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阿尔弗莱德和奈特远远跟着科里亚蒂，科里亚蒂跟着另一个“阿尔弗莱德”。说实话，阿尔弗莱德当初看着奈特把那条黑乎乎的东西塞进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泥偶嘴里时，有一瞬间他的内心非常抗拒。 不过，阿尔弗莱德依然期待他和奈特的“恶作剧”。 今天早上的时候，小白龙奈特把科里亚蒂做的龌龊事都告诉了他。阿尔弗莱德略作思索就同意了和奈特一起用替身泥偶把科里亚蒂骗出来的计划。 “奈特，你知不知道替身泥偶这个法术就是科里亚蒂教给我们的，是纵偶课的基础。”阿尔弗莱德带着点狡黠对奈特耳语，“算不算因果报应？” 奈特冷笑：“当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科里亚蒂却突然停下，抬起右手，漫不经心地瞥一眼自己的右手心。阿尔弗莱德很警惕，拦住了奈特，可不等金发男孩思考出对策，科里亚蒂右手作剑劈状，狠狠砍碎了泥偶。 “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呢？”科里亚蒂的转身做作到了极点，死鱼眼里堆满了阴谋得逞的狂喜，“劳伦斯的徒弟，你不会真以为你做出来的劣质小泥人就能骗过我吧？看看周围，你俩现在在哪。” “四楼的实验室区，只有一条通道，非常偏僻。”阿尔弗莱德耸耸肩膀，用拇指指了指身后，“刚刚走过，不就是在一个死胡同里嘛。” “你在小瞧我？”阿尔弗莱德无所谓的语气让科里亚蒂非常恼火，他不想再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面子，摊开手掌，念出恶毒的咒语，召唤出“那位主人”赐予他的东西。 黏黏腻腻的黑色污油状东西迅速从他掌心溢出，朝着奈特他们方向袭去。那污秽速度极快，但奈特的对策竟然只是挥手斩了一下。饱含恶意的污秽须臾之间化为齑粉。 阿尔弗莱德和奈特默契无比，当即开口嘲讽：“你不过如此，你背后的人也是一样。” “尤瑟夫卡！给我杀了他们俩！” 那具精致的人偶微微颤动，紧接着，它的双臂弹出两柄弯刀。“尤瑟夫卡”的裙摆随它动作而翻飞，犹如振翅的战鹰。它充满着力量与速度，是无与伦比的死之艺术品。 血红之刃破空平扫，距离阿尔弗莱德的咽喉不过半指。 可惜，科里亚蒂的希望落了空，今天不是这两个男孩殒命之日。 一道快过“尤瑟夫卡”的白色影子闪过，斩断了这带着杀意的人偶的双臂。两柄弯刀在转瞬间易主，一左一右斜插进“尤瑟夫卡的”的肋骨，把它钉在地上。这道白色身影不是奈特，更不是阿尔弗莱德。 科里亚蒂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死去的人第二次出现在他眼前。 伊莎贝拉！ 居然是伊莎贝拉！ 这位原本傲慢到不可一世的女孩面无血色，神情淡漠地俯视地上的人偶。她没穿紫罗兰的校服，只是简单着了一件素裙，赤着脚站在科里亚蒂的右后，在昏暗的长廊里像一个鬼魅。 “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呢？”奈特翘起嘴角，黑色的瞳孔逐渐收缩成一条缝，昔日眼里的和善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无情的杀意和讥讽，“就凭你？” 没有任何征兆，苍蓝的火焰就须臾间席卷了整个走廊。地板、墙壁、甚至顶棚都被包围在这骇人的龙炎里，半人高的火焰活跃地摇曳着，明明没有风起，却全部顺着一个方向——以奈特为中心跪拜似的伏下。一条从火中生出的巨蛇在奈特的命令下，横在科里亚蒂和人偶之间，朝着这不敬神明的人类咆哮而去。 阿尔弗莱德看见火蛇将他狰狞的獠牙插进人偶的身体，人偶的木质躯体顷刻间灰飞烟灭，只剩下一颗烧的不成样子的头颅掉到地上。科里亚蒂哀嚎着扑过去，却被火蛇庞大的身躯直接甩飞到墙上。他的巫师服因为沾到了龙炎而剧烈燃烧起来，痛得他在地上打滚嘶吼。 可不管火蛇怎样折磨戏弄科里亚蒂，他仍然执着地去捡“尤瑟夫卡”的残躯。 阿尔弗莱德看了眼满脸愉悦的奈特，叹口气，偷偷念了咒语呼唤劳伦斯。小白龙不知轻重，在这么玩下去，就要闹出人命了。 很快，劳伦斯就过来了，跟着他过来的还有一群巫师教授。 “奈特！你干了什么！” 劳伦斯控制住脾气，盯紧跪坐在地上，被阿尔弗莱德抱在一怀里嘤嘤哭泣的小白龙奈特。四周一片狼藉，整个厢廊都是被火严重灼烧过的痕迹，厢廊两头，一边是这只衣服破烂不堪，脸上抹着烟灰看起来十分狼狈，但仔细观察却没一点损伤的两个学生，另一边，是已经不成人形奄奄一息的科里亚蒂。 劳伦斯不傻。 “嘤嘤嘤，主人，他要杀我！”奈特睁着他及其无辜的琥珀色大眼睛，指向科里亚蒂，“快来保护我，我好害怕！” 紫罗兰的大巫师们，包括劳伦斯都沉默了。 阿尔弗莱德无奈扶额，对奈特使眼色：“你戏太过了！” 奈特尴尬地笑笑，轻咳一声，清清嗓子稍微正经一点：“主人，他确实想杀我，但是你也看出来了，他根本打不过我。” 劳伦斯压着火：“你们两个跟我回家去！” “慢着，劳伦斯。”在那一堆窃窃私语的巫师们中走出一位手持装饰众多堇青石法杖的老人，人群立刻噤声，奈特注意到劳伦斯退后两步侧开为他让出前路。“你在会议中说，你有两个学生证处于危险之中，就是他们吗？”那老者不苟言笑，直视奈特的龙瞳问劳伦斯。 奈特察觉出阿尔弗莱德明显紧张起来，盯着老者蹙眉不语。奈特不认识着老人，但是认识他手里的法杖。那是由“梦境女神”独角兽尤尼卡赠与给人类的权杖“紫罗兰意志”，是这个学校历代校长才能掌管的至宝。 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奈特半眯缝自己的眼睛懒散打量了校长一圈。校长老态龙钟的脸不知怎的让奈特觉得几分面熟，奈特微微想了想就很快放弃。除了劳伦斯，他从不关心任何人，也不会特意去记住谁。 “我是紫罗兰第二百二十一任校长，西蒙·古德温。” “哦。”奈特点点头。 “不可以无理，奈特！”劳伦斯多少有点急了，他怕古德温校长对奈特不利，“导师，我没有管教好我的龙，他还年幼，心性不成熟，还请您不要怪罪他。” 古德温校长抬手制止劳伦斯继续说下去，这头“尚还年幼”的龙他认识，在三百多年前他就见识过这只强大而美丽的巨龙，群山之主，那时候王城里的人都跪拜在祂的神庙前，祈求常胜的白龙神保佑。 “你现在的名字是奈特？”古德温小心翼翼拿捏语气，他不想在白龙神面前表现的太谦卑，也不敢过于逾越。 “我一直都叫奈特，”奈特皱眉，他总觉得这老头跟他耍心眼，奈特语气不是很友善，“科里亚蒂想杀我，但是在我之前他已经谋害了很多女孩。海曼家的女孩是唯一幸存的受害人，你有兴趣可以问问她。”奈特停顿一下，望着那一众不知声的大巫师们不悦道：“你们别光想着算计我，赶紧把科里亚蒂抓起来吧，好话我只说一次，他触碰过禁忌，比你们想象的更要危险，如果不想死就赶紧解决掉。” “劳伦斯的龙！你太失礼了！校长谦逊和善，不代表我就和善！你这样和师长讲话，足够你挨一下午藤条了！”某个男教授比奈特还有脾气。奈特嫌烦，白了他一眼不搭理。 小白龙这样的行为就像是点爆了炸药桶一样瞬间惹恼了在场的巫师教授们，这些人吵嚷起来，有的斥责奈特，有的声讨劳伦斯，还有的顺带把一直不吱声的阿尔弗莱德数落了一顿。 在所有人争执的最激烈的时候古德温用他的法杖重重敲击地面：“安静！” “奈特，你控告科里亚蒂想谋害你可有证据？” “没有。”奈特回答的很果断。 “疑罪从无，而你对科里亚蒂的却是人人可见，奈特……”古德温很想在奈特面前立威，可当他对上奈特的眼睛，他想起了三百年前那场恐怖的浩劫。漫天的龙炎，在略显冰冷的苍蓝色里，一切化为灰烬。古德温记得自己是因为受过一个人的恩惠才逃过了一劫，那个人最后成了王城人人唾弃的叛徒。古德温本来是可以帮他洗脱罪名的，但他没说，他不敢说。 古德温转身，他在紫罗兰里做了将近二百年的校长，权利和尊崇让他几乎忘了曾经的懦弱无能，而他也一向擅长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威严的无所不能的前辈。古德温装腔作势，用严厉的口吻命令劳伦斯：“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封印住他的力量，劳伦斯，我信任你，但如果还有下一次，你的龙再闹出什么乱子，你就代替你的龙接受惩罚。” “是的，导师。” …… 不省人事的科里亚蒂被带走，剩下帮忙的或是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散去。走廊里只剩下劳伦斯三人相顾无言。劳伦斯叹了口气，盯着两个小孩，挑眉道：“你们两个比我想象中的还有本事啊。” 阿尔弗莱德低着头，紧张地把两个手扣在一起，不停搓揉自己的衬衫。而刚才还满身嚣张的小白龙，此刻也蔫蔫的，不敢出声，看起来比阿尔弗莱德还要紧张。劳伦斯深呼吸一次，调整好心态：“你们两个现在跟我回家吧。” “可是主人，现在才刚中午，我们……” “奈特，我觉得这个时间刚刚好，揍你揍到太晚会影响我明天工作。” “呜！” 最后的三个人也离开了。离他们最近的实验室门缓缓开了一条小缝。门外的灯光顺着缝隙罩在藏在门后的人的脸上，伊莎贝拉收起手中的匕首。窗户敞开，一只通体洁白的渡鸦飞出，只留下一根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