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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句诛心

    叶珏说不出话。

    他无法反驳。

    “算了。”季雪满喃喃道,攥住衣角的手指松开来,垂落身侧。

    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出这个问题,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到底是叶珏骗他,还是在他问出来的那一刻,就是想继续自欺欺人?

    季雪满想不通。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

    拥着他的怀抱很温暖很温柔,是他熟悉、喜欢的气味,牢牢护住他,似要将水牢的阴森腐臭隔绝在外。

    但他感受不到一点热度,指尖僵硬,身体依旧冰凉。

    沉重的疲惫汹涌而来,他坚持不了多久,双眼再度闭上,意识变得模糊。

    有个人轻柔地抱起他。

    “门主。”

    墨白稍慢一步赶到水牢时,看到的就是半个水牢都快塌陷的混乱场面,而叶珏抱着季雪满从废墟中走出,满面冰霜。

    他大惊,忙低头弯腰请示。

    叶珏踩碎脚边的石块,厌恶地瞥向跪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杨兴、何算,低沉的声音饱含怒意:“把这二人刨干净,不管用什么方式。”

    “是。”墨白虽不知两个守卫是怎么惹恼门主,但看门主动怒的样子就知道,这回审判绝不能手下留情。

    “还有你。”叶珏扭头斜眼看向廊道角落里隐匿的黑影,语气森冷却平缓许多:“苍凛,你同墨白一起。”

    苍凛心惊,竟不知自己何时暴露的。

    他不喜叶珏,跟在季雪满身边时便是如此。后假意投诚,也只是做表面功夫,在叶珏将季雪满投入水牢后,他对这位门主的愤恨达到新的顶峰。

    但现在,叶珏诡异的行为超出他的认知。这是在救季雪满?还让他协助清理心怀叵测的手下?

    叶珏和季雪满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苍凛抓心挠肺地想知道,这关系季雪满的安危,但当他硬着头皮从角落显出身形,看到叶珏垂眸看向怀中的季雪满露出的担忧神色时,疑问又全都咽了回去。

    看样子,护法暂时不会有危险,他想。

    苍凛接下命令,和墨白押了杨兴和何算后,同去处理后续事务。

    叶珏则抱着季雪满匆匆赶回住所,在进入无相殿范围时顺便指了一护卫快去请梁涉。

    后院内,深夜如死的寂静。

    卧房无人敢靠近,叶珏替季雪满除去血水染透的衣衫后,轻手轻脚将人放到自己床上,

    这时,他才有机会细细观察季雪满的情况。

    数日前,他留下的伤痕未曾消去一点,要么在脸上和胸前结成红褐色的伤痂,边缘干燥地起了褶皱的脆皮,要么是腰部以下因为泡在水中,伤口全都鼓囊起一层发白虚浮的rou。

    白皙光滑的躯体不再,变得触目惊心,身形也整整消瘦一圈。

    叶珏呼吸一滞,眼眶红了。

    梁涉还没赶来,他抬手施了清洁术和简单的治疗术,伤处却没有多大变化,杯水车薪而已。

    还有一件事。

    “对不起。”

    他拉起一只瘦削的手背,在上面落下一个吻,轻声道歉,跪坐到床尾。

    沉睡的人对他没有丝毫防备,算是件好事。叶珏分开季雪满的左腿向上抬起,藏在rou臀里的隐秘部位顺利暴露在他眼皮底下。

    “……”叶珏深深呼吸,喉结艰难滚动。

    他深深鄙弃自己,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抑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

    但下一刻,当他右手靠近xue口从里面吸出两个如意铃,看清铃球内外裹满的浓稠血液时,心头重重一跳,所有的旖旎心思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季雪满发出微弱的痛呼,手指无意识抠着床单,紧闭的双眼渗出清莹的泪。

    叶珏猛然回过神。

    掌心倏地燃起一簇橙红火焰,转眼间将血迹快要滴到床铺上的如意铃烧得灰都不剩。

    他跳下床,伸手拉过被子把季雪满裹得严严实实,跪在床侧。

    “对不起。”

    叶珏哽咽道,十指交叉握紧季雪满的右手,试图通过掌心传递灵力缓解他的痛苦。

    但他很快发现这是徒劳,季雪满的体内犹如一个破漏的筛子,根本存不住他输送的灵力,而原有的灵力也在慢慢向外泄露。

    他急忙探查,发现季雪满的修为竟是降到连金丹期都不如。

    “怎么会……”他如遭重击,眼底眸光暗了下去。

    仅仅是过去几日,就反噬如此严重。

    叶珏低估了情丝缠的恶毒,而造成这个孽果的,从头至尾都是他。

    修为一点点流逝,却挣扎无力,该有多疼……

    他低下头,搁放在床沿的双手紧紧收成拳。

    “咚咚。”

    敲门声响起,叶珏抬掌一挥,房门向内打开。

    梁涉应急而来,刚才走到院门口时护卫告诉他大致情况,他听了后并不意外。

    他往叶珏头上扎的那几针可不是为了做做样子。

    而叶珏默许了。梁涉想,应是叶珏一向自信不可能做错,哪怕他恢复所有记忆。

    但现在看来,他的门主终于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开始后悔了。

    “梁叔。”

    梁涉提着药箱走到里间床边,床头灯火昏暗,叶珏跪在地上,嗓音沙哑,头也不回地喊他。

    “帮我救救他。”

    梁涉无奈叹气:“好。”

    说完,他想让叶珏腾空让位,却见这人如雕塑一般不为所动,出神地看向床上的人,一瞬不瞬。

    “……”也罢,就是挤了点,不是不能看。

    梁涉容他在旁边杵着,右手搭上季雪满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腕,片刻后,骤然变了脸色。

    他站起身,走到木桌旁,叶珏赶紧跟上。

    “怎么样?”他心怀期盼地问,但在看到梁涉紧皱眉头的神情时,心脏一下跌倒谷底。

    梁涉缩回手,叹道:“不太好,有些复杂。”

    他瞅了床上一眼,确保季雪满暂时醒不来后,如实告知:“他中了约莫有三种毒,还不算身体的伤和损失的修为。”

    “三种?”叶珏猛地瞪大双眼。

    “是。”梁涉点头,挨个数给他听:“刑堂水牢里的慢性毒、情丝缠毒,还有一种我分辨不出,但明显不属于前两者,而且毒性最强,现在已经深入到肺腑经脉中了。”

    叶珏一把抓住他手臂,急道:“有办法解吗?”

    梁涉不敢托大,叹了口气,摇摇头。

    叶珏不相信:“没法解?怎么会?”

    梁涉解释道:“不知道中的是何毒,无法对症下药。目前可以控制毒素蔓延和腐蚀,但也只是暂时的,想要清除,必须知道毒药的成分。”

    叶珏这才意识到最关键的问题:“梁叔,这无名毒有多久了?”

    这还是能推算出来的,梁涉给了个大概的数字:“有六七天了吧。”

    “六七天?”叶珏重复念了一遍,正好是他将季雪满带回来押入水牢的时间点。

    也就是说,是血炼门内有人故意投毒。

    叶珏第一时间想到是杨兴和何算的手笔。他不理解,是季雪满以前和这二人结过仇怨吗?竟被两个刑堂守卫再三盯上。

    梁涉又补充道:“此毒非从口入,应该是投放在水中,而人又在水里浸泡数日,故而沾染。”

    叶珏:“……”千错万错,皆是由他而起。

    梁涉拾出四五个瓶子,摆在叶珏面前,一一指给他道:“治疗外伤的,口服、外用;清解水牢慢性毒素;防止无名毒恶化的。”

    叶珏认真记下,忽而想起那处的伤,有些难启齿道:“梁叔,用在……私处的,有没有?”

    梁涉:“?”

    他感到迷惑,还以为叶珏不知好歹饥渴成禽兽,但转念一想,季雪满身中情丝缠,似乎确有需要。

    他清咳一声,又掏出一个瓶子,还不忘叮嘱道:“那事,要适度。”

    叶珏没作解释,默然收好。

    他送梁涉到门口。梁涉踏出门槛,忽然回头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叶珏手扶门框,视线落在门外茫茫黑夜中,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让他活下来,由他决定。”

    梁涉好奇:“我以为你会求他原谅。”

    叶珏宛若听到天大笑话,自嘲道:“梁叔,若换成我是他,有人敢这样对我,我只怕不能将这人挫骨扬灰。”

    “又怎敢奢求原谅?”

    他嘴角挂上一丝苦笑,梁涉知道他说这话并非一时冲动。

    “看来,你承认这次是你错了。”

    “是,是我的错。”叶珏坦然道,抬起的目光却异常坚定。

    “但也只有这一次。”

    梁涉沉默好一会儿,说:“您一如既往。”

    叶珏回道:“本尊不会动摇。”

    “属下明白。”梁涉告退离开,走的时候无声叹气。

    是幸还是祸,谁说得准呢?

    送走梁涉,叶珏回到里间,季雪满依旧在沉睡。

    他看向桌面一排的小瓶子。

    他不知季雪满会何时醒来,如果等人醒后再用药,伤口又会继续恶化一阵子,而季雪满伤势严重身体虚弱,估计也不能亲自动手。

    叶珏拿过外用伤药和涂抹在那处的药物瓶子,垂眸半晌,掀开了季雪满的被子。

    ……

    清晨天明,墨白和苍凛踏着稀薄透明月色赶回无相殿后院。

    叶珏在书阁接见他们,听墨白将杨兴倒卖留影石、勾结葛武等事细细禀报。

    “……据目前不完全统计,留影石流出共有五十余颗,不包括有人买了复刻后再卖出。还有昨日死掉的外门门徒……”

    墨白一边说一边觑眼去瞧叶珏的反应。这事太过荒诞,饶是他活了几百年,乍一听也震惊非常。

    好好的血炼门,差点被杨兴搞成比雪月宗还要yin乱的地方了!

    而苍凛更是气愤,借着审讯的机会,公报私仇地抽了杨兴几百鞭子,胳膊都挥麻了,也难解他心头之怨。

    “门主,该当如何处理?”两人等待叶珏的宣判。

    叶珏一下一下点着桌子,缓慢而沉闷的声响在安静的书阁内荡开来,良久,他冷声道:“彻查到底,看过留影石的全部强制搜神清除记忆,死了也无妨,没死的修为废到筑基逐出宗门。杨兴等主谋做成人彘,悬挂于正门三日,以儆效尤。”

    “……”上一刻还在愤怒的墨白和苍凛一时竟不知杨兴和叶珏哪个更恶毒。

    叶珏还没说完:“还有,葛武之事有蹊跷,一个畏畏缩缩的外门门徒怎敢主动找上杨兴?去查查,谁在背后指使他。”

    “是。”墨白领命便要去,叶珏又喊住他。

    “除此以外,杨兴是否有交代其他事?”

    “其他事?”墨白不明白:“请门主明示。”

    叶珏道:“六七天前,有人在水牢水里投毒,他没说?”

    “投毒?这……”下方二人震惊,面面相觑,皆摇摇头。

    “那便再去查,尽快问出投毒之人。”叶珏交代完,挥挥手,两人退下。

    等人都走得远远的,他右手忽然紧捏成拳,“轰——”,面前书案一分为二塌裂在地。

    他后仰靠在椅子上,罕见崩溃地抓乱自己头发。

    怎么敢,这群人怎么敢的……

    叶珏无法想象,在水牢里被录下那些无助场面时,季雪满该有多绝望。还有,如若他没有及时赶到,那个叫葛武的是不是就要得手?

    叶珏后悔下手太快让葛武死得太轻易了,这种人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明明,明明是他的阿雪,竟敢觊觎他的阿雪……

    叶珏想起季雪满,匆匆回到卧房。

    意外的是,季雪满已经醒了,听到动响,偏头望向珠帘。

    叶珏收好浑身的戾气,抚平情绪后,慢慢靠近他。

    挑破谎言与矛盾的相处总是令人不自在,叶珏坐到床边,半天憋出一句:“好些了吗?”

    季雪满没说话,看看他,又垂眸看向盖着棉被的身体。

    叶珏抿了抿唇,解释道:“你昏迷时,我替你上过药了。抱歉,我知道你不想我碰你——”

    “没关系。”淡淡的三个字打断叶珏的话。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的双眼里溢出丝丝惊喜与期盼,有些激动道:“你是说……”

    “没关系的。”季雪满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反正看过我身体的人又不止你一个,无所谓了。”

    他平淡地诉说发生过的惨剧,好似不在意了,叶珏的心口却像被利剑遽然狠狠划开,血流了满地。

    “有所谓的。”他涩声道:“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对不起。”

    季雪满没接话,定定看着他。

    叶珏被他看得无所适从,那眼神似乎在问:那你呢?你会付出代价吗?

    他撇过脸去,拿出口服的伤药和解药,药丸倒在手心,捏起一颗递到他嘴边:“把药吃了吧。”

    出乎意料地,季雪满没闹没拒绝,乖乖吞下药丸。

    叶珏怕他觉得口干,又问:“要喝水吗?”

    还没得到回应,他就起身倒了杯热茶送到床前。可这时他又犯了难,季雪满坐不起来,他手伸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扶。

    他难堪的样子尽收季雪满眼底。季雪满盯着茶杯上方缓缓升起的白雾热气,淡声道:“没必要的。”

    叶珏没听清:“什么?”

    “为一个昔日对手,惩戒忠诚于你的下属,没有必要。”

    季雪满视线落到他脸上,平静道:“看就看了,我一个出身卑贱的人,能成为世家修士消遣的玩物,应该算是荣幸吧?”

    叶珏嘴唇张了张:“不是……”

    “还有,也没必要救我,我活不了多久了。抱歉,刚刚没说,浪费你几颗药丸。”

    季雪满倏然笑了:“叶门主不介意吧?”

    叶珏双眼通红,声音发颤:“阿雪,你别这样……”

    “我怎么了?”

    季雪满疑惑地看着他:“叶门主为何要哭?因为我要死了,所以高兴、激动?”

    “盼了几十年,终于盼来这一天,再不会有人挡你的道了,是吗?”

    “还是说……”他笑弯了眉眼,笑得眼泪流下。

    “是我高看自己了,叶门主也是从来只把我当消遣,根本不在意死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