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说谎的后果
蒋知一的睡意已然全无了,车内的冷气十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变得僵硬,但aye嘴角噙着笑,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我不想见他。”蒋知一说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aye对这话倒是很吃惊,只是落在蒋知一眼里那就是虚伪。 所以蒋知一决定赌一把:“你知道为什么。” Aye仍旧笑着,眼眸像是要与夜色融为一体,让人联想到深不见底的潭。 “我是知道为什么,”aye说,“他那天去找你麻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蒋知一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血液倒流冲回脑门,手心里汗津津的一片:“所以你说的今晚有事,就是......” 还是他太单纯了,自己是什么人,aye又是什么身份,邹喻肯定不会去自讨麻烦,他以为只要自己紧闭嘴巴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aye每天都身处波诡云谲的生意场,什么风浪他会没有见过。 蒋知一咬住口腔里的一块软rou,身上衣服的存在比不着寸缕时还要让他不自在。 “在我这里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只说真话,”aye漫不经心的声音重新响起,“二是说假话然后被我发现。” 话说的轻飘飘,但只要是听过的人都能懂它的分量。 “说谎被我发现就会有惩罚,之前我可以勉强当作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小情趣,但这次不行。小知一的惩罚刚刚已经有了,所以接下来就看看邹喻怎么怎么受罚吧。”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里,蒋知一涔涔地冒冷汗,他不知道迎接他的会是什么,但是身边的aye却极其放松,后半程路几乎都是在阖着眼睛假寐。 眼前的景色终于有了变化,他们像是到了港口一类的地方,轮船汽鸣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发动机的嗡嗡声,船上有人在用喇叭喊些什么,但隔得太远几乎听不清什么。 一脚刚迈下地,一只恶犬就龇着满口利齿咬了上来,牙齿咬合时发出清晰的“咯吱”声,吠叫声在空旷的场地里一波三层浪,套在脖颈上的项圈被扯得变形才堪堪拦住不断摩擦的脚掌,来自蒋知一身上的陌生气味对它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吸引。 绷直的牵引绳被一点点拉回,项圈勒不断它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蒋知一被它滴在胡须上的口水吓得愣在原地,下意识地想缩回车里。 “吠其主可不行啊,”aye将蒋知一拉近怀里,只扫了一眼地上那只罗威纳犬,“好好管管,下次再乱咬人就打死了给你们做晚饭。” 牵绳的人立刻答应了两声拖着狗走了,这会儿正是不早不晚的点,离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卸货的都在昏昏欲睡准备偷懒,按道理风平浪静的,aye怎么也不会亲自过来,更何况平常都是由邹喻那一伙人过来视察,黑暗中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aye携着一个瘦弱的小男生过来是何贵干。 不该打听的还是捂住嘴堵住耳朵的好,就好比这条犬,闭不上流口水的狗嘴,总有办法让它永远闭上,尽管aye才来了半年不到,但每一个人都已经被他直接粗暴的阴狠手段给制的服服帖帖的了。 晃动的钥匙相撞的清脆声在空荡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邹喻被猛地惊醒,落在身上的苍蝇“嗡”的一声散开,在空荡的集装箱里来回逃窜。 有人正在开锁,在第一缕新鲜空气渗进来的同时,邹喻从地上窜来起来,他已经被锁在集装箱里锁了好几天了,这些天里天天与几只苍蝇作伴,他不敢相信aye会这样会对他,他不过是那天喝酒喝上了头,被人一挑拨就冲到了蒋念一那边找她麻烦。更何况他都没对蒋知一下重手,后来还反过来被他一酒瓶砸到地上去,等他醒过来时身上被偷的一干二净,还被熟人认了出来,简直丢了大脸。 他坚信自己陪aye走南闯北好些年,帮他对抗他爸那边的顽固势力时更是将自己豁了出去,刀光剑影里替他杀出重围的,怎么可能会轻易因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绊倒了脚。被关押的这几天他拼命安慰自己,不过是关几天吃吃苦罢了,所以一有人来开门他就欣喜若狂地扑了过去,结果因为头重脚轻带来的眩晕感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但邹喻还在笑,他挣扎着坐起来问:“老大怎么才想起来把我放出去,是不是你们这帮东西公报私仇了.......” 好不容易站起来,屁股上又挨了一顿踹,邹喻重新跌回水泥地上,脸颊骨一路擦了过去,钝痛感还远不及被暴力对待带来的震惊有杀伤力。 “你们这是几个意思!?” “大家从来都是公事公办,从前您是什么样,咱们也不计较......”手铐被从裤兜里摸了出来,“啪”一声打在邹喻皴裂的皮肤上,“但现在终归是不一样了,先生就叫我们这样把你押过去,这跟咱们也没关系......” 除了刚出来陪aye混的那几年吃了些苦头,这些年在东南亚稳住脚跟站起来以后还只有他拷别人的份,不到最后一刻,他还是不愿相信aye会这样对他,邹喻就这样踉跄着被人拖去了另一间仓库。 满天的云聚成厚厚一团,月亮像是被一床棉被给捂住,流下的汗成了空气中水腥气十足的雾,蒋知一被强行压坐在aye的腿上,身上的沐浴露香气被汗液带了出来,让人坐立难安。 Aye的手里一直在把玩着一支枪,蒋知一没敢去仔细看这把枪,但余光里尽是寒光。 “见过枪吗?”aye凑在蒋知一耳边吹气。 “没有。”蒋知一一张口就是颤抖的声音。 “我卖过军火,这些东西看多了就嫌烦,”aye拎起蒋知一湿漉漉的手,将手枪按进他的手心里,“知一帮我拿着,放心,不会走火的。” 很沉,沉到蒋知一再怕也不得不手腕发力,金属的枪身被磨出了一些细小的擦痕,在没有扣动扳机前它都是冰冷的,突起的棱角压在手心里,分明是灼人的触感。 周围的人唏嘘了一声,蒋知一立刻想推回去,但aye压住了他的手对他说:“等会儿邹喻进来,不想听他说话就开枪,打哪儿都行。” “我不要!” 在蒋知一叫出声的同时,邹喻被拖了进来,不过四五天没见,当时凶蛮地拽着蒋念一头发的男人身形明显佝偻了起来,走一步踉跄一下,看来他这几天也没少吃苦头。 “老大!”邹喻跌跪在地上,仓库里一片漆黑,除了两个叠加的轮廓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Aye置若罔闻,还在手把手教着蒋知一如何开枪,带他识别枪身的每一个零件,然后绷直他的手臂,枪口对准地上的邹喻。 “这,这是干什么......”邹喻已经抖成了一个筛糠。 “很难理解吗?”aye稍稍移开一点枪口,“又或者是你从来没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 “我不是,不是......我那天就是喝多了酒,一时间没想得通......” “想不通什么?如果你对我的处置结果不满意,可以直说,你帮我完成了不少单子,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蒋知一身上的香味被蒸腾得愈发强烈,aye从没想过他挑的沐浴露能好闻到这个程度,鼻尖蹭上了他的后颈,一下一下地闻着。 “没有不满意,我那天就是喝多了,我都特意没动那小孩......”邹喻的声音越来越急,话说的也越描越黑。 “特意没动?怎么,我还要替我宝贝谢谢你?” 蒋知一托举着手枪的那条手臂越来越酸,枪口晃动着,像是在描绘邹喻的轮廓,要不是aye拖着他的手腕,他可能真的会因为手抖而扣动扳机。 “当然,这也罪不至死,”aye不管邹喻颠头倒尾的解释,继续说道,“我最近重心确实不在出口的那批货上,但是谁告诉你我就真的不管了?谁让你私自去联系下家的?” “你背着我,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 Aye终于抬起了头,视线从蒋知一身上移到地上的那团黑影。如果单论蒋知一那件事,他确实还不至于想开枪杀人,毕竟自打进了泰国境内他就再也没杀过人,这是个宗教信仰极其虔诚的国度,在这里杀人或许会得到反噬。 但是如果敢背着他搞小动作,这就有另一种说法了。 “开枪吧。” Aye重新低下头,收回撑住蒋知一手腕的那只手,语调轻松到仿佛是在说开餐。 蒋知一没动。 “我不想说第三遍,开枪。” aye的语气重了一些,但也没重到哪里去,蒋知一的手抖抖索索,几乎要握不准手里的枪,灼人的温度从手臂传到脸上,在遇见aye之前的十多年里,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摸到枪,更不要说用枪击杀一个人。他微微侧了一点身体,小声地哀求:“我不要......” Aye按住他侧过的肩,这应该算得上他第二次叫蒋知一的全名:“蒋知一。” 在“一”字落尾的一刹那,一阵风吹了进来,蒋知一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一声震耳的枪响伴随着邹喻的惨叫声不分先后地炸开。 世界好像因此失声,只有枪响带来的余震还在脑子里荡着,后座力使得蒋知一松开了自己的手指,他的后背紧紧贴在aye的胸膛上,硝烟味压制住沐浴露的香味,占上风的永远是暴戾因子。 邹喻被打中了腿,血汩汩地流了一地,子弹的味道他不是没有尝过,东南亚这块风水宝地的地头蛇都喜欢用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但aye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这样报复他,明显是不打算给他任何活路。 深知自己没有了退路后,他干脆也豁了出去。 “来啊,有种就打死老子,让大家伙都看看你祁爱之似乎怎么对待跟了你五六年的兄弟的,来啊!看看以后还有谁愿意给你卖命!” 祁爱之。蒋知一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 Aye站了起来,他没有回应邹喻更为过分的辱骂,只是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把枪,心疼般地吹了口气。他不作声,在场的人也都摒住了呼吸,血腥味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屋外响起了猎犬焦躁的吠声,一声接着一声,闹的人心不安。 祁爱之。 蒋知一抬起头,aye已经走到了邹喻身前,他的脚刚好踩在那一摊血迹上。 “祁爱之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杂种,当初要不是我们豁出了命,你他妈早就死在你爸......” 嘣—— 又是一声枪响。 初升的日晖被地上一滩蔓延开的血迹拖住身影,在万物苏醒的清早有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