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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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昭把他最珍贵的心意留给了裴行璋,自己背着一只破书包,坐上了去往首都的火车。火车向北开,越开,景色越萧条,枯败的树越来越稀疏,闻昭的心情却并不灰暗。他带着相机,拍窗外的景色,等到天黑了,拍不清楚了,就坐回座位上,翻看裴行璋的照片。 在首都,为了省钱,闻昭住在阴暗湿冷的小招待所的地下室里,透过狭小的半格窗,能看到外面匆匆的行人。这种一个人在陌生的远方的感觉,闻昭并不讨厌,孤独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来进行思考。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思考可能会考到的知识,偶尔,他也会思考裴行璋,审视自己和裴行璋的关系。 闻昭不觉得他在思念裴行璋,他喜欢用“思考”和“审视”来形容脑海中有关裴行璋的想法。如果说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过,那么未经审视的爱情也是不值得爱的。而闻昭越是思考,就越是确信,他真的很想念裴行璋,他再也离不开这个人了。 于是考试前一天夜里,他给裴行璋打了个电话。裴行璋已经睡了,半梦半醒地接起电话,听到主人在那头说:“哥,我好想你。” 裴行璋迷迷糊糊地回应:“……嗯,听见了……宝贝,哥也想你。” 闻昭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裴行璋有的听进去了,有的没听进去。两人讲着电话,裴行璋困得上眼皮打下眼皮,打着哈欠嘟囔:“主人,我好困……” 在闻昭的絮叨中,裴行璋睡了过去,电话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闻昭听着裴行璋的呼吸,听了好久,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哥,我硬了,我在打飞机。” 睡梦中的裴行璋没有回答,闻昭低哑地笑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闻昭的考试进行得很顺利,从考场出来,闻昭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笔试结束,还有一轮面试,黄老先生已经好多年不参与这种面试,但因为对闻昭感兴趣,所以时隔多年再次来观摩了面试。他自己不做面试官,只是坐在一边旁听,但他德高望重,在座的老师有几个都是他弟子辈的,讨论打分时就来问他的意见。 黄老先生一摆手:“你们搞你们搞,我就随便听听。” 他若有所思地观察闻昭的表现,等面试结束后,和闻昭一起散步回去。首都的初冬很冷,风头如刀面如割,闻昭的冬衣穿了好多年,又小又薄,既不能遮风又不能御寒。黄老心疼他,带他去吃铜锅涮rou,吃完涮rou,身上暖和了点,闻昭又送黄老回家。 老先生年纪大了,走路慢,闻昭小步跟着搀扶,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情绪。他以为黄老先生要继续和他聊没聊完的问题,但是并没有。黄老说:“小闻呀,家里困难不要紧,来了之后申请奖学金,助学金,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吗?” 闻昭恭敬地说:“谢谢黄老。” 黄老先生看他一眼:“你说小裴是你的恩人,是不是欠了人家好多钱呀?” 闻昭在寒风里垂下头,承认:“是。” 黄老叹一口气:“欠别人太多,不好受吧?” 闻昭知道瞒不过老先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黄老没有继续问,而是说:“小裴的mama,以前是我太太的学生,还带着小裴去我家玩过,那时候小裴才这么点大。”黄老用手比了比高度。 闻昭忍不住笑起来,想象着裴行璋小小的样子,心里软得像化掉的芝士。黄老也笑了笑,接着说:“后来我太太和他mama,都去世了。” “您……节哀。”闻昭只好说。 黄老摆摆手:“不碍事,都过去多少年啦!你说,人真是很奇怪,我太太活着的时候,我每天跟她拌嘴吵架,烦得要死。等她不在了,我又经常想她。” “是,人是很奇怪的。”闻昭不得不承认。 黄老说:“我跟你一样,以前也是个穷学生。我太太是香港有钱人家的小姐,她为了嫁给我,和家里人闹翻了,她家里人都跑到台湾去,就她跟着我,留在了大陆。后来因为这层出身,文革的时候吃了好多苦头,她一个每天只会跳舞打牌的小姐,哪里受得了?落下好多病根,心里也不好受,每天闷闷的,没有好活几年就去世了。” 往事总是不堪回首,闻昭默默听着,心里如同被挂了千斤的秤砣,说不出一句话来。黄老苍老的脸上不见悲喜,淡淡地说:“是我对不起她呀,我回想起来,只后悔活着的时候没有多陪陪她。”说完,他打量着闻昭的神色,话头一转:“你呢?你和小裴的关系,不一般吧?” 被猜到两人之间的关系,闻昭并不觉得惊讶,在智慧又亲切的老人面前,闻昭卸下了负担,坦白了自己的无助:“黄老,不瞒您说,我拿他没办法,不知该怎么办了。” 老先生笑了笑,仿佛已经洞察了凡俗世事。他突然问:“小闻,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闻昭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如实回答:“是我母亲。” 他又问:“有什么寓意吗?” 闻昭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因为我jiejie的名字叫闻旸,‘旸’是日字旁,所以我的‘朝’也改成了日字旁的‘昭’。” 黄老点点头:“怎么解释?” 这话说的,好像是在考闻昭。闻昭流利地回答:“是里孔子的话。意思是如果早晨能知道‘道’的真谛,就算当晚死掉,也值了。” “不对,不对。不通,不通。”黄老连连摇头,他告诉闻昭:“小闻,读书不能把自己读死了。读书是要人活的,明白吗?” 闻昭不明白,茫然地摇摇头。黄老说:“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讲。即便今夜就要死去,白天也得好好活着,活着不一定要为了‘道’,也可以是为了某个人。人要死,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要想活着,却不容易。你看电视上、里,两个人谈恋爱,总是动不动就要为对方去死,但实际上,为对方活下去,不见得比去死更简单。” 闻昭知道了,这是黄老在劝他。老先生的普通话带着潮州口音,慢悠悠地说:“小闻,你是个好孩子,你还这么年轻,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呢?” 对呀,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呢?闻昭哑着嗓子,郑重地说:“黄老,谢谢您跟我说这些。” 黄老拍拍他的肩膀:“叫老师吧,别叫黄老了,把我越叫越老了!” “老师”是个意义非凡的称呼,闻昭悲喜交加,压抑着澎湃的心绪,颤抖着叫他:“老师。” 闻昭想见裴行璋,立刻就想见,但是还不能。他又在首都逗留了几天,参加了好几所大学的自主招生面试,空闲的时候,又被黄老带着逛博物馆。首都博物馆众多,没有十天半个月是逛不完的,闻昭只来得及逛了几个,就不得不回去了。 他的一点微薄的积蓄,已经快花完了,揣着满腔心绪,闻昭坐上了回去的火车。他坐的是夜车,从凌晨开到黎明,闻昭一夜没睡,怔怔地看着窗外。 天是越走越亮的。 回去的那天正好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闻昭放下行李,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要赶去猫咖打工。猫咖的跨年演出面向所有顾客开放,请了几支乐队来表演。这些野人摇滚乐队大多无组织无纪律无规章无王法,经常凑不齐人手,这个队缺吉他,那个队缺鼓手。这种时候,闻昭的用处就显现了出来,因为他什么都会,缺什么补什么。从母亲去世后,闻昭就不再弹键盘,今天主要帮一支乐队弹贝斯。 开场前调试乐器的时候,裴行璋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娄白羽。裴行璋是直接从公司年会上过来的,脱了外面的大衣,里面是定制的正装和成套的珠宝,更显得丰神俊朗,贵气逼人。闻昭背着贝斯,从舞台上跳下来,跑过去和裴行璋抱了个满怀。 “哥!” 少年带着风,带着guntang的热,把他的爱人拥入怀中。 “你来了。” 裴行璋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推开他。室内的暖风开得大,闻昭只穿着白衬衫、帆布鞋,贝斯背在背上,像个落拓不羁的小明星。裴行璋把他拉到一边,鬼鬼祟祟地问:“你找娄白羽有什么事吗?他说是你让他来的。” 娄白羽坐在远处的卡座上,似乎有点疲惫。闻昭远远看了一眼娄白羽,对裴行璋说:“他的事,你别管,你只需要看着我。” 裴行璋还要问,乐队的人来催,说马上要开演了,让闻昭赶紧上台。闻昭一摆手:“马上来!”然后突然回身,搂住裴行璋的腰,和他接了个吻。 裴行璋毫无防备,时隔两个月,猛然被闻昭亲了个透。他脑袋发懵,忘记了呼吸,憋得满面通红,嘴唇被舔得亮晶晶的。闻昭也有点气息不稳,他抵着裴行璋的额头,恶狠狠地说:“cao,想死我了。” 说完,闻昭放开他,跳上舞台表演去了。