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他就是跟别人不一样,那有什么办法
十分钟之后,苏臻得到回复:你在哪儿? 苏臻抓着手机,回的飞快:学校图书馆。 苏臻瞪着屏幕足足五分钟,得到一个振奋的消息。 来我家吃晚饭吧,你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先回去了,晚上我自己打车过来。 苏砚棠态度一变好,苏臻马上就表示出了超乎寻常的体谅,丝毫不矫揉造作。 好啊,早点过来~ 下午四点多,苏臻打车去了苏砚棠的家。 苏臻并不知道他真正的家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他在外面租着公寓。 这间公寓称不上多么豪华,宽敞明亮的两室一厅,坐落在一个中层小区的中间层,非常低调。内部软装是极简的北欧风,在网上随便搜索一个中产的家,基本就长这样。 苏臻先前录过指纹锁,于是他推门进去没有阻碍,苏砚棠让他早点过来,自己却不在家,于是苏臻就在他家里先待着,在嵌入式的书柜面前转悠。 他很快在书架上看到两本熟悉的书:以及福柯的。 这两本书他高一的时候,就在图书馆借来看过,那是在他刚刚长出爪子的时候。苏臻将书拿下来,随手翻阅着。 在弗洛伊德的心理治疗案例中,曾将狼人和鼠人作为经典案例进行分析,分析了许多隐喻的变形,并以案例佐证,这些变化的隐喻将会以怎样的方式对人产生影响。看到白狼的人,会变成狼人,看到老鼠的人,会变成硕鼠,都是人的精神出现疾病之后,产生的臆想症状。 普通人跟他不一样,并不会突然基因突变,突然变成另一种生物。苏臻在刚长出兽爪的时候,一度怀疑自己精神出现了问题,他翻阅了大量书籍试图寻找解决办法,但最终一无所获。 他就是跟别人不一样,那有什么办法?最好还是顺其自然。 苏臻一边翻,一边琢磨着怎么办。苏砚棠已经暗中警告过他了,这只狐狸精明显已经察觉到他另有所图,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苏臻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到你家了。 过了一会儿苏砚棠回复:你先看会儿书吧,我一会儿就到。 苏砚棠白天回了一趟家,他平时住在外面的公寓,但隔三差五就会回来,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了很多年。 毕竟他也不是很想天天看有人在他眼前秀恩爱。 但是好巧不巧,这次他回来有事,这两人却偏偏不在。 苏砚棠分头打电话,先给周姓亲戚1号打,打不通,他再打给2号,真棒对方干脆关机了。 直到下午,比较有良心一点的亲戚1号才打回来。 “家里在装修,刚才太吵了没听见。”夙鸣慢悠悠地打回来。 “让周琰听一下电话。” “他在修窗户。”夙鸣朝窗口走出去,还是慢悠悠地说,“稍等一下。” 夙鸣走到窗前,朝周琰招招手。这位正在勤劳修窗户的同志,本想一步跨出来,没想到一不小心,头撞在了窗户栏上,窗户咚的被撞了一下,斜着卡在了窗户槽里。 窗户卡住就算了,关键是人也卡住了…… 夙鸣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瞬间把自己卡在窗户缝里,动弹不得进退两难,幽幽地发出一声叹息。 “我说夫君,你到底能不能行一回啊?” 他本来是让周琰修窗户的,现在窗户废了,人好像也夹到手了。 夙鸣只好爬到窗台上去,把手机递到他耳边。 “我找到他了。”苏砚棠平静地开口,“你之前说,最坏的结果是他把那只老虎和人都杀了;但最好的结果,是他看见了老虎伤人,因此杀了老虎对吗?” 周琰很惊讶,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是的,没有证据,这两种情况都是可能的。”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野兽有追踪能力。”周琰流露出一些担忧,问,“他来主动找你吗?你要小心。” “我知道了,你回来我再跟你详细说。” 苏砚棠平静地挂掉了电话,开车回去。 苏臻隔着十七层楼,都听见楼顶下有人走过来。他不动声色继续看书,但心烦意乱,一点都没看进去。苏砚棠推门进来,一眼瞥见他在看书,但他也仅仅只是一瞥,似乎完全不介意他在看什么。 苏砚棠问他:“找我什么事?” 苏臻合上书:“没事不能来找你吗?” “当然可以,你随时都可以过来。” 苏砚棠在沙发上坐下,坐在苏臻身边:“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你已经想好要回来读书了吗?” 苏臻啪嗒一声把书合上,看着他冷笑:“你征服了哪个美丽少女?” “哟,来吵架啊。”苏砚棠往沙发上一靠,“那多了去了,我还喜欢风情少妇呢!” “那你对英俊少男感兴趣吗?”苏臻笑了一下,露出一颗小虎牙。 抛开围绕在他身上的重重疑团,他也还是只有十八岁,朝气蓬勃的男孩子呢。有又闪又亮的眼睛,充满了少年感的肌rou,什么都不畏惧的眼神,勇敢、自由、无拘无束。 “出于职业习惯,我不得不提醒你。”苏砚棠冷酷无情地回答,“你现在的身份不是英俊少男,你是社会游民。” 妈的!苏臻在心里咒骂,怎么都不松口,还三句话绕不开学习。 苏臻一下子严肃起来:“除了我之外,还有学习成绩好的同学接受过你的奖学金吗?” 苏砚棠很诧异:“你为什么会问这个?” “我跟他们有区别吗?”苏臻问。 “有啊,你还是贫困生。”苏砚棠的回答是如此地不留情面,“一般成绩特别好的学生,家庭条件都很好。像你这样没爹没妈还穷的,很少见。” 听听这是人话吗?苏臻把书狠狠砸在沙发上。 苏砚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当然跟他们不一样,除了成绩好,还有一些别的,也跟其他人不一样,你是小猫咪嘛。” 小猫咪内心狂喜,激动得差点撂爪子,他赶紧把扔在沙发上的书拿回来,好好地放回去。 这条件反射,苏臻怀疑自己得了什么大病,又狠狠把书往回塞。 “怎么这么不情愿啊?”苏砚棠看他恶狠狠地塞书,嘟哝了一句,“好像多委屈似的。” “我当然是自愿的,不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苏臻咬牙切齿地说,“我刚刚去了学校,看了顾老师,她告诉我你曾经是那所学校的校长。既然校长觉得我念书有前途,那我是不是可以期盼一下光明的未来?” “你也不必觉得校长多了不起,私立高中的校长不过挂个名而已,换谁都可以当,不一定非得多有能耐。” “是吗?”苏臻还是很生气,果然一提到上学,有些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拐弯,说话都变温柔了。 “我还没有考虑完,等我真的回去上学了再说吧。”苏臻转过头,“不过有件事我先跟你说明白,我回学校上课,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为了经常能跟你见面,如果只是想单纯学习,半个学期足够了,不用很着急。” 苏臻不屑地说:“普通高中的课程也无非就是单纯的记忆,模仿和复制,很容易。” 单纯的记忆、模仿、复制。 “对你来说什么才是难的?”苏砚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苏臻思考了一下:“猜你在想什么,世界上最困难的事。” “你晚上想吃什么?”苏砚棠笑了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随便什么都行,我想吃你做的。” “那我做饭,你等会儿。” 苏砚棠说着走向冰箱,从冰箱里拿出两袋袋装的米线,在米线里各加了一份青菜和鸡蛋。 苏臻看得目瞪口呆。 “你让我来你家吃饭。”苏臻瞪着他,他的声音都要颤抖了,“其实你自己一点都没准备?” 苏砚棠面无愧疚之色,甚至还反问:“你看我这样的,像是会做饭的吗?” 苏臻觉得在自己的计划成功之前,他会先因为被语言暴力气死。 苏砚棠抬头瞄了他一眼,就一眼,一看看穿苏臻在想什么。 苏砚棠放下手中的米线,狐狸眼眯成一条缝,狡猾地笑了起来:“怎么,判断失误不开心啦?别呀,你信不信我一句话不说,我就站在这儿,都能气死你?” 苏砚棠的脸上毫无愧疚的神色:“你临时来,今天只好将就一下了。” “你平时在家就这么吃吗?”苏臻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流露出一丁点的担心,“有没有人照顾你?” “我经常回家,但家里我弟做饭,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苏砚棠把两碗米粉端上来,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老干妈,“凑合一下吧,我尽力了。” 没有什么难吃的东西是辣酱不能抢救的。如果有,那就是辣酱没加够。 吃完晚饭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但就在这短短片刻,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从十七层的阳台望出去,看能看到一片深海般的蓝色,向下望去才是一片金色的车流,仿佛是一群海底游动的鱼群。 苏砚棠把阳台上的窗关了,然后开了灯,整个房间被一种月光般的光晕笼罩。苏臻在洗碗的时候,感受到身后一道目光和灯光一起落下,所以他洗完碗,重新在餐桌前坐下。 苏砚棠有话跟他说,一直坐在餐桌上看着他:“想聊天吗?” 苏臻点点头。 苏砚棠说:“那你起个话题吧,我不是很擅长这样跟别人聊天。” “不是你要跟我聊天吗?怎么还得我来想话题?” 苏臻瞪着他,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说出这种话? “好的,那我们来聊聊学习……” “你想怎么聊学习?”苏臻歪了一下头,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你会竖着背吗?” 苏臻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摇了摇头。 “我会!”苏砚棠高兴地回答,“锂钠钾铷铯钫铍镁钙锶钡……” “我不想跟你讲话了!”苏臻可太生气了,他气得趴在桌上。 气氛就这么僵住了,片刻之后,苏砚棠伸出手摸了摸苏臻的头。 摸头杀就是这么管用,苏臻抬起头问他:“你昨天说的城市兽化病,到底是什么?” “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苏臻的双手放在桌上,他轻轻地动了一下手指,就像一把折叠的军刀突然出鞘,露出锋利的爪子。 他抬了一下手,没让爪子碰到桌布:“我高一的时候已经变成这样,你是知道的。” 苏砚棠并不惊讶,他点点头。 “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但我猜不到你的意思。”苏臻没有把爪子收回去,反而轻轻在桌上蹭了几下,“我不希望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所以如果你怀疑我什么,可以直接说。” 苏臻第一次发现自己长出兽爪的时候,是高一上,他那天在图书馆里取一本高处的书。当时他还没长这么高,要垫脚去够那本书,一伸手却突然用爪子勾了下来。 那本厚重的古籍被撕成碎片,当场阵亡。苏臻同学愣在原地,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活动了一下手指,那锋利的爪子天生就是他的一部分,他感受不到任何异样。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迅速把爪子收回去,这个动作并不困难,就像收拢手指那样容易。然后他立即把地上的书籍捡起来,老老实实地去找图书管理员报告。 当天值班的图书管理员看到阵亡的书,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愣愣地看着他。随后她反应过来,劈头盖脸骂了苏臻一顿,质问他到底干了什么把书弄成这样。最后苏臻同学因为毁坏图书三倍赔偿,赔了一千块钱才被从图书馆里放出来。 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将近半个月,苏砚棠接他周末出去吃饭的时候,他才说起这件事。 苏砚棠至今记得他说出自己长出兽爪的神态,平静地看不出一丝波澜,好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相反的是,那一次,苏臻从苏砚棠眼中看到过从未出现过的震惊。 那天饭后苏砚棠带他去商场买了很多很多的衣服,挑了很多很多的礼物,恨不得把整个商场都给他买下来,虽然这些礼物,他最后一件都都没有收,全部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第二天,苏臻被带去了一个特殊的地方,他见到了一个长得特别帅又特别高的男人,这个男人跟苏砚棠非常熟悉,在他的备忘录里被称为周姓亲戚2号。 他接受了全面的检测,然后苏砚棠带他去吃饭。 那是他们第一次并排坐在一起,苏砚棠坐在他身边,告诉他,他是赤豹,到了青春期会长爪子和獠牙,或许还会慢慢出现其他赤豹的特征。 但是没有什么关系,苏砚棠一直在安慰他,让他不要伤着其他同学,也不要暴露自己,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安全。 苏臻其实对自己是哪一类人并不关心,他并不在乎,只是因为苏砚棠特别小心翼翼地告诉他这件事,他才觉得自己的身份或许有一些与众不同,又或者这件事的意义重大。 他当时坐在苏砚棠身边,大概是挨得太近了,他感受到苏砚棠有点焦虑不安,因此他十分自然地去抓苏砚棠的手,反过来安慰他,跟他说,没关系。 在那之后,苏砚棠开始每个月给他一万的生活费,极尽可能地满足他的物质要求,也是那个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微妙地发生了一些变化,一种说不上来的变化。 苏砚棠看着他:“除了手指和牙齿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征吗?” 苏臻略微思索了一下:“我的身体协调性、听觉和嗅觉比一般人好。” 苏砚棠笑了一下,然后怒瞪着他:“所以你跑出去举牌子?” 苏臻察觉到了,苏砚棠对他去打工这件事有很大的意见。 “回到刚才的问题。”苏臻觉得氛围有点尴尬,他拉回了话题,“城市兽化病是什么?你的意思是,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 “不,你本来就是赤豹,你没有生病。”苏砚棠摇了摇头,一对毛茸茸的耳朵竖了起来,又往后一折耷拉下去,“我说过,我们是一类人。” 苏臻第一次看到苏砚棠的飞机耳,他一时愣住。 真可爱,苏臻想摸一下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