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耽美小说 - 诏黄新湿在线阅读 - 十七

十七

    首辅大人忙于公务,方叩便借口要准备廷对,三番五次地往这里跑,何斯至这个时候不再跟他计较,两个人心照不宣,只当没有那一桩丑事,只是一对寻常的师生。

    有一回,两个小吏来这里送陛下的手诏,见到方叩,恭维道:方小官人长得真是丰神俊秀,与尹公有三分肖似,还说大家背地里,都管他叫小尹令。

    等他们走了,方叩气得拿起剪子就要往自己脸上挫去,被何斯至夺了,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方叩憋了满肚子气,并不说话,何斯至把剪刀拍在桌上,捧着他的脸,在灯下仰头仔细察看,直到确认无恙后,才斥责道:“你破了相,还怎么殿试,怎么面圣!”

    这话一出,方叩更是火冒三丈:“你就想着考试,就想着让我做官,你压根不在乎我……”说着,喉咙发哽,又要哭了,可是他答应老师不能再哭,他是个男人了,可不能食言,哽咽道:“我跟他比,到底差在哪里?”

    何斯至沉默了良久,垂下头颅,道:“我跟他从前,至少正当,可你……和你有了苟且,我从今往后,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人,你明白么?”

    “那怎么能叫卑鄙?”方叩直视着他,可怜兮兮道:“老师,你知道吗?自从那一次,我每天都想你,想着和你……”

    “好了,今天我累了,你走吧。”何斯至打断道。

    方叩心里却酝酿着一个更大的念头,等时机到了,他会向陛下请求赐婚,他要娶老师,让老师的眼睛只看着他,从今往后成为他一个人的爱侣。

    没过多久,鄢子钰透露给他,老师这几天,正在看女子的肖像画,那些画轴就在书房里,背面写着姓字、家世。

    “什么!”方叩脸色顿变。

    “什么什么,当然是想给我们的小姣儿找个娘了。”

    “不行!”

    他握起拳头,真想一把火将那些画像全烧了,可是烧了也没有用,他和老师的来往,始终碰着一枚软钉子,虽然老师待他依然慈爱,内里却十分固执。他知道,老师始终把那一夜的事,当作一种败坏,并急于洗清这种败坏,让日子重回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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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日,一百三十九名贡生在泰麟宫中殿试。

    二十七日清晨,殿试阅卷后,骁龙卫设驾于苍清殿前,教坊诸乐工奏乐,设中和韶乐于苍清殿檐下两旁,设大乐于三和门内两旁。王以下,入八分公以上在丹陛上,文武各官在丹墀内,皆身穿朝服,按品级依次排位。

    诸贡士身穿玄青色公服,戴三枝九叶顶冠,按名次排立在文武百官东西班次之后。一位瘦小精悍的寺人站在殿门,在他的手上,拿着一柄拂尘,方叩认出这是李忠全,笑容可掬地望着自己。

    方叩只当做没看见,在人群里,一眼就望到老师——他今天可真出挑,丹红如血的官服,腰间别一条玉带,勾勒出纤细笔直的腰身,神色庄严肃穆,缓缓扫视着殿中的贡士。

    那目光将要掠过方叩身上的时候,便极快地越过了,方叩就死死地盯着他,直到老师耐受不住他眸光的火热,朝这里瞪了一眼,方叩这才心满意足,嘴角上翘。

    礼部、鸿胪寺官设一黄案于苍清殿内东旁,又设云盘于丹陛下,设彩亭御仗鼓吹于午门外。只见何斯至捧了那黄榜,步伐稳健,衣边佩玉叮咚,躬身跪坐在黄案前。

    辰初时分,礼部尚书便到镇宁宫奏请皇帝具礼服出宫,一队寺人引入苍清殿升座。

    这时,中和韶乐奏隆平之章,方叩站在人群里,见一身量魁梧的大力士执鞭走到屋檐下,连舞三鞭之后,丹陛大乐奏庆平之章。经三跪九叩礼后,鸿胪寺官开始朗声宣制:“奉德十四年二月二十五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话音回荡在大殿内外,宣制毕,便开始唱第一甲第一名姓名,鸿胪寺官引方叩出班,就御道左跪,唱第一甲第二名姓名,鸿胪寺官又引榜眼出班,就御道右稍后跪,唱第一甲第三名姓名,鸿胪寺官引探花出班,就御道左又后跪。

    一甲三人姓名,皆传唱了三遍。至于第二甲三甲,都只唱一次,并且不引出班。

    皇帝临轩而立,首辅大人进一甲三名卷子,读毕拆视姓名,则曰某人,由是阁门承之以传胪。

    陛下指着方叩,对首辅大人说:“这是你的学生?”

    首辅大人沉吟道:“禀陛下,是。”不过他倒也不居功,缓缓道:“老臣并不曾费心管教,说到底是何大人教导有方,自从他身体抱恙,便由老臣暂且教之,不知现在,何大人将养得如何了?”

    陛下抚掌笑道:“朕说怎么好像有所耳闻,原来是何大人的高足。”

    何斯至脸色微变,想不到首辅大人忽然在陛下面前如此说,传胪大典上,却也只能轻轻地一笑,道:“说到底,固然是方思圜资质上乘,孺子可教。”

    方叩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出,既然如此,岂不是很快就能回到老师身边了?心里简直要乐开了花,脸上却不好显得太得意,只能含蓄地低咳一声。

    皇帝拿起那一沓卷子,又随意垂询了新进士几句话,龙颜十分欣悦。

    接下来,奏乐止,诸进士退居苍清殿两边,由首辅大人例行宣讲,训诫诸生。

    方叩跪在地上,起先还能看一看老师,后来老师退下了,只能听人的训诫,肚子就饿了,衣裳发冠又沉重,饿得他两眼昏花,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这时,后背忽然被人捅了一下,方叩转过头,原来是鄢子钰,手里拿着一只打开的油纸包,嘴里塞着糕点,悄声说:“是老师给我的,他让我们一块吃。”

    “老师给的?”方叩一看,里面居然是桃花糕,他眼睛一亮,想起老师是知道他爱吃这些的,又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他吃着甜甜的糕点,心想十年前,老师是不是也跪在这里,听着宣读,饿得前胸贴后背,又觉得很心疼,也没有人给他送一袋桃花糕,只能这样挨着饿,多可怜啊。

    读毕,中和韶乐奏显平之章,诸进士行三跪九叩礼。而后,由礼部堂官捧榜,用云盘承榜,何斯至从殿后走出,将那榜放在盘中,华盖前导,出三和门、午门。此时,诸进士、王公百官皆随榜而出,至东天全门外张挂。方叩走在前面,率诸进士随出观榜。

    传胪大典勘为隆重,就此礼成。

    其实那金榜他早见过了,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方叩现在想看的,只有老师。

    等人潮散去,宫外冷冷清清的,他就又飞快地折返回去,像一只孤单的倦鸟,急切地寻找他的归巢。

    幽暗的侧殿里,只有几位宫人掌灯,角落里横亘着一道五爪蟠龙金线屏风,屏风外,何斯至坐在椅子上,道:“比岁以来,水患加剧,每逢此时,各地皆在河岸两边筑垒填笼,加固堤坝,却是杯水车薪,臣观其形势,以为当在漆河上游修建一道堰堨,潜筑土以壅水,下游则开陂以蓄池,抵御洪涝。”

    那屏风里的人嗓音低沉,似是有些忧恼:“爱卿,北面时有战事,工部无人,户部无钱,国库亏空,汝自去问他们要人要钱!”

    何斯至的语调便冷淡下去:“陛下的行宫和熊苑建了三年,过了今夏再修,国库自然有了余裕。”

    屏风里,陛下似在为难,沉默了半晌。

    “老师!”这时,一声清朗的男音在大殿的一角响起,何斯至转头看去,原来是方叩远远地展开双臂,冲他挥了挥手,一下子扑过来,跪在他的膝下,眼睛黑黑亮亮的,忽然一笑,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可算找到你了,”又大为叹气,夸张道:“饿死了,你摸摸我肚子,好瘪……”

    方叩明明吃了东西,却还要故意卖乖,就势把脑袋贴在他怀里,蹭了蹭,拿起他的手,探向自己的腹部,懒声道:“摸一摸,嗯?你摸一摸嘛!”

    何斯至匆匆地朝里面望了一眼,忙捂住他的嘴,皱眉道:“住口!”

    方叩起先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直到他看见屏风后,走出一位大腹便便的龙袍男子,神情才凝固在脸上,愣愣地看着,半晌没有说话。

    陛下清了清嗓子,仿佛得救,往上提了提腰带,问:“你……叫作方思圜?”

    方叩深吸一口气,急忙站起来,收回手,肃然说:“回陛下,是的。”

    何斯至对他怒目而视:“还不快跪下!”

    说罢,自己也敛衽下跪,额头触在地上:“殿前失仪,微臣教导无方,实在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方叩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跪在地上,弱声说:“恕罪……”

    陛下一愣,继而哈哈一笑:“不打紧,今日的宣讲,的确有些漫长,等到下届,有三言两语便也罢了。”

    目送陛下的背影出了苍清宫,何斯至这才如释重负,闭上眼睛,扶额道:“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他知道,陛下今天是心虚了,才没有治他的罪!

    方叩埋着头,闷闷地说:“好吧,我的脸也被自己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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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有大量参考借鉴,只是一个小甜饼,官职地点时间不要当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