昳梦
季秋黎某天下班回家,没有如期看到夏织锦。 夏家的阿姨说,织锦刚才和同学出去玩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乌云密布,外面是要下雨的征兆。 “他有没有带伞?”季秋黎问。 阿姨大惊失色:“没有,织锦是空着手出去的。” 季秋黎沉了脸,抄起一把大伞就往外走。 夏织锦的高中离家十分钟脚程,季秋黎在越来越阴的天气里疾步行走。这孩子不是喜欢和同学出去玩闹的人,他宁愿在家里弹一天钢琴,也不愿意参加集体活动。 怎么会突然说要和朋友去玩? 十五岁的男孩子,如果用手机应该也不过分吧?他这样想,无非是因为不能及时找到夏织锦而心慌。 季秋黎又自嘲地笑笑,这事还是得和夏姐商量。 然后,他在学校旁边的路上看到了夏织锦。 夏玉丝的父母生前办了个小众的服装牌子,数十年都是做手艺人的活计,他们有着超高的审美和绝顶的手艺,甚至给孩子取名都和面料有关。 披着云衣忘峭冷,凤凰衫子玉丝裙。 她和前夫梁维离婚以后,就把孩子改名叫做织锦,也算是对于父母意志的继承。 虽然夏玉丝对于服装行业不甚感兴趣,但是父母的手作牌子还是被夏家二老的徒弟继承下来,新的老板对于恩师的女儿自然是很好,只要设计了好看的衣服,一定会给她的孩子准备一份。 夏织锦从小到大,都穿的和同龄人不一样。 他不穿奢侈品,但身上每一件衣服都是外公外婆的品牌量身制作,用着各种娇贵美丽的面料,勾勒少年人青春烂漫的岁月。 夏织锦就这样穿着一身杭罗丝绸做的衬衣长裤,和一群穿着宽大运动校服的男生站在一起,他那时身量没长开,在那群男孩子面前矮半个头,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夏织锦忽然往后退了两步。 他的脸上没有惊慌,季秋黎甚至更多看到的是嫌恶。 夏织锦冷笑了一下,转头就想走,被一个高个子男生忽然扯住手臂,往墙壁上一抡。 季秋黎想都没想就一脚踹了过去。 他拎起男生的领口,又狠狠往墙上摔,和他摔夏织锦的姿势一样。 那男生被打懵了,看到寒着脸的季秋黎吓得滑跪在地上,其他人也吓得后退。 季秋黎眼中的狠戾太重,他们丝毫不怀疑,下一秒这个男人会抡起自己手里的长柄伞打死他们。 “哥、哥,我们、我们不是要欺负夏织锦。”一个男生抖着声音说,“我们班长喜欢小夏同学,想对他表白来着,他、他偶像剧看多了想要壁咚,甩重了。” 季秋黎眼里寒霜更重,他一手把夏织锦保护在身后,一手抬起伞指着他们:“滚。” 那天,十五岁的夏织锦沉默地跟着季秋黎走,看上去情绪低迷。 “小叔叔。”夏织锦伸手拉他的衣角,眼神闪躲。 季秋黎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用一张笑的很勉强的脸看他:“晚晚,不怕,有什么事都和叔叔说。” 夏织锦咬咬唇,犹豫道:“我好像,是同性恋。” 季秋黎脑子轰的炸开花。 “我好像,比较喜欢男孩子。”他难为情的低头,“你会讨厌我吗?mama,会讨厌我吗?” 夏织锦不知所措地用鞋踢地面上的小石头:“如果,如果不太对的话,我改。” 季秋黎心里五味杂陈,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温柔地摸过他孩子的脸颊:“不用改,这不是什么错误的事,织锦很勇敢,小叔叔会保护你。所以你喜欢刚才那个男生吗?” 夏织锦意外地看他一眼,一双迷茫不解的眼睛,然后摇摇头:“不喜欢,所以好像也不是很喜欢男孩子。” “没事,没事。”季秋黎哭笑不得,他十五岁的孩子,在感情和性取向的迷糊,让他不知所措。 他把刚刚长到他胸前的男孩子抱在怀里,无措地安抚:“没事,我们回去和mama说,晚晚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高兴就好。” 夏织锦闷闷点头:“我的衣服脏了,这块杭罗颜色我很喜欢的。” “我下周回去一趟,让李叔叔给你重新做一件。”季秋黎拍拍他背后的灰尘,“走吧,晚晚。” 夏织锦出柜的事没有什么波澜。 如季秋黎所说,他们都很爱他,只要他高兴,什么都好。 小孩子积压在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又恢复之前神采奕奕的模样,每天开心度日。 只有季秋黎,开始夜夜受尽折磨。 夏织锦被一下子推在墙上的样子,他上衣微微被拉起来,露出一点点白皙的腰,漂亮的脖颈线和冷淡的脸。一直反复出现在季秋黎的梦中,后来还有无数个被他刻在记忆里的形态。 生气的、撒娇的、笑嘻嘻的、冷漠的。 季秋黎惊梦而起,看到自己的睡裤一片湿润。 他冷着脸进卫生间处理,向来冷静的男人打翻了自己的玻璃漱口杯。 季秋黎蹲在卫生间的地板上一块一块处理碎片残渣,仔细的不行,他想的是夏织锦。 这个孩子,从不把自己当外人,进自己房间、办公室、浴室都是经常的事,他怕伤着他。 季秋黎发现自己的欲望再次勃发起来,就在这捡玻璃的瞬间。 他抬头,看到自己宽大的浴缸和对面空旷的墙壁,夏织锦好像忽然就被他甩在这道墙壁上。 季秋黎缓缓站起来,几乎是看到一片他梦里的实景。 男孩子被他压在卫生间的陶瓷墙壁上,浑身被水打湿,漂亮的脸和欲哭的眼,他欺身上去,把他抱在怀里,狠狠进出。 季秋黎吓了一跳,他收拾了垃圾落荒而逃。 那天以后,他频繁出差,正好他和夏玉丝私下构想的计划开始实施,到处要跑关系,实在很忙。 夏织锦就悄悄长大。 他回家的时候逐渐减少,见面就越来越少,总会冷的,时间久了就总会冷的。 季秋黎算无遗策,他从过密期里逃出来,工作让他冷静。两年后他交往了一个伴侣,是个乖巧年轻的小男模特。 他们上床一次以后,季秋黎和他分了手。 季秋黎以为自己恢复冷静的感情在床上被全部点起来。男孩子躺在身下,他满脑子都是十七岁的夏织锦。 夏玉丝喜欢拍照,从不错过夏织锦成长的任何一个瞬间,他也经常收到夏玉丝分享给他的,那孩子的现状。 刚刚高中毕业,穿着校服,笑的青春洋溢。 长高了很多,五官更加明艳,青春期的男孩子,满脸是张扬灿烂,和十五岁的乖巧不太一样。 和这个男朋友不太一样。 季秋黎的欲望褪的干干净净,他慌张的退下来,坐在床边看手机相册。 他坏了。 季秋黎可以掌控自己的感情,却掌控不住自己的欲望。 他们分手以后,季秋黎补偿了对方很多,他忙完最后的工作,还是决定回到北城。 夏织锦和他几个月不见,却不见生疏,看到他回来就一把扑进他怀里:“小叔叔!我好想你啊!” 他长高了,已经到他的肩膀,季秋黎环抱住他的孩子,认命地叹气:“我也想你。” 二十五岁的季秋黎喜欢上十五岁的夏织锦,后来漫长的岁月,都在忍耐。 他做一场又一场昳丽的梦,然后把所有的欲望压缩进对他的爱里。 他会把夏织锦的名字写在自己每一份巨额保险的受益人行列、每一份遗嘱里,他会经年独身,不会给任何人觊觎分担一切的机会。 他还可以看着他恋爱成家,然后再老去,一辈子就这样。 但是不能看到他流一滴眼泪,不能看到他受伤,不会再让他穿着柔软杭罗上衣的背脊撞在墙上。 季秋黎想,我当然也会让你哭,没有人在床上能忍住不哭。 可是他做错了。 季秋黎最后悔的三件事。 一,因为无条件的溺爱没有切断夏织锦错误的早恋。 二,因为心软没有强硬地让他去读书。 三,因为莫须有的心理负担一直装的人模狗样,没有早点下手让夏织锦爱上自己。 不过,他可是季秋黎。 三十一岁的季秋黎带着二十一岁的夏织锦远走高飞,他要让这个人往后余生,都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