜事儿做。按理讲是要出门烧香,再顺道瞧瞧山间景色的,却又因着卫扬兮忙于府内事务而耽搁下来。

    魏津只放这么一日的假,大清早来卫扬兮这头请安,说了会儿家务事,又用早膳,顺嘴提了自己同卫珑要去澄湖垂钓的事儿,魏慎听了,又闻说卫袭也去,便赖求也要跟着。

    魏津久未见他,本也想带他一起,免得卫袭没伴儿要吵嚷,便点了头。

    魏慎自是欣喜,碗里粥没用几口便放了勺,猛地立起身来说:“那我问问jiejie去不去!在家里呆着太没意思了。”

    还没待魏津应他,卫扬兮就扯了他坐下,说:“未出阁的女孩子,还是不要一起了,更何况你jiejie今儿还有早课。”

    陈阴禾即位,魏潇的身份大不一样。因着魏家族里子丁稀少,从前都只将她假充男子来教养的,礼部那些侍臣隐隐对此有些闲话,魏道迟便着意让卫扬兮严加管教着她了。

    “这有什么的!”魏慎不满道,眼巴巴朝向魏津,“哥,你说呢?”

    “说什么说?我说了不许。”卫扬兮瞪他,佯怒着。

    魏津不好驳了卫扬兮话,便同魏慎道:“今日太过匆忙,人多了也不好照顾,等下回再一起去罢。”

    听他这般讲,魏慎也无法,虽不高兴,到底又不敢同卫扬兮对着干。不多会儿换了利落的衣裳同皮靴子,便同魏津骑马过去了。

    现下时辰早,魏慎兀自犯困,不住打呵欠,话也没有几句。魏津瞧不见他神色,只当他还闷郁,略揽紧他腰,倒少见地搜肠刮肚地想寻些话讲。

    行到半路,同卫家两兄弟遇上,魏慎便清醒过来,彼此打过招呼,又被卫袭嘲起他不会骑马的事来,一路上两人便都拌嘴,吵吵闹闹的。

    魏津同卫珑俩个便都只听着看着,懒得掺和进他们小孩儿家的事。

    他们在澄湖岸常年租有亭子同小船,到了地方,魏慎心情早轻快起来。

    彼时湖面上尚起着雾,岸上有不少披了蓑衣的垂钓之人。

    魏慎哪里会钓鱼,都是底下人同魏津替他弄好鱼竿鱼饵,寻了个位置给他,叫他好好拿着竿坐着便可,脚下连块泥都没沾。

    他就这么坐了会儿,四处乱望,见到染了金的树木,见到雾里只露出半边的扁舟,还见到近处浅浅往外扩的水纹。

    他心里高兴,想找卫袭说话,却见他拿着钓竿靠在椅上睡觉。又转向一旁的魏津,见他同卫珑都静静的,不会说话的玉人一般,张了口就怕惊了他们。

    只好又看向远处,见了那些穿戴有蓑衣竹帽的人,心中好奇,以手臂小心撞了撞一旁的魏津,问:“哥,我们怎么不穿那些草衣裳呢?钓鱼不都穿那些吗?”

    魏津顺着他目光瞧了眼侧岸的人,说:“那些穿着不舒服。”

    “想穿的话……”他正说着,却见坐在魏津身旁的卫珑微微笑着看他,便顿了一顿,“要去哪里买?”

    “人是自己家做的。”魏津心中好笑,随意捡了个由头答他。

    “好吧。”魏慎轻晃了晃腿,又问:“我们要多久才能钓到鱼啊?”

    “我也不知,且耐心些。”魏津侧过头来应他,同他相视。

    “那我换个饵料吧?这么久了,那个丑虫子都没有鱼去吃的。”说着,他就欲将竿收上来。

    魏津忙压了他手说:“再等等。”

    又补道:“你再说话,鱼都被你吓跑了。”

    “哪里有鱼。”魏慎小声嘀咕,左右摇了摇竿子,不再说话了。

    卫珑着人烫了酒又端了些糕点过来,递给他那杯却被魏津拦下了,叫人去煎茶给他。

    “你也不问问弟弟想不想喝茶。”卫珑笑着,随口调侃。

    “就是嘛!我不想喝茶。”

    魏津瞧了魏慎一眼,“那你要喝酒了?”

    魏慎点头称是,魏津只是由他,全不拦着。

    魏慎没想得魏津真与了他酒喝,心内暗道不好,手上却迅速接了酒杯过来。

    他只将那杯子抱着暖手,见魏津、卫珑都看着他,只好勉强将酒杯拿近,轻嗅了嗅,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两眼便被激湿了。

    卫珑一下笑出声来。

    魏津将那杯子从他手中夺过,边将酒倒入自己杯里边问:“还喝吗?”

    魏慎一点不想应他,只说自己要钓鱼了。

    “哪有你这般管教兄弟的。他到底年纪轻,好歹你也说几句好话给人点台阶下。”卫珑低声同魏津道,一幅经验十足的样子。

    “他好话听得多了。”魏津心内暗道按他这法子来,指不定他们家也要教出个卫袭了。

    魏慎隐约听见了他们对话,总觉魏津意有所指。

    是对姨娘惯他疼他的做法不满吗?可魏津还有什么不满的呀,自己又不会像那些大家族里的庶弟一般要同他争家产,他没这个心,又没这个本事,姨娘也从未表露出这般的想法。

    家里总是更看重他哥的。

    从小事说,两人生辰在同一日,他哥在的话,家中就要为他先庆贺三日,再为魏慎庆生。

    从大事说,家中向来都是不惜钱财地给魏津请最有名望的老师的,八岁起他便跟着魏道迟在外征战,同魏道迟一般地不着家。

    姨娘总喜欢给他讲这些,总望他同魏津一般,只是他身子受不住半分的苦头,卫扬兮归根结底也舍不得让他去受那些磋磨。

    可姨娘还是要求他同魏津多接触,这么些日子下来,魏慎再迟钝都感受出魏津对他的不看好了,前几年尤甚的。

    魏慎心内想了许多,对他同魏津的差距不甚在意,却对魏津平日有意无意透露出的对他的不满而气闷。

    他再也不想跟魏津出门了!魏津就像第二个魏道迟,总冷不防就要教训起他来。

    魏慎这么想着,扭头朝他两位哥哥凶道:“你们讲话,把我的鱼都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